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展开那丝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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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上看中了我的画像,龙颜大悦当场提拔了画师;
皇上又捡到了我的手帕,当下命令绣娘量产同款;
……
皇上尝到了我亲手做的糕点,次日御膳房掌事死缠烂打求我传授。
皇上的日子一日赛一日滋润,我的脸色一日赛一日发绿。
姑奶奶我处心积虑钓凯子,皇上你拿我当小红书?
而当我攥着小手绢冲到养心殿柳眉颦颦双眸含情泫然欲泣,他才从堆积如山的奏折中懒洋洋抬起头来,杵着下巴叹了口气:「将军,你最近很闲?」
1.
是的,我是个将军。
丹凤眼柳叶眉、红酥手水蛇腰的那种。
原本天赐了这样用来让君王从此不早朝的脸蛋身材,显然是希望我祸国殃民。可谁料我偏偏投了个六代单传、武将世家、累世功勋的戎马将门的胎,被我一身正气能吓退鬼神的爹生生拽上了保家卫国的路。
说实话,若非上天有好生之德,我爹这一代终是「开枝散叶」让我多了个哥哥,我怀疑我能被他练死。
本朝少有重男轻女之习不假,但平心而论,我爹无视掉我抓周时满怀胭脂水粉绫罗绸缎,一意孤行塞给我一把连珠火铳的行径,也实在……非人哉。
纵使我从小抗议不断,却仍是十岁起随他征战,十三岁带兵,十五岁立功,十七岁成了名震朝野、万民称颂的名将。
如今,我战功赫赫、名利双收不假,一路走来加官晋爵、顺风顺水也是真。
唯一的问题是,这些都从来不是我所求啊!
我踏马的,只想嫁人。
可无数次期期艾艾、含羞带怯向我爹暗示「女儿该成亲了」,都无一不是被他装聋作哑蒙混过去,我也眼睁睁看着同龄女儿家门前挂起红灯笼、三年抱了俩。
而我甄蔷,只能在衣襟里藏一条粉红色绣花小手绢,趁无下属留意时银牙紧咬默默流泪,但凡身边有风吹草动,便要立刻塞起手绢,负手蹙眉装高深莫测。
我苦啊。
某个月黑风高的夜晚,在对着空无一物的角落面壁足足一个时辰后,我悟了。
能治得了我爹的,只有皇帝。
只要皇上点头,春天还会远吗?
自此,我踏上了不遗余力求皇帝赐婚的道路。
「爱卿,你为何这样看着朕?」
奏报完西南战事大捷后,我盯着一言不发的皇上,不知不觉就看出了神。
「启禀皇上。」
我一撩官袍「咚」一声单膝跪地,双手抱拳,无比熟稔地粗着嗓子开口,才意识到不对劲,眸光一转,换上一副娇羞样子,继而婉转扭捏回话:「臣,如今已二十一岁了。」
潜台词很简单:别人家闺女早当妈了。
听我乍然换了嗓音,皇上面色变了一瞬,又很快恢复如常,吹下眸,眼中神色晦暗不明:「那又如何,朕如今已然二十有三。」
没错,英明神武的皇上继位以来,后宫早已塞得满满当当。其中除了中宫之位虚悬,使臣进贡、战胜俘虏、各级官员安排以及诸国联姻佳丽多得数不胜数,他却只是一边来者不拒,一边无动于衷,在这个先帝早已儿女承欢的年纪,十分倔强地当着一个万人之上、众所周知的……雏儿。
如今,他竟然拿自己作比来耽误我姻缘?
堂堂天子,传说中的一国之君,一言九鼎——他跟我比烂。
要脸不?
2.
公允地讲,我甄蔷姿色不错,倘若能红妆云鬓,在京城一众美女中也是当之无愧的尖尖。
可这副好颜色放在我爹眼中,偏偏就成了错处。
「女子之姣好容颜,除了使美人计麻痹敌人时方才有用,其余时刻便是拖累。」
他说这话时黑着脸,仿佛当初忤逆爷爷娶了这样一个名动四海的美女不是他自己所为。
但如今而言,他们夫妻二人曾被传为佳话,唯独我这个女儿反而满身的不是。
咋,合着天生是美女,我错了?
在父亲的命令下,我从不得作女儿装扮,胭脂水粉一律不许用,上朝也是素面朝天。
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在这般摧残教育下,我化妆的技术,如同患了手疾。
但如今,我下定决心要改变这种局面。
趁着一日父亲因病告假未能上朝,我起了个大早,用昨夜才托房里小红买的胭脂鼓捣了一个多时辰,接着自信满满上了府门口的轿子。
一直以来,「甄蔷」的名号,在朝中无人不知无人不晓。为着累世功勋,我和我爹都得以披甲入朝,每每在一众金鱼袋紫金袍的文官中格外出众。
而今日,本将军格外令人瞩目。
所到之处,原本正在三三两两窃窃私语的官员纷纷噤声,立正目送我直到从视野中消失。
我心中得意,却仍然维持着矜持模样,端庄昂首挺胸迈入乾清宫,等待着将皇帝一并惊艳。
起初,皇上一如既往对所有官员不咸不淡,除了听奏回应以外,并不屑于多看一眼。
「启禀皇上,西北作战兵力已于两日前集结回京,并发给抚恤金,待皇上审阅。」
他垂眸淡淡点了点头,一如往日般波澜不惊,单手略微托了托下巴,优雅得如同一幅水墨画。
我拱手低头,感受到他眼光轻轻从我面上扫过。
「哐当」一声,皇上从龙椅摔了下来。
「爱卿受伤毁容,朕竟犹自不知。」
他那双好看的剑眉拧着,一撑桌面站起身来,背着手踱步到我面前来。
我慌忙跪了下去。
他轻轻抬起我的下巴,痛心疾首地说:「爱卿如此,朕实在痛心。」
啊不是,你听我说。
然而我还没来得及解释,就被他劈头盖脸一顿夸。
什么父女二人忠心为国不计生死、鞠躬尽瘁死而后已,身先士卒无畏艰辛,实为国家万万不可缺之伟人、万世难觅之忠良、朕之心肝肱骨。
我百思不得其解,一个在朝野中摸爬滚打多年的老阴批皇帝、相传连女孩子的手都没摸过的钢铁直男,是如何说出这一番让人鸡皮疙瘩掉一地的肉麻话的。
「啊不是,皇上你听臣解……」
可他哪里有停下来容我辩解的模样,封地加爵赐封号、金银细软大宅子,一股脑向我丢来。
就这样,我甄蔷只不过化了个妆,散朝回府时,就被格外恩准养伤一月、由御医亲诊,还多了个「威震四海英武忠勇大将军」的名号。
皇上,你怎么不干脆叫我悍妇呢。
带着满腹郁闷回府后,我窝在床上,仔仔细细复盘了一下自己眼下的遭遇,随后痛心疾首地得出了结论:
遍观全国,无论文臣武将、官宦富商,胆敢娶我的,兴许再也无人。
毕竟这劳什子威武大将军的名号,比公主都要响亮几百倍。
「皇上,你害得臣好苦啊!」我用枕头一蒙头,哀嚎道。
等等?
旁人兴许会被我吓到,但这个始作俑者本人,却无此后顾之忧。
皇上,既然您毁了臣的大好姻缘,那就肉债肉偿吧。
3.
早在我甄某刚出娘胎、仍是个粉嫩团子时,我爹给我的早教书,便是《三十六计》。
四岁熟读《三略》《六韬》、六岁《孙子兵法》倒背如流,因此,于我而言,勾引个男人,想必不在话下。
可事实证明,终究是我错了。
这日,我乔装打扮混入京城花柳巷,趁四下无人,偷摸出三文钱来要买那本《爱情修炼宝典》。
老板娘却一甩桃红色小手绢,香粉味呛得我险些露馅:「哟!这不是甄小将军吗?」
凭她这大嗓门,我怀疑半条街的人都听到了。
「认错了认错了认错了。」
我匆匆丢下一把铜板,抓起那本书往怀里一塞,赶忙遮住脸钻进人群试图逃跑。
眼见巷子口就在眼前,面前却「啪」打出一把折扇拦住了我的去路。
「仁兄留步。」
「你特么,谁拦老——」
我飞起一拳直冲那人面门,被他不着痕迹微一欠身轻巧躲开,心中愈发火大,咬牙切齿仰头一瞪,却顿时膝盖一软:
「皇皇皇皇皇皇上!」
那白衣翩翩的身影居高临下地看着我,因正午阳光刺眼,神情并不能看得十分清楚,却并不影响我听到那十分清楚的一声「哼」。
「甄将军,此处行人济济,皇上不得暴露身份,还是快快请起。」
皇上身后因贴了假胡子而显得不伦不类的陈友德慌忙前来搀扶我。
「你父亲甄邢一向以洁身自好、夫妻二人琴瑟和鸣著称,你又何故会出入烟花之地?」
某茶馆中,因头一次与当朝皇帝对坐而战战兢兢、恨不得跪着喝茶的我被这样劈头盖脸一句吓得险些喷了茶。
皇上,您后宫环肥燕瘦姹紫嫣红,又为何跑到这种地方找乐子?
皇帝的快乐,我属实不太懂。
我吞了吞唾沫开始发挥信口胡诌的本事:「臣听闻西北摩罗国近年虎视眈眈,隐有不臣之心,而其可汗为人贪财好色,便试图打探一二,寻求破解之法,早日除去皇上心头之患,为圣上分忧。」
可皇上向来是真人不露相、喜怒不形于色那一款,听我一顿胡扯,也并未表现出是否相信,而是不置可否,赞许地点了点头:「口才不错。」
您还真给臣整不会了。
接着一阵沉默,我满怀期待地抬起头,星星眼地看着皇上,希望他为了全一个好名声向我解释自己来此的原因。
他并没有。
他只是一杯一杯,从容地喝着茶,淡然地看着楼下忙乱纷扰的众人,淡然得犹如天上神祇。
忽听得「咚」一声鸣锣。
我自小习武,自是不会轻易被吓到,而皇上却出乎意料地维持着先前的姿态,仿佛充耳不闻,令人刮目相看。
「诸位看官今日走了大运!今日小店豪掷重金请来良辰阁头牌花魁梅瑛姑娘献曲,诸位爷若有兴致,可以八两银子点曲请姑娘弹奏……」
不顾台下人滔滔不绝,我偷偷扭过头观察皇上的神情。
剑眉舒展,下颚线略绷,却又并未表现出十足的反感。
啥意思啊?
我拼命给陈友德使眼色,他无奈摇了摇头,小心地弯下些身子凑近些许:「圣上倘若厌烦此地嘈杂……」
「闭嘴,掏钱。」
接到这样直白不加掩饰的指令,我险些要喜极而泣,赶忙麻溜从靴子里掏出个铮亮的金粽子。
光溜溜、黄澄澄,煞是喜人。
「这……这是臣外婆去年端午赏给臣的节礼,图吉祥的。」
面对皇上狐疑的目光,我慌忙解释,额头上简直要滴下汗来。
他的浓眉微微一蹙,仿佛有一瞬嫌弃闪过,使了个眼色令陈友德将其收起。
可我的心在滴血啊。
那金粽子可是我藏了快一年的宝贝,每当日子捱不过去时,我便对着烛火摸一摸,时日一长,都已然盘出了光。
兴许是我盯着粽子的眼神过于炽热,皇上扫了我一眼:「你舍不得?」
「臣为了皇上,抛头颅洒热血尚不足惜,金银乃是身外之物,何来不舍之理。」
他这才微露出些满意之色。
一番话说得义正词严,可我已经快哭了。
等日后嫁入皇宫,我定要实实在在敲一笔聘礼。
但我金粽子的威力也的确无敌。
小二将那托盘恭恭敬敬拿走后没多久,就有一戴着面纱、身量纤细的女子袅袅婷婷走上来,对我们福了一福,柔声开口:「谢公子赏,梅瑛姑娘感激贵人青眼,稍后便会亲自谢过。」
那声音温而软,仿佛是上好的丝绸轻轻抚过脖颈一般,令人酥酥麻麻难以自持。
难怪有人说,女子吴侬软语便可杀人于无形。
真他娘的强。
「爱卿分明是女子,为何会露出这般神情?」
皇上忽然开口,将我的思绪一瞬间拉了回来,我下意识想跪,被其一个眼神喝止。
「回皇上,臣在想,来日交战,美人计或可一用。」
对面人看我的眼神仿佛在说我脑子有病。
我还未想出其他词狡辩,楼下丝竹声起,总算是给了我喘息之机。
「冷清清长门寂寞长青芜,日迟迟春风院宇。泪漫漫介破琅玕玉,闷淹淹散心出户闲凝伫。」
竟还是首宫怨词。这青楼花魁哪里学来的好本事?
皇上眉头微蹙,仿若神思已然飘向了别处。
而其他看客大多并不通晓词意,只能看到眼前柳腰轻摆、酥手轻扬,只当那曲子也是淫词艳赋,因而毫无节制地起哄呼哨,出言调戏。
台上人出身风月,想必见惯了这般场面,可面前这位却是红墙黄瓦之地出来的,哪里能让这般言辞入耳?
「皇……皇上……」
我斟酌着开口,同时打量着他的面色,生怕说错话,引得这位天子勃然大怒。
可这位爷爷的表情看来,似乎……还挺有兴致?
他一只手搭在桌面上,和着乐曲轻轻扣着桌面打拍子,那只手骨节分明,皮肤细腻白皙,显然是优渥的环境中悉心照顾所致,我看得竟然有些发馋。
「陈友德。」
被叫的老太监一个激灵,凑上前去,只得了一个眼色便立刻会意,召来小二耳语几声,后者立刻连连应承着退下。
从小二那样暧昧的表情来看,我总觉接下来的事不大适合自己这样一个黄花大闺女。
「臣告退。」
「且慢。」
皇上手持那把折扇缓缓摇着,抬眼扫过我,唇角微扬:「爱卿留下一起吧。」
我吞了吞口水。
这不太合适吧?我一个还未出阁未嫁人的姑娘,与外男独处已经是大逆不道,倘若再进一步……
「微臣遵命。」
在一间融融暖香熏得人筋骨酥麻、四周粉纱帐花被褥布置得无比艳俗的雅间内,我袅袅娜娜盘在竹窗边,学着陈左领家新买柳姨娘的模样向皇上暗送秋波,故作一副娇羞的样子。
而他诧异地瞟我一眼,随即裹紧了身上的衣物:「甄卿还是看别处为好。」
我心中大喜:奏效了!他害羞了!
我干脆乘胜追击,眨了眨眼睛,歪歪头细声细气地问:「为何?」
他闭了闭眼,转过头去:「膈应。」
淦。
我只得「呵呵」干笑着低下头,心中暗骂自己实在猪脑子,同时心中不免一阵失落:方才皇上看那花魁弹唱时分明饶有兴致,为何到我这里,却是如此反应?
「至少先把胡子扯掉。」他轻叹一声说道。
我回过头去看他,见他望向窗外,那句话却分明是对我说。
语气无奈中满满的温柔宠溺——他心里有我!
我欢欢喜喜扯掉胡子,眼睛倏地亮起:「皇上,其实臣喜欢——」
正在这时,门「吱呀」一声响,方才的花魁娘子怀抱琵琶迈着娉婷的莲步走进来,轻轻施了个礼。她一抬头,恰看到正襟危坐的皇上,眼睛登时一亮:「公子好生俊俏!」
我一口老血险些喷出来。
当着大将军的面调戏当今天子、她未来老公?妹妹过分了哈。
于是我故意粗着嗓子咳了咳,她方才发觉房内还有个人,用小手帕轻轻掩住了口:「奴家不可服侍两人的!」
「不是——」
「那是另外的价钱!」
我险些一口气背过去,连忙看向皇上的面色。
他那双剑眉微蹙了蹙,显然即便未说什么,便已然十分介怀。
对了,皇上是个雏儿,他有洁癖。
父亲自小的教导让我牢牢将「忠君事主」刻入了骨髓,所以看到皇上如此,我几乎是不假思索地冲上去替他扫清眼下的障碍,直直扑上去,挡在了他们二人之间。
「哟,这位姑娘护起夫君来倒是勇毅果敢得很呢!」
她「咯咯」娇笑着看了我一眼,手帕扑在脸上,送来一阵香风让我忍不住打了个喷嚏。
只是她这样一扑,我顿时浑身一阵紧张,脑中醒过神来时,自己就已经一回身闪至她身后,将她死死押住,再动弹不得。
我一惊,也不知是否该松手,只得抬起头看向皇上。
「做得不错。」
他慢悠悠放下手中茶盏,却在其即将碰到桌面时重重一磕。
声音一响,五六个戎装的侍卫破门而入,其后是消失许久的陈友德。
「甄卿颇能体察朕意,连命人前来生擒的功夫都省了。」
就连陈友德对我态度也恭敬许多:「将军英明!」
诶?我干啥了咋就英明了?
虽然对眼前突发之事云里雾里,但我还是押着花魁娘子低了低头代替行礼:「末将在所不辞。」
那花魁听到皇上的身份大惊失色,向前挣了挣试图拉他的衣襟,发现是徒劳后索性大声哭了起来。
不得不说,她不愧是多年学习调教出的风月场上的尖子,就连哭声都咿咿呀呀缠绵动人,即便如此情景下仍显得十分好听。
「皇上,奴家是一等一的良民呀!」
可被她这样喊的男子却露出了不耐烦的神情。
「甄蔷,堵上她的嘴。」
我只怕下一个就是自己,赶忙照做。
皇上瞟了她一眼站起身来,经过我时手掌在我肩膀上不轻不重一搭,停顿了短短一瞬方才拿开,继而回过身:「你原是替人办事的,不懂这其中利害,从实交代,留你性命。」
他递来一个眼神,我点点头取出她口中塞着的手绢,她便立时又开嗓:「奴家冤枉。」
「甄蔷。」从皇上表情看来,他恨不得亲自动手了。
「得嘞!」
我欢快应一声麻利把她的嘴再度堵上,自己也乐得清净。
「窃听官员对话谋取朝廷机密,是一等一的死罪,朕只给一次机会。」
话音刚落,又有两名兵士拖着一道花枝招展的身影出现在了门口。
我转头定睛一看,顿时吓出了一身冷汗:那柳腰窄肩的,除了方才戴面纱的侍女还能是谁?
可她一抬头,却是一口鲜血「噗」地喷在了面纱上、
我这才发现,她手臂上早已伤痕累累,只是被那鲜艳的衣料遮得不至过分显眼,却仍沁出了深红发紫的一片。
兴许也与我忽然一惊不由得加重了手上力道有关,那花魁身子顿时软趴趴瘫了下去。
「想必会招,带回诏狱。」
皇上的命令又一次这样简洁明了,爱了爱了。
说完,他低头扫了袖口一眼,确认自己身上未曾见血,随即缓缓走向门口,几个士兵自觉让出道来。
走出两步,他突然停住了脚步,转过头来,笑眯眯地看着我:「爱卿方才说喜欢什么?」
「没没没没没没没。」
爱情诚可贵,生命价更高。
4.
那件「迎客楼风流天子会花魁」的轶事,后来证明,是几个不懂事不要命的私自筹集钱财买通花魁和老鸨,借由她们收集宫中情报,想要掌握命官把柄以此勒索。后来皇上以雷霆手段将其革职查办、抄家流放,为首者处斩,赢得朝中官员上下称颂无数。
他还十分臭屁地板着脸在朝堂上宣布:「朕行事坦荡,却也耳聪目明。此番处置乃是出于信任,望众卿家皆能明理慎独,好自为之。」
由此,他不仅抄来了银子,还挣得了面子。
只有我的少女春梦一朝破碎,为此沮丧许久都难以重振旗鼓。
而皇上这本应当「一言既出驷马难追」的君子,却连允诺好的金锭子都忘记给我。
可谁承想,就在我打算对父亲和皇上垂泪发誓自己自此封心锁爱只做一个没得感情的杀人机器时,我那位在宫里做司珍女官的亲姨娘却偷偷把我叫了去,拉着我起了厚厚一层茧子的手吧嗒吧嗒直掉眼泪:
「我们蔷蔷原也是个天仙儿似的女娃,怎生得被那群臭男人糟践成这般模样……」
姨娘声泪俱下,我却尴尬地左右四处打量会否有人听见,接着才放软了声音嘟囔:「您说得好像我被怎么了似的。」
「不许顶嘴!」
姨娘使劲抹了两把泪,不由分说地拽着我就往司珍坊拖。
平心而论,从她的手劲看来,虽说我未见过我娘,但这般推算,我天生是做武将的料子,兴许也与母亲那边脱不开干系。
「你娘没得早,甄邢这糟老头子不好好看顾我们姑娘,偏将你往男人堆里丢,耽误了大好姻缘,真不知叫我来日到了地下如何与姐姐交待……」
她一边碎碎念着,一边招呼了两个宫女一同动手扒我身上的盔甲,而我也只能如个鸡崽子似的任其宰割。
烧水沐浴后,她们又不由分说拿香粉涂了我一身,将我按在镜子前鼓捣了好一阵,方才满意地将我领了出去。
站在镜前,仅是随意一瞟,我便为那模样吃了一惊——天底下竟有如此标致的人物,我今儿才算见了!
朱唇粉面、臻首娥眉,柳夭桃艳,宜喜宜嗔。
一身穿花百蝶的青碧色夹纱罗裙搭了条鸭卵青的披帛,头挽一个高高的不知什么发髻,配以环佩叮当,竟然果真将我伪装成了个娉婷袅娜的模样,「甄小将军」的凌厉更是无影无踪。
「姨娘,今儿也不是什么大日子,打扮成这般模样,会吃我爹鞭子的。」我扭扭捏捏提了提裙摆,一边瞥着镜中那个美人儿,强压着嘴角的笑意以掩饰心中狂喜。
「他敢!」
直到姨妈将我一路推搡出了司珍房,我方才想起,今日她之所以这般大费周章费心操持,原是因为皇上为庆我此次大捷特意办的宫宴,而我近几日忙着练兵习武和伤情,竟将这事全然抛在了脑后。
如今一看时辰,要再换回戎装,显然是来不及了。
「磨叽什么!姨娘只等着今日让你一展风姿,迷他几十个少年郎来府上提亲呢!」
面对她这样高昂的兴致,我也不便泼凉水,只能「呵呵」干笑着应付。
姨娘您有所不知,蔷蔷先前看上的,那可是当今天子啊……
5.
换下了盔甲,我竟然头一次在熟悉的皇宫中手足无措起来。
如往常一般昂首阔步,便会踢起裙角显得不稳重惹人笑话,可要「纤纤作细步」,我心中又无比膈应。
就这般一路纠结,我竟然凭着先前的记忆摸到了宴饮的日月相辉馆,怯生生走了进去。
「姑娘是哪家的小姐?」
一位宫女赶忙将我拉到一边,以免我一个「未出阁的姑娘」独自乱跑出了洋相。
「虎贲将军甄家。」
她上下打量我一眼,点了点头:「甄小姐随奴婢来。」
好在今日爹爹此时尚未到席间,只有我哥哥甄玤独自端着个比旁人大一倍的酒盅一杯杯地灌。
「若是醉了,回去可是要挨板子的。」我站在他身后好心提醒道。
甄玤端着酒杯转过头来,口中还含着一口酒,看到我后,先是愣了愣,接着「咕咚」一口将酒下肚,抹了抹嘴:「甄玤谢姑娘好意。请恕在下唐突眼拙,敢问姑娘是?」。
「哟,哥哥连我都不认得了?」
我只当他是故意捉弄,因此毫不避讳地伸手去拧他耳朵,他连连说了好几个「疼」后方才压低声音吼一声:「甄蔷你给老子胡闹什么!当心爹回去扒你的皮!」
我这才松开手。
周围人也纷纷带着八卦的目光看过来,却的的确确无一人称我一声「将军」。
这么神?
我好笑地摸了摸自己的脸蛋,心道姨娘果真是好手法,竟如同易容了一般,若放在战场上,定是好一剂迷魂药。
「皇上驾到!」
随着一道通传,殿内顿时乱糟糟一阵起身拉开椅子、抖官袍下跪的「扑拉拉」声,我也一同跪下,紧接着便是排山倒海的「恭迎皇上」「万福」云云。
皇上目不斜视地上了御座,方才略略颔首,身边太监再喊:「众卿平身。」
落座后他扫视一圈,台下众人则鸦雀无声。
不知是不是错觉,我似乎能感受到那道目光在我身上多停留了一瞬。
嗐,亲哥哥尚且认不出,皇上他老人家又怎能看得出这般精妙的伪装?
「甄蔷。」
「末将在!」
我反射性地单膝下跪,抱拳答应。只是中气十足地吼了一声后,方才后知后觉意识到不对劲,抬头一看,皇上正远远看着我。
?
说好的认不出呢?
两人目光这样在几丈开外隔空相接,持续良久相顾无言——如果不是周围还有一群心怀鬼胎的朝臣亲贵虎视眈眈,倒也可称得一声「罗曼蒂克」。
再偷瞄一眼周围人清一色震惊的表情,厚脸皮如我也难得觉得面上有些过不去。
真是好尴尬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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