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庞延平

来源:乐亭文化研究会《读乐亭》杂志/乐亭故乡人网站(guxiangren)

娘娘庙老庙会(儿时逛张仙庙庙会)(1)

娘娘庙老庙会(儿时逛张仙庙庙会)(2)

娘娘庙老庙会(儿时逛张仙庙庙会)(3)

人到老年爱忆旧,我最爱回忆旧的就是小时候逛庙会。

乐亭城里的大小庙宇大小不下十几座,到了农历四月初八,全部开放,甚是热闹。距我家最近的是张仙庙。

提起张仙庙,就得说说张仙,据老人们说,明朝时,有位姓张的人在东马道摆摊算卦,因其算卦算得准,大家都尊称他为“张仙”。一天,卦摊前来了一个人,40左右岁,头戴青衣小帽,要张仙儿给他像面。张仙望着他端详多时,开口道:这位先生虽然穿着普通,气度不凡,一脸官像,莫非您就是新到任的知县大人吗?那人听后略一点头,不错,正是本县。张仙儿接着说道,哎呀,大人来的太巧了,正好,我有要事禀告:我算得四月初八乐亭城里将有天火之灾,我将破解之法相告:四月初八那天午时,有一个红脸老汉,手推独轮车从西而来,他就是火神爷。请您派人在西大桥设法阻止他,别让他走进西门,只要过了午时他进不了西门,乐亭城的天火之灾即可免除。

知县对张仙的这番话虽然将信将疑,但还是按他说的派了一些能言善讲之士,在西大桥上摆了一个茶摊儿,恭候火神爷到来。那天,骄阳似火,天气奇热,临近中午,果真从西来了一个推独轮车的红脸老汉,车上装满了干柴,老人累得满头大汗。于是知县安排的这几人马上立起身来,迎了上去,非常热情地请老爷子坐下来歇歇脚儿,喝点茶,他们东扯西拉,说起来没完没了,红脸老汉听得非常入神,一会儿他抬头一看,日头稍有偏西,午时已过,长叹一声:“你们坏了我的大事了!叫我如何上天复命……”说完老汉踪影全无,乐亭县城的一场天火之灾就此免除。因为张仙泻露了天机,上天惩罚他,让他瞎了一只眼睛。

为了感念这位救世仙人,明朝嘉靖年间乐亭名宦王好学,在东门的月城之上修了一座张仙庙。从此乐亭城的四月初八庙会更加兴盛。庙会共三天,在四月初七之前,家家邀亲迎友,前来过节,户户准备美酒隹肴,操办宴席,一派喜庆气氛。赶庙会的商客从各地纷纷赶来,从初六的下午开始占案子,初七上午就热闹起来。张仙庙的山门大开,烧香的善男信女,进进出出,络绎不绝,庙内钟罄悦耳,庙外香烟飘缈。庙外挤满了从外地来的拉洋片的(也叫西洋景),他们每人一个大约一米半见方、可折叠的大木箱子,四面各有一个圆孔,内镶透明玻璃,观众爬在小玻璃孔外边往里看,里边的光源,有的是靠投射进来的自然光源,也有用随带的电池接个小灯泡照明,拉洋片的用一条系在画板上的细绳拉动换片。一边换片一边唱:“哎,看一看哟,瞧一瞧,你看那摩登女郎多苗条,一双高跟皮鞋在脚下穿,一条长裙在腿上飘,一头黄发蓝眼珠,你说她是人还是妖……”一边唱,还一边用他那最原始的架子鼓伴奏,里面还有外国的高楼大夏、都市街景等出现。再有就是传统的三英战吕布、大闹天宫等,看起来很新奇。从吊桥儿往南大约50米,路西有一家演无声小电影,一千元一张票(1角钱),门票像麻将牌,外涂一层绿色油漆的竹子片,屋子不大,大约三五十人就满员,演的是白蛇传,用留声机唱片配音,图像不清楚,也不稳定,人们只是图个新鲜,总算看见什么是电影了。

在东马道东头儿,有几个摆卦摊的,打板算命的一边打板一边念:“南来的,北往的,站一站,停一停,看看月令高低,瞧瞧时运好坏……”这些人有俗家打扮,也有道家打扮。大多身着灰布长袍,道家身着八卦仙衣,手拿拂尘,头戴道冠,仙气十足,满脸神秘,身前身后围满了前来算命的善男信女。卦摊南邻是个卖五香面的,叫李文志,城南大尖坨人,支个大布棚,地摊上摆满各种做五香面的原材料,其实这些都是中草药,他用一个药辗子配着捣药的药缸子,边加工边卖,一边卖一边唱:“香白芷,白芷香,女子吃了暖肾水,男子吃了壮元阳,小伙儿吃了长得壮,姑娘吃了越长越漂亮……有胃寒的给您加上点元胡,胃火盛的再给您来上一点黄芩,不但让您的饭菜得味,还让您吃出个健康!”再往南是卖避瘟散的,老爷子叫鲁名山,60左右岁,支一个大布棚,大布棚上写着鲁氏祖传避瘟散。老爷子能说善讲,说避瘟散能避瘟躯邪,解暑降温,善避五毒,是清朝八旗子弟留下的,他们每人身装一个鼻烟壶,随时拿出来往鼻子眼儿抹上一点,以示高贵。紧挨卖避瘟散的是拨牙修脚的,是保定府人,叫张秉恒,50左右岁,也支一大布棚,棚两侧各垂布帘,上写:张秉恒,拨牙不疼,另一边写张殿臣,修脚能人。再往南是卖眼药的,老爷子60左右岁,叫王宝善,大号王光明,支大棚,出地摊,案子上摆放着两个大葫芦互相系个扣为标记。老头深谙音律,不时地捧起芦笙吹揍一番,引来众人围观。他的眼药除了能治各种眼疾外,对蝎子蛰、马蜂蛰都能有效缓解疼痛。紧挨着他是个卖膏药的,70左右岁,近似道家打扮,城北魏庄儿上人,叫肖步清,他的膏药是绿色软膏,在一个一尺多长的大贝壳里盛着,说是用松香铜绿熬制,专治各种疔毒恶疮,其效如神。再往南是吹糖人儿的,山东人,姓孙,叫孙文明,他用小锅熬糖汁,然后再拿一根芦苇管蘸点糖汁,另一端放在嘴里吹气,用一只手随时塑形,眨眼之功即可完成,边吹边卖。有老鼠偷油、孙悟空、猪八戒等等。接下来是捏面人的,他用彩色面泥搓捏成各种人物造形,非常生动,有孙悟空三打白骨精、三英战吕布、武松打虎等各种人物故事。再往南是卖影人的,70左右岁,他的影人儿材质是图画纸刻的,外边上了一层桐油,不结实。只是儿童玩具,上不了影台子。

东马道往西由北依次是卖冰糕、卖汽水、卖礤冰的。老爷子高甸人,滑稽幽默;冰糕是专用木桶,边搅边卖,汽水是现兑现卖。卖礤冰也是现礤现卖,礤冰的工具是一条两条腿的长板凳,一头高一头低,板凳面中间安个刨刃子,一支手拿块冰在上边礤,另一支手拿个小碗在下边接着,小碗礤满后,浇上各种颜色的佐料,吃起来非常爽口。再往南依次分别是炸制各种食品的,如:炸糕、炸饼、千子、油条、各种大麻花。这一天大麻花的销量最大,几乎赶庙会的人,每人手里都要拎支大麻花。还有一种现在绝迹的油炸食品:叫作(吹筒),样子像个硕大的弹簧,大约长40公分,直径5公分,这也是孩子们最爱的食品之一。这些炸制食品的地摊中间还夹杂着一些卖豆腐脑的或卖凉粉的。

再往南就是衙门口儿(县署)了,大街东西走向。东头儿道南是一片空地,东南角儿的城墙上有魁星楼,已很残破了,下边便是海产品市场。人们习惯称之为“衙门口儿菜市场”。所谓菜市场没几个卖青菜的,主要是海产品。四月初八是一年最兴盛的时节。大对虾五六个头儿一斤,又鲜又肥,三两毛钱一斤;大黄螃蟹一只一斤左右,都是满黄儿的,也是两三毛钱一斤。这时正是黄花鱼大丰收的时节,大约也就是一两毛钱一斤,比韭菜还便宜。另外偏口鱼、鳎目鱼、大梭鱼也很便宜。人们买了后,都是用柳条从鱼腮里一穿,拎着回家。

菜市场道北有一个卖英雄大力丸的,40左右岁,光着膀子,秃头顶,膀大腰圆,浑身肌肉,十分健壮,只见他吃了一只大药丸子,时间不大浑身肌肉开始鼓起,然后举起右掌开始运气,眼看着右掌也开始鼓起,于是就拿起一块砖,用手一拍,即刻粉碎,一会儿他又让围观的观众给找来一块二尺多长,一尺宽,三寸厚的板石,把它架空,他就二次运气,举起右掌,大喊一声,开!一掌下去将板石击为两半,全场观众马上惊呆,紧接着暴发出热烈地掌声。这叫单掌开碑,功夫十分了得。接着他又拿起一块砖头,伸出右手食指,三下两下将砖头钻出一个大窟窿,接着又是满堂喝彩。向前走了一段,县衙(政府)对面有一个大影壁墙,坐南朝北,前边宽敞豁亮,据说这里是古代县衙大堂,清朝以前知县审理民事案子都是在此,允许听众围观旁听。后来成了卖艺的场所。

这天,来了一位世外高人,道家打扮,有些清瘦,红润的脸堂,二目如电,满口纯正京腔,说话带金属音儿。他说是董海川的传人。先是练了一趟八卦掌,闪转腾挪,插招换式,其快入电,看得人眼花缭乱,大有炉火纯青之势。老爷子还带来小孙子,十三四岁,道童打扮,头梳日月双抓髻,前发齐眉,后发披肩,其长像、打扮,精气神,简直就是哪吒再世。小孩先练了一套三十六路青锋剑,搏得一阵喝彩,然后拿起判官双笔亮个像,又马上放下,江湖上这叫立个拴马桩,老爷子一抱拳,向周围躬身施礼道:“各位三老四少,各位贤达,我们爷儿两今天来到贵方宝地访友,因路费不足,今天小老儿向各位求帮了,您兜中若有富余零钱,请您赏下几个,若钱不方便,在此一站一立也算是给我们帮忙了……”话音刚毕,观众纷纷解囊给钱,收过一圈钱后,那小孩拿起判官双笔,接茬再练。判官双笔是一种非常古老的兵器,现代极为少见,看起来非常新鲜。只见他轮开双臂,舞动如飞,四周又响起一片掌声。掌声过后,那小孩收招定式,气不长出,面不改色,从容振定,向大家一抱拳:“献丑献丑,见笑见笑……”于是大家又主动解囊。接着老爷子又拿起一件奇特的兵器,问大家可否认得?他说这兵器叫子午鸳鸯钺,是当年大侠童林童海川所用,到我这里己是第五代了,现在老朽献丑了!一开始,一招一式练得很慢,过了一会越练越快,只见他像一团旋风一样,来回转动,真乃出神入化也!练完后,收招定式,仍然是气不长出,面不更色,可见老人家的工夫是何等的炉火纯青。全场又一次暴发出热烈地掌声,观众又一次解囊捐款。过后,老人家一抱拳,对观众说:让我的小孙子给大家练点小玩艺儿。只见那小孩作了个举火烧天的亮像动作,紧接着来了个旋风脚,一转身形,突然抖开身上的十字襻,唰的一下练起了绳鞭,也叫甩头一子,(相当年黄三太用过的暗器)两米多长的细丝绳,一端握在右手,另一端栓个带尖的镖头,舞起来灵活自如,指哪打哪,非常奇妙,那老人家把一枚带眼的铜钱放在地上,钱眼插上一根洋火,只见那小孩舞动甩头一子说声:“着!”那甩头一子的尖正好打中洋火头儿,洋火被打着,冒了一股蓝烟,惊呆了全场观众:这简直太神奇了。接着下个绝活又开始了,老爷子拿起一张古老的弹弓,说是早年大侠,神弹子李武曾经用过的一支宝弓,说完后又继续交给小孙子表演。老爷子拿来一支方凳,放在离孙子三四米远墙根儿,小凳上又放了一支瓷茶壶,壶嘴上放了一个玻璃球,只见那小孩儿拉开宝弓,做了个犀牛望月的姿势,说了一声“着!”只听得啪的一声,那玻璃球打飞,茶壶嘴儿却安然无恙,全场又是一阵热烈掌声……

太好了!我平生第一次领教了啥叫神奇,啥叫世外高人。在现场看了一个多小时,看得真是有点发傻,我把过年积赞的一块多钱的压岁钱全扔在那里。表演结束了,但我还站在那里发呆。真想过去拜老人家为师,跟他学艺,叫他一声“师傅”,几次话到嘴边,都没勇气出口。事后我经多方打听才知道他们是北京人,老人叫欧阳鹤岐,小孙子叫欧阳达方,是武术世家,上代开过镖局,后来教场子,再后来,在北京天桥卖艺。六十年代我去北京,曾多次到天桥寻访无果,多年后听说为躲避“文革”迫害,去了江西龙虎山,隐姓埋名,过上了隐居生活。

从这里再往西就是卖儿童玩具的,有小泥人,小老虎,大公鸡等,都是用泥做的,都是出自城北小河村,这里是冀东小泥人的发祥地。还有木头儿童玩具:木头小拉车,木头小兔子,小兔子下边带轱辘,向前一推小兔子就一跳一跳的,很有趣。另外还有木头枪木头刀等,这些都是出自郁庄上专业手艺人做的。还有外地来的卖气球的,各种皮球,棒球等。还有一种久违的玩具,就是扑噔噔儿,用烧化的玻璃吹制的,有的像葫芦,两端特粗中间很细,还有的形状像蒜头,上边是很细的圆管,把圆管的上端放在嘴里,一吹一吸发出扑噔扑噔的声音,也很有趣。

在南街市场,遍是卖木器家具的。为赶庙会而来的人生熙熙攘攘。有个卖红药纸儿古怪老头儿,70多岁,细高个儿,说话有些公鸭嗓儿,头上留着一条清朝的大辫子,头戴六块瓦的圪哒帽头,红珊瑚的帽顶子,颏下一绺花白山羊胡,身穿长袍马褂,怀前挂着一柄银鬍梳和一个沙鱼皮的眼镜盒。把小毛驴拴在马路边的电线杆子上,红药纸放在驴背上。他是个老顽童,爱和小孩开玩笑,正好一帮顽皮的小男孩儿,从他跟前一过就齐声大喊:“红药纸儿,真操蛋,贴在哪会儿哪会儿烂……”

再往北走是一小的西门,当时,西门是座古色古香的牌楼,上书“圣域’”两个金色大字。牌楼前有个卖虫子药的老头,60左右岁,姓马,丰润县人,五短身材,精干利落,二目有神,颏下银髯飘散,一看就是一位练家子。他表演的绝技是抖空竹,都是高难动作,比杂技演员一点不差。再往北就是个卖花的老人,老爷子70多岁,也是一部银髯飘胸前,和电影秋翁遇仙记中的种花老人一般无二,活像老神仙。庞河刘庄人,他带来的佛手、蜜罗、山茶、杜娟、鹤望兰等稀有花卉,在当地很少见。四月初八,老人家高兴,说是前来以花会友,交流、切磋养花技艺。他对面是个旋猴的(陀螺),人称巨老兴,晁庄儿人,用自制的手拉旋床旋活。拿一段木棍三下五除二,像变魔术一样旋出各种形状的成品,也算是庙会市场的一景。

前行是县城中心,俗称“阁儿上”,从此往东叫东大街,往西是西大街。要看马戏,就到西大街西头道南七街大车店,院子宽大,围个大布围子,里边演马戏。马戏团是吴桥的,演技高超,阵容强大,什么张飞大片马、八步赶蟾、蹬里藏身、空中飞人,还有耍狗熊、猴子骑羊等,都非常精彩。

从阁儿上向东全是卖各种小百货的。还有从北京来的卖香面的,支着蓝布大棚,棚两端各垂布帘,上写北京玉香斋。案子上摆着各式锦绣荷包,掌柜的头戴礼帽,身着长袍,一派民国商人的风度,边卖边唱:“玉香斋,香面香,白蛇带上它会许仙,莺莺带上它花前月下会张郎……”在他东邻是卖虎骨追风膏的,老头儿70左右岁,叫孙瑞轩,头戴前进帽,穿一身黑色条绒衣服,手拿一杆二尺多长的铜锅铜杆大烟袋,身后还有一辆古色古香的小车子。案子上除了摆放各种药材,还有一个二尺多长的硕大穿山甲标本。他的膏药现熬现卖,在地上支个小锅,锅里倒入香油,待香油熬开,再把各种药材依次放入锅里油炸,炸到一定程度,再捞出来,放进章丹用慢火熬制,同时用一大木锉往锅里锉虎骨、乳香、没药、儿茶等珍贵药材,待膏药熬得十分粘稠,再摊在膏药背上销售。孙老瑞东边,是一个卖菜刀的,山东章丘人,光着膀子,方面大耳,一对环眼,黑色面皮,一口浓重的山东腔,高大嗓门儿,样子很像电视剧《水浒传》中的李逵,人称“大老侉”。他的商品当场实验。如剃头刀子,让你任选一把,拿起来就给你剃头,干剃不觉疼痛。他的菜刀可以削铁而不卷刃,不断钢,照样锋利,剪刀可以轻松剪断特细的布毛儿。他每卖一件东西都要在自己商品上,錾上“大老侉”三个字,以此为记,一年内保修,保换,保退,山东人做生艺,就是实在!

每年庙会唱戏,都在北关柴火市儿,人们逛了一圈就去看大戏。用席棚打的露天戏台,最受欢迎的是三岔口、挑滑车、盗御马、战长沙等武戏,那个年头没有麦克风及其它音响设施,再加上现场声音嘈杂,唱腔根本听不清楚,主要是看热闹。上午9点开场,到中午12点就散场了。如今,已白了头的我,每每想起这些,不能不发出阵阵感慨:

思故园,品乡愁,浓浓乡情心上流;多少往事梦中绕,多少故人白了头……

(作者庞延平,城关二街居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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