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上古时代,人们把自然看得很神秘,认为整个宇宙有一个至高无上的主宰,就是帝或上帝。在上古文献里,天和帝常常成为同义词。古人又认为各种自然现象都有它的主持者,于是把它们人格化了,并赋予一定的名字,例如风师谓之飞廉,雨师谓之翳(屏翳),云师谓之丰隆,日御谓之羲和,月御谓之望舒,等等,就是这种观念的反映。
戴望舒、方望舒、丁望舒……取"望舒"为名者多至不可数,而却少见有以"羲和"为尊讳的。足证明中国文化还是同以月亮为代表的阴性文明更能亲和。
这些带有神话色彩的名字,为古代作家所沿用,成了古典诗歌辞赋中的辞藻,这是一方面。另一方面,我国是世界上最早进入农耕生活的国家之一,农业生产要求有准确的农事季节,所以古人观测天象非常精勤,这就促进了古代天文知识的发展。根据现有可信的史料来看,殷商时代的甲骨刻辞早就有了某些星名和日食、月食的记载,《尚书》、《诗经》、《春秋》、《左传》、《国语》、《尔雅》等书有许多关于星宿的叙述和丰富的天象记录,《史记》有《天官书》,《汉书》有《天文志》。我们可以说远在汉代我国的天文知识就已经相当丰富了。
古人的天文知识也相当普及。明末清初的学者顾炎武说:三代以上,人人皆知天文。"七月流火",农夫之辞也。"三星在户",妇人之语也。"月离于毕",戍卒之作也。"龙尾伏辰",儿童之谣也。后世文人学士,有问之而茫然不知者矣[2]。
夏、商、周三代以上是尧舜治世,是我国古史中的黄金时代。但那时没有钟表和月历,要知道时间、季节、方位,都得仰看日月星辰。"日出而作,日入而息",作息时间表画在天上。所以"人人皆知天文"。现在说天文,一讲就是"大爆炸",就是"黑洞",早已脱离古时有诗意的广寒宫和神话般的牛郎织女了。这样的天文,要"人人皆知",诚斯难矣。
我们现在学习古代汉语当然不是系统学习我国古代的天文学,但是了解古书中一些常见的天文基本概念,对于提高阅读古书能力无疑是有帮助的。现在就七政、二十八宿、四象、三垣、十二次、分野等分别加以叙述。
古人把日月和金木水火土五星合起来称为七政或七曜。金木水火土五星是古人实际观测到的五个行星,它们又合起来称为五纬。
中国古代有七曜日,在西方与之对应的就是Sunday,Monday,Tuesday……乃至Saturday的七天。七曜之说影响颇广,直到现在,日、韩等国的日历上,还在使用日、月、金、木、水、火、土来表示一周的七天。
金星古曰明星,又名太白,因为它光色银白,亮度特强。《诗经》"子兴视夜,明星有烂"[3],"昏以为期,明星煌煌"[4],都是指金星说的。金星黎明见于东方叫启明,黄昏见于西方叫长庚,所以《诗经》说"东有启明,西有长庚"[5]。木星古名岁星,径称为岁。古人认为岁星十二年绕天一周,每年行经一个特定的星空区域,并据以纪年[6]。水星一名辰星,火星古名荧惑,土星古名镇星或填星。值得注意的是,先秦古籍中谈到天象时所说的水并不是指行星中的水星,而是指恒星中的定星(营室)[7],《左传·庄公二十九年》"水昏正而栽",就是一个例子。所说的火也并不是指行星中的火星,而是指恒星中的大火[8],《诗经》"七月流火",就是一个例子。
古人观测日月五星的运行是以恒星为背景的,这是因为古人觉得恒星相互间的位置恒久不变,可以利用它们做标志来说明日月五星运行所到的位置。经过长期的观测,古人先后选择了黄道赤道附近的二十八个星宿作为"坐标"[9],称为二十八宿:
东方苍龙七宿角亢氐房心尾箕
北方玄武七宿斗牛女虚危室壁
西方白虎七宿奎娄胃昴毕觜参
南方朱雀七宿井鬼柳星张翼轸
东方苍龙、北方玄武(龟蛇)、西方白虎、南方朱雀,这是古人把每一方的七宿联系起来想象成的四种动物形象,叫做四象。
东、北、西、南的顺序至关重要。《能断金刚般若波罗蜜多经》:
(世尊:)妙生,于汝意云何,东方虚空可知量不?
妙生言:不尔,世尊。
(世尊:)南、西、北方,四维、上、下,十方虚空,可知量不?
妙生言:不尔,世尊。
在这里,顺序变成了印度的东、南、西、北,而不是中国的东、北、西、南。是不是因为一居亚欧大陆之北而一处其南?以东方苍龙为例,从角宿到箕宿看成为一条龙,角像龙角,氐房像龙身,尾宿即龙尾。再以南方朱雀为例,从井宿到轸宿看成为一只鸟,柳为鸟嘴,星为鸟颈,张为嗉,翼为羽翮。这和外国古代把某些星座想象成为某些动物的形象(如大熊、狮子、天蝎等)很相类似。
上文说过,古人以恒星为背景来观测日月五星的运行,而二十八宿都是恒星。了解到这一点,那么古书上所说的"月离于毕"、"荧惑守心"、"太白食昴"这一类关于天象的话就不难懂了[10]。"月离于毕"意思是月亮附丽于毕宿(离,丽也);"荧惑守心"是说火星居于心宿;"太白食昴"是说金星遮蔽住昴宿。如此而已。苏轼在《前赤壁赋》里写道:"少焉,月出于东山之上,徘徊于斗牛之间。"也是用的二十八宿坐标法。
二十八宿不仅是观测日月五星位置的坐标,其中有些星宿还是古人测定岁时季节的观测对象。例如在上古时代,人们认为初昏时参宿在正南方就是春季正月,心宿在正南方就是夏季五月[11],等等。
古人对于二十八宿是很熟悉的,有些星宿由于星象特殊,引人注目,成了古典诗歌描述的对象。《诗经》"维南有箕,不可以簸扬;维北有斗,不可以挹酒浆"[12],这是指箕宿和斗宿说的。箕斗二宿同出现于南方天空时,箕宿在南,斗宿在北。箕宿四星联系起来想象成为簸箕形,斗宿六星联系起来想象成为古代舀酒的斗形。《诗经》"三星在天"、"三星在隅"、"三星在户",则是指参宿而言[13],因为参宿有耀目的三星连成一线。至于乐府诗里所说的"青龙对道隅"[14],道指黄道,青龙则指整个苍龙七宿了。有的星宿,伴随着动人的神话故事,成为后世作家沿用的典故。脍炙人口的牛郎织女故事不必叙述[15],二十八宿中的参心二宿的传说也是常被后人当作典故引用的。《左传·昭公元年》说:昔高辛氏有二子,伯曰阏伯,季曰实沈(chén),居于旷林,不相能也,日寻干戈,以相征讨。后帝不臧,迁阏伯于商丘,主辰(主祀大火),商人是因,故辰为商星(即心宿);迁实沈于大夏(晋阳),主参(主祀参星),唐人是因,……故参为晋星(即参宿)。
因此后世把兄弟不和睦比喻为参辰或参商。又因为参宿居于西方,心宿居于东方,出没两不相见,所以后世把亲朋久别不能重逢也比喻为参辰或参商。杜甫《赠卫八处士》所说的"人生不相见,动如参与商",就是这个意思。
随着天文知识的发展,出现了星空分区的观念。古人以上述的角亢氐房心尾箕等二十八个星宿为主体,把黄道赤道附近的一周天按照由西向东的方向分为二十八个不等份。在这个意义上说,二十八宿就意味着二十八个不等份的星空区域了。
古代对星空的分区,除二十八宿外,还有所谓三垣,即紫微垣、太微垣、天市垣。
古人在黄河流域常见的北天上空,以北极星为标准,集合周围其他各星,合为一区,名曰紫微垣。在紫微垣外,在星张翼轸以北的星区是太微垣;在房心尾箕斗以北的星区是天市垣,这里不一一细说。
现在说一说北斗。北斗是由天枢、天璇、天玑、天权、玉衡、开阳、摇光七星组成的,古人把这七星联系起来想象成为古代舀酒的斗形。天枢、天璇、天玑、天权组成为斗身,古曰魁;玉衡、开阳、摇光组成为斗柄,古曰杓。北斗七星属于大熊座。
"北斗"是中国的说法,"大熊"是西方的名称。面对同一个天空,可以产生不同的看法。正如面对同一个人体,西方人只能解剖出heart(心)、liver(肝)、spleen(脾)、lung(肺)、kidney(肾),而我国先民却从中看到了金(肺)、木(肝)、水(肾)、火(心)、土(脾)的五行生克。
古人很重视北斗,因为可以利用它来辨方向,定季节。把天璇、天枢连成直线并延长约五倍的距离,就可以找到北极星,而北极星是北方的标志。北斗星在不同的季节和夜晚不同的时间,出现于天空不同的方位,人们看起来它在围绕着北极星转动,所以古人又根据初昏时斗柄所指的方向来决定季节:斗柄指东,天下皆春;斗柄指南,天下皆夏;斗柄指西,天下皆秋;斗柄指北,天下皆冬。
现在说到十二次。
古人为了说明日月五星的运行和节气的变换,把黄道附近一周天按照由西向东的方向分为星纪、玄枵等十二个等份,叫做十二次。每次都有二十八宿中的某些星宿作为标志,例如星纪有斗牛两宿,玄枵有女虚危三宿,余皆仿此。但是十二次是等分的,而二十八宿的广狭不一,所以十二次各次的起讫界限不能和宿与宿的分界一致,换句话说,有些宿是跨属于相邻的两个次的。下表就说明了这种情况[16]:外国古代把黄道南北各八度以内的空间叫做黄道带,认为这是日月和行星运行所经过的处所。他们也按照由西向东的方向把黄道带分为白羊、金牛等十二个等份,叫做黄道十二宫。其用意和我国古代的十二次相同,但起讫界限稍有差异,对照起来,大致如下表所示:我国古代创立的十二次主要有两种用途:第一,用来指示一年四季太阳所在的位置,以说明节气的变换,例如说太阳在星纪中交冬至,在玄枵中交大寒,等等。第二,用来说明岁星每年运行所到的位置,并据以纪年,例如说某年"岁在星纪",次年"岁在玄枵",等等。这两点,后面谈到历法时还要讨论。
有一件事值得提一提,上述十二次的名称大都和各自所属的星宿有关。例如大火,这里是次名,但在古代同时又是所属心宿的名称。又如鹑首、鹑火、鹑尾,其所以名鹑,显然和南方朱雀的星象有关,南方朱雀七宿正分属于这三次。《左传·僖公五年》"鹑火中",孔疏说"鹑火之次正中于南方",又说"鹑火星者谓柳星张也",可以为证。
十二次是与十二节气对应的,以十二节气为各次的起点,以十二中气为各次的中点。明末以后开始用十二次名称来翻译黄道十二宫,但把各宫的起点改为与十二中气相对应,并按黄道经度等分各宫,如星纪宫的起点对应冬至点,等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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