晚清1907年,即光绪三十三年,彼时彼刻,距两宫——光绪帝与慈禧太后“驾崩”,只剩下一年;距武昌起义爆发、清廷灭亡,也只有短短四年了。然而,统治集团内部的明争暗斗,不仅看不到丝毫缓和迹象,反倒有愈演愈烈之势。

慈禧太后身边有四个亲信重臣,他们是:首席军机大臣、庆亲王奕劻,军机大臣、工部尚书瞿鸿禨(音jī),军机大臣、外务部尚书袁世凯,刚刚由广东巡抚任上回京、被授为邮传部尚书的岑春煊。奕劻与袁世凯为一派,瞿鸿禨与岑春煊为另一派,他们都千方百计地寻找机会排挤、打压对方。有一天,慈禧单独召见瞿鸿禨时,偶然说:“奕劻的名声不大好,不能再让他待在军机处了。不过,他今年已经七十岁了,我要稍微给他留点面子,等他过了生日再说吧。”瞿鸿禨表面上虽然不动声色,心中却高兴极了:奕劻因位高权重,大搞贪污腐败,干了不少卖官鬻爵的勾当,岑春煊等也没有少揭发过他,皇太后心中当然有数。如今,她老人家既然表了态,看来,“老庆”的好日子快要到头了!回到家中,瞿鸿禨忍不住将这一喜讯告诉了老婆,并告诫老婆:这是机密大事,千万不能泄露出去!瞿鸿禨有个学生叫汪康年,是著名的报刊活动家,先后创办《时务报》、《中外日报》、《京报》等近十种报纸。汪妻经常出入于瞿家,与瞿妻来往密切,瞿妻无意之中又把这个信息透露给了汪妻。汪妻回去告诉了丈夫,汪康年立刻将这一新闻登在了《京报》上。

晚清时期的选官方式(晚清1907年)(1)

奕劻(1838年3月24日-1917年1月29日)

很快,奕劻看到了新闻,吓坏了,急忙找袁世凯商议。袁世凯立刻去找英国公使朱尔典,请他给予帮助。朱尔典就让妻子去觐见慈禧。闲谈之间,公使夫人似乎是不经意地问:“庆亲王在军机处的差使办得满不错的,为什么让他离开军机处呀?”慈禧否认说:“没有这回事。”公使夫人就拿出《京报》的这条新闻给她看。慈禧知道是被瞿鸿禨泄漏出去了,心中已经恼火得很。可是袁世凯焉肯就此罢休?他又找亲信杨士琦来商议,两人合计后,写了一封弹劾瞿鸿禨的奏章,密封以后,让杨士琦拿着去找御史恽毓鼎,并向恽当面交代:不能拆封,直接将奏折交上去;一张万块银元的银票,作为酬谢。恽毓鼎收下银票,依言递上了奏章。据说,所谓奏章,里面只有区区八个字:“交通报馆,结托外人。”不过,这八个字实在太厉害了:你瞿鸿禨身为朝廷重臣,竟然与民间报馆眉来眼去,泄露国家重要机密,该当何罪?更可恨的是,你竟然勾结外国人,想倚托外国人作靠山、要胁朝廷么?于是,这封奏章一呈递上去,瞿鸿禨就“即日奉旨驱逐回籍”(民国·马叙伦《石屋余渖》)。这儿还有一个小插曲:瞿鸿禨与另一个大臣王文韶的关系很不好。两年之前,王文韶被免掉军机大臣的职务,瞿鸿禨派一个仆人拿着自己的名片去见王文韶,说:“请中堂的安,问中堂的好。”有意去讽刺、挖苦他。此刻,正在北京养老的王文韶也派一个仆人去瞿鸿禨家,并嘱咐说:“你到了瞿中堂家,只能说‘请中堂的安,问中堂的好’,千万不要多说一个字。”仆人应允欲去,王文韶又把他唤回来,让他复述一遍,没有差讹了,才说:“对了,去吧!”一报还一报,瞿鸿禨又受了一番羞辱,只能是垂头丧气地回老家——湖南善化去了。

晚清时期的选官方式(晚清1907年)(2)

瞿鸿禨(1850-1918)

岑春煊之受宠,是几年前八国联军之役,慈禧仓惶西逃,岑春煊千辛万苦地赶来“护驾”,使慈禧深受感动。慈禧痛恨维新派人士康有为、梁启超等,奕劻与袁世凯虽然在她面前多次提到:岑某曾经加入过康有为创办的“保国会”,与康、梁来往密切,“为康梁死党”(民国·胡思敬《国闻备乘》卷三),慈禧也不相信。如今扳倒了瞿鸿禨,奕劻与袁世凯合力对付岑春煊,就容易多了。袁世凯的另一个亲信蔡乃煌,到照相馆里找出康有为与岑春煊互不相干的两张照片,用暗房技术合成一张,看起来似乎在密谋的样子。袁世凯大喜,立刻交给了奕劻。奕劻又悄悄地呈送给慈禧,作为岑某交通“乱党”的铁证。慈禧哪懂这套如今连小孩子也会玩的“高科技”,顿时勃然大怒,先将岑春煊赶出北京去当两广总督;还没到任,又罢了他的官。其实,一向“精明”的慈禧也没有仔细想想:身为朝廷重臣,岑春煊即使粗莽而不顾忌讳,要与“乱党”勾结,又怎肯轻易留下授人以柄的合影?别人又如何能够拍到他俩的合影?

晚清时期的选官方式(晚清1907年)(3)

岑春煊(1861年—1933年)

短短一两个月间,两个炙手可热的朝廷重臣被先后罢黜,在官场引起的震动可想而知。1907年是丁未羊年,因此人们称这场清廷内部的争斗为“丁未政潮”。平心面论,瞿鸿禨为官,还是比较清正廉洁的;而岑春煊在地方官任上,打击贪污腐败也相当卖力。然而,贿赂公行的晚清朝廷,早已是病入膏肓,“丁未政潮”中无论哪一方获胜,都不可能打造安定团结的大好局面,满清王朝这艘千疮百孔的破船,也就不可能改变其必然沉没的命运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