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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者按:
新千年迈入第三个十年,1980年前后出生的创作者已然成为国剧的主力担当。
我们遴选国剧少壮派,论年龄、论经验,看学脉、看影响,也有意识地从作者派和市场派两个阵营中,挑选种子选手。
今天出场的杨哲,是在网剧土壤里生长出的编剧。他扎根悬疑领域,代表作有《法医秦明》《危险的她》《龙岭迷窟》等。
他曾在网剧草莽期摸爬滚打,也紧跟近年网剧急冲锋的步伐,最终找到了适合自己的一片土。今天我们听他聊聊,一路走来的体验与心得。
IP改编的活儿不好干,尤其是《鬼吹灯》这类大IP。
众多死忠级别的书粉目光如炬地盯着改编成品,稍有差池就一边给编剧“寄刀片”,一边在豆瓣给作品打个“不及格”。
但也有收获“鸡腿”和好评的,比如“鬼吹灯”系列中的《龙岭迷窟》和这部剧的总编剧杨哲。
“怎么把这本书的精华平铺到18集呢?我们编剧做的工作,其实说白了就是调顺序,然后充内容,最后再加一些类型片元素。”
在北京生活了三十七年的杨哲,说着和胡八一一个味儿的北京话,给影视独舌讲述了《龙岭迷窟》的改编要点和创作逻辑。
杨哲
同时他还畅聊了,和韩寒同期获得新概念作文大赛一等奖、16岁便出版小说的少年经历,编剧成名作《法医秦明》之前的职业生涯起伏,以及趁着网剧兴起之势组建编剧工作室,帮每一个小编剧争取署名的故事。
所有冒险故事都是浮夸的
改编《龙岭迷窟》最大的难点在于尺度的把握。
前有《黄皮子坟》因为改动颇大惹恼原著粉的教训,后来的网剧改编大都遵循了一个原则,那就是最大限度地保留原书“内味儿”,照顾原著粉的感受。
同时,既然是影视化,那就要符合剧集创作规律。让非原著粉也能看得懂故事,走得进人物。
总编剧杨哲表示,在《龙岭迷窟》的改编过程中,他们主要做了三件事:调整故事顺序,增加情节补充内容,加入冒险片元素。
“我们基本上是参考原书。但原书并不是从头到尾连贯的,可能这5万字是一个核心,讲一个事件,后边6万字又转到另一件事。那我们的改编,最重要的就是让故事层层推进,所以我们把所有故事的顺序重新调整了一下,让观众们感觉一气呵成。”
事实上,杨哲不仅调整了故事顺序,还把人物出场时间、配角的功能作用等都做了改动。
第一步就是把胡八一、王胖子去古蓝县的动因夯实了。
原著中,陕西一个贫困县的农民李春来从古墓中得来一只绣花鞋,拿到北京古玩市场卖,被胡八一看上花600块钱收了。
胡八一约上王胖子、大金牙边吃饭边聊新收的鞋,聊着聊着灵机一动,三人就决定去陕西收古玩。包括三个人到了陕西后,为何选择去古蓝县也没有交代得特别清楚。
剧版《龙岭迷窟》则充分利用了李春来这一角色,把剧情改成胡八一、王胖子、大金牙三人随李春来回老家,去看他口中所说的一箱子从墓中挖出来的“宝贝”。人物行动的动机立马就立住了。
到了李春来的老家古蓝县后,胡八一等人发现他们遭遇了陷阱。李春来只是一个小喽啰,真正引他们入局的是棺材铺老板马大胆。
《龙岭迷窟》原著中临近结尾才出现的陈瞎子,在这个时候就已经出现,及时提醒胡八一摆脱马大胆设的局,还指引着胡八一等人去了鱼骨庙。
女主Shirley杨的出场也提前了,“原著中的女主角是后半段才出来的,但其实观众想看的是铁三角,所以我们既不能让女主角一开始就冒出来,又不能让她太晚出来。于是就安排女主在第二集先露了个面,为后边加入冒险做铺垫。”
马大胆在原著中只是一个小角色,但杨哲赋予了他更多的“戏份”和功能。剧中胡八一等人第二次下鱼骨庙后的墓穴,就是在马大胆的胁迫下进去的。
为什么要这样安排呢?杨哲解释称这是为了增加“冒险片元素”。
“我们必须得有一些冒险片元素,比如说危险、紧张。但是主人公又不能残废或者死亡,那怎么办呢?就得找一帮随行的人,让他们去‘死’,来触动观众的感官神经。这就是我们让马大胆和他的兄弟们,必须要跟着胡八一一块下墓的原因。”
通过让马大胆一群人做探险的“殉葬者”,既完成了剧集的“冒险片”诉求,也填充了剧情内容。
“其实原书的容量也就一部电影的时长,所以我们得加很多情节进去,但又不能让观众觉得唐突。”
但加在哪、如何加,杨哲是经过了一番思量的。
他透露剧集中增加了胡八一和战友的戏份,把胡八一这个角色做得更加丰满了。“胡八一其实是一个心里有伤痕的男人,同时又是一个坚强、能藏事的男人。要想把这个人物写透,就应该去写战争给他留下的那些创伤。”
胡八一作为剧集的主人公,也影响着整部剧的气质。“在中国观众眼中,所有冒险故事都是浮夸的故事。我们把胡八一战后创伤这个点加强了,就是为了让角色更贴地。当观众相信了这个人物的存在之后,才能建立起一种同情心。”
看完潘粤明的表演后,杨哲直言,他觉得潘老师的状态是最符合胡八一这个人物的。
谈及和费振翔导演的合作,杨哲连连感叹,“费导是一个特别棒的导演。胡八一、王胖子、大金牙和马大胆在街道上追打那场戏,看得我都很亢奋,没想到会拍得这么棒。导演把我们的文字升华了许多。”
看女人复仇比看男人复仇更爽
《龙岭迷窟》之前,杨哲的编剧代表作有《法医秦明》《十宗罪》《危险的她》等。而成为编剧之前,杨哲的身份则是一名小说家。
14岁开始写小说,16岁正式出版第一本校园爱情小说《放飞》。和韩寒同龄的杨哲,虽然获得“新概念作文大赛”一等奖的时间比韩寒晚了一届,但出书却抢在了韩寒前边。
“我写第一本小说的时候,当时还不流行校园文学。我在学校里,发现我同桌看的小说特别无聊。我真看不下去,那不如我自己写吧。”
杨哲在中学时期便连续出版了三本小说,直到大学考上了中戏编导专业,才开始把重心放在导演和编剧方面,兴趣也由校园爱情转向了悬疑推理。
然而就在杨哲大学毕业那年,赶上了涉案剧不能上黄金档的新政策。这直接导致了悬疑推理作品的隐没,也让杨哲不得不转换创作领域。
“我最擅长、最喜欢的悬疑推理突然就不让拍了,那我就只能去写家庭伦理了。但我当时一个二十出头的小青年,也没有生活阅历啊,所以很长时间我都处于一个写什么都很尴尬的状态。最后,实在不行,我就又回去写小说了。”
杨哲再次提笔的悬疑惊悚小说《埋》,在2010年出版,转年就被中影看中,买下了电影改编权。而杨哲也就此签到了中影做编剧。
“有了经纪公司之后,就一直往悬疑方面推我。经纪人帮我接到了《十宗罪》《笔仙3》,也帮我要到了署名。作为编剧来说,有了署名的作品,后边就好做很多。”
再然后,就是我们看到的《法医秦明》《危险的她》等悬疑网剧了。
上个月初,《危险的她》在爱奇艺上线,讲述的是四个女性联手设局,报复渣男的故事,很容易让人联想到去年大热的《致命女人》。
然而,《危险的她》的剧本是杨哲两年半之前创作的,剧集拍摄也在2018年就完成了。
“其实后来《致命女人》出来的时候,我一看整个调性跟我最开始的设想更像。就是更洋气一点,色彩更艳丽一点。但是制片人觉得这不行,他们就要拍出《法医秦明》的风格。”
好在杨哲一开始提出的要做“女性爽剧”的概念是被制片人认可的,最终关于人物如何设计,悬疑如何设置也达成了一致。
“我想做‘女性爽剧’,是因为其实那个时候网站已经开始偏向女性题材了。《危险的她》刚拍完一个月左右,《延禧攻略》上线,魏璎珞就火了。这就说明‘女性爽剧’是非常有市场的。但是我想做的是不一样的‘女性爽剧’。那时候大部分作品还是‘所有男人都爱我’的故事。一个女人,虽然最终得到了想要的东西,但都是依靠一堆男人得到的,有什么意思?我觉得那种故事快到头儿了。所以《危险的她》是女性依靠自己和闺蜜,来战胜男人。”
确立了这个思路后,杨哲便开始思考怎样设计女人和男人之间的矛盾点。最终决定引入“家暴”的元素,是因为“家暴”最容易引起男性跟女性之间的对立关系。
“前期女人可怜的,后边就是四个女人团结起来设局,把渣男往死了折磨。而且我们觉得一个男人玩起来没有什么新意,所以安排了两个男人,四个女人一开始是两对闺蜜,最后这四个女孩再联合起来,把这两个男人干掉。”
杨哲坦言,女性悬疑跟男性悬疑是有区别的。
男性悬疑要的是重口味,一上来就要有一个大悬念,但女性悬疑则需要更多时尚感和温暖的东西。男性复仇有很多种方法,可以靠力量,也可以靠智力,但女性复仇,就要写一个精巧的局,最后还不能触犯法律。
“其实女性悬疑更难写。但看一个女人复仇,要比看男人复仇更爽,因为女人更容易让人觉得同情。观众也更希望看到一个女性复仇成功。”
给每一个年轻的编剧署名
网剧异军突起的2015年,杨哲组建了自己的编剧工作室。
“制片方会要求你几天之内交一个20多集的剧本,这么短时间之内一个人肯定写不完,必须得构建一个团队。”
国内传统的编剧多是个人创作,团队编剧和网剧一样,是市场环境下新兴的模式。
杨哲觉得团队创作是一件非常正常的事,以美剧为例,很多精彩的剧本都是群策群力写出来的。不管是洞察国内的发展趋势,还是吸纳国外先进的创作模式,杨哲都比较敏锐。
当然,即使由单打独斗变成了团队作战,杨哲也从来不是那种光指挥不下场的leader。
“我个人还蛮喜欢创作状态的,而且悬疑片也不是随便找个人就能写好的。有时候就必须得我自己写,甚至我自己写也得改好几轮才满意。什么东西,我都追求一个能达到我的标准。”
悬疑方向的原创剧本,甚至大纲都是杨哲一个人完成,到分集的时候,其他编剧才介入。
有些剧本改编,在有原著打底的情况下,杨哲就负责在大事上把关,确认整体调性不会跑偏,然后由一两个主力编剧去带项目。
而对于工作室的年轻编剧,杨哲可以说是“师父带徒弟”式地教导和培养。不仅会把所有的创作经验,毫无保留地与大家分享,还会手把手教学。“其实年轻编剧的实力是非常悬殊的,有的时候某个编剧写的剧本,我给他做的批注比他自己写的字都多。”
同时,杨哲也知道“署名”对于一个年轻编剧的重要性,所以在他手下干活儿的编剧,哪怕只写了一集剧本,杨哲也会给署名。
“一方面,我觉得人家写得也很辛苦。另一方面,家里人要是问起来,‘这段时间你在干嘛’,他们也好有个交代,可以拿着署了自己名的电视剧截图给家里人看。”
但让杨哲遗憾的是,“给署名”本为好心,有时候却会带来“不良后果”。
有些小编剧年轻气盛,而且急于赚快钱,完全不顾自己经验还不足的现实,就拿着署名当“名片”,出去接活儿“独挑大梁”了。
“当然,也不能全怪编剧。主要是前两年‘热钱’进来的太多了,小说改编的项目一个接一个,好编剧又不够。像我就推掉了很多项目,那片方怎么办呢?就只能找那些有署名作品,但其实还应该在徒弟阶段的年轻编剧了。”
杨哲还提到国内搞创作的一个“迷信”现象,就是很多制片人觉得给年轻人看的故事,就一定要找年轻人来做剧本的最终决定者,因为“年轻人更懂年轻人”。
“我们之前有一个剧本,片方就找了一个读大学的小孩来给我提意见。小孩说‘我们都喜欢5分钟来一个高潮,你这个节奏不行。’他连基础的戏剧结构都不懂,上来就要高潮。这种不专业,就是剧本整体质量一直搞不上去的原因。”
杨哲苦笑着说,“其实很多时候我们想坚持自己的想法,但也经常因此被开除掉。好在慢慢在悬疑方面做得比较好了,就不太有人在这方面提太多的要求了。”
经历过剧本被否定,也经历过交出去的剧本被改得面目全非,如今的杨哲依靠过硬的作品有了更多选择权,也制定了接戏的原则——只接能够控制作品质量的项目。
“那种没法控制作品质量的戏就不碰了,我们接下来所有的项目都是能知道它最后会拍成什么样,口碑大概会是什么样的。我们肯定在制片、导演方面都会有一点话语权,不能辛苦写完的剧本,拿给别人去糟蹋。”
杨哲坦言,接下来的目标是争取以后的每个作品都在7分以上。
“中国还有大量的类型片没有人做过,也不完全是审批难的问题,就是没有片方敢尝试。其实观众也喜欢看到新故事,希望以后我们大胆创新的故事,能够顺利做出来,而不是一直压在仓库里。”
【文/千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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