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兰巴特学什么 罗兰巴特的神话学在说什么(1)

哲学家们的思想,都有着各自不同的重量和质感,比如海德格尔是重的,他的目光总是会抛得更远,思考的问题牵动全人类,思想的体系犹如一块密度很高的宝石,发着厚重的光。

而罗兰巴特,是轻的,不建体系。轻灵犀利优雅,摄影和社会学、美学与政治、符号学与世俗生活总能无缝连接。

《神话学》就是一本这样的作品,名字叫神话学,用的是索绪尔的符号学理论来解构资本主义现代神话,你以为这本书一定很难读?不不,这本书很’市井’、很有烟火气。因为他矛头对准的就是大众流行文化。

《mythologies》这本书是巴特37岁时在新文艺杂志上发表的一系列揭露大众文化的迷思的文章,最终集结成册的一部作品,他正式出版的第二部作品。在这部作品里,巴特探讨了法国大众文化中的各类符号,这些之所以成为符号是因为这些事物(包括词汇与概念)已经完全脱离了其本来的意义,而被嵌入进某一个民族/文化的框架中,承担了一定的社会角色与功能。

它们从物品变成符号,当各类具有某种共同特点的符号(比如具有资本主义性格的)汇聚在一起时,就架构起了一部现代社会神话学。

‘神话’这个词本来指的是一个接一个的故事,神话也是虚幻的,谁都不知道它是否真的存在,但是古代先民都相信这些故事,并用这些故事里的’道理’来指导自己的日常生活。

罗兰巴特借着神话的这一虚幻 故事性,用其来指涉资本主义社会的流行文化。在他看来,资本主义的流行文化是资本主义的意识形态的“神话化”的过程,内部将资本主义的各种价值观进行包装和美化,并通过各类事物与广告,在大众的观念里形成一种不自觉的意识形态与价值观念,当代神话就此诞生。

巴特是这么定义神话的:“Le mythe est une parole”,”le mythe est un système de communication”(神话是一种言说,神话是一套交流系统)

也就是,神话是作为我们所有人在社会生活的一种’背景’而存在的,神话的输出者是通过’言说’来向接收者发布神话的,进而神话会逐渐成为我们所有人的一种交流方式,因为神话中的内容无形塑造了我们的价值观—— 一套意义系统,人类之间的所有交流都离不开这套意义系统。

而神话的输出者通过’言说’发布神话,这里的言说并不仅仅指语言,巴特对言说的外在形式做了更细致的定位:“Cette parole est un message. Elle peut donc être bien autre chose qu’orale; elle peut être formée d’écritures ou de représentations: le discours écrit, mais aussi la photographie, le cinema, le reportage, le sport. les spectacles, la publicité, tout cela peut servir de support à la parole mythique.”(这种言说是一类信息,这类信息可以是任何形式而不仅仅指说话的语言;它可以是任何写下来的东西,也可以是一张图片,一部电影,一篇新闻报导,一项运动,一出戏剧,一支广告…所有这些都可以是神话的传播方式。)

从远古到今天,神话本身并没有消失,它只是一件又一件地换着衣服。而神话生命的延续需要一批又一批极端渴望确定却又懒惰于思考的人群。

我们看的电影、流行的音乐,畅销书和奢侈品牌、各种广告、甚至奥运会的运动项目、NBA球赛…都是神话,背后所象征的内容远远超过这些事物本身,它们内部包含了社会阶级、消费水平、政治权力的操弄…

在这本书里,巴特就他所处的20世纪50年代的巴黎社会,选出了一系列的“社会流行神话”,从摔跤世界到婚姻大事,从葡萄酒到脱衣舞,从玩具到占星术…在这本书中的40则现代流行神话里,绝大多数都是当时时事热点或者是当时的法国民众十分关切的事情。

说这些做什么呢?巴特的目的是什么?他的关怀是什么?

巴特真正的关怀是追求一种【思维独立】,并经由思维独立达到一种精神自由的境地。他认为要想思维独立,在大众文化席卷的时代,最先需要将这些文化内容进行解构,要有一双透视之眼,能够看到它们背后夹带的’私货’。虽然他从来没有明说出来,但他将他对“独立”和“自由”的理解还有他提出的解决方案都藏在了他的一系列作品里。

他理解的“独立”就是一种“自由”,这种“自由”是对眼前局限的一种超越,这种超越心态可能来自于他并不是那么健康的身体,在《罗兰巴特论罗兰巴特》里,他有这么一句话:“我的身体只有在工作之时才能免于想象之局限,工作的情况有三种:绘画、写作、整理,真是乐趣无穷。”

当一个社会中越来越多的内容成为符号之后,我们的整个社会的文化内容就具有了独特的“地方性”,因为这些符号只有被放在某个特定的意义系统里才有其意义,比如把葡萄酒放进中国这个意义系统里,其原本在法国的意义就丧失殆尽了。而创作者(无论是画家还是作家、导演还是商人、广告商还是明星经纪人)其实都是熟练编排符号的人,他们都非常清楚这些,因为只有这样,才可以随意调动这些符号进行组合好输出他们的理念以求打动观众,从中获取利益。

从这个层面来说,一位作家与一个广告制作人并无本质的不同,他们都是“符号的使用者”,他们的学习和从业生涯,是不断地在学习这种“社会沟通方式”的过程。

对这种事物符号化之后的意义系统毫无保留地接纳,在巴特看来是一种不动脑子的,惰性的表现。这里面就牵涉到三个角色:创作者(输出方)—意义(能指 所指 符号)—读者或观众(接收方),当输出方传达的,和接收方接收的都是被符号化了的意义,并且其传达过程也被符号化、神话化时,这根链条就自动变成了一根懒惰的、消极的 ’传输带’ 。

创造和消费都由一套看似多元,实则固定的系统框好了。人的想象和感受力便有了一套固定的模式。这对应了马克思 韦伯的“现代铁笼”和马尔库塞的“单向度的人”。

只是巴特没有把话挑得太明。

他总是对读者留有余地,不去挤压读者自我参与的空间,不把话说得太明、太满。巴特是温柔的, 视角是聚焦而犀利的,

内容亦是毫无保留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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