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多年以后,面对号称有九种方法弄死他的武举人,黄四郎一定会想起自己亲眼看见辛亥革命第一响的那个遥远的下午。

黄四郎最后战斗(历史上的黄四郎)(1)

说起《让子弹飞》里的黄四郎,大家的第一印象就是“鹅城恶霸”、“虾仁猪心”,是“又高又硬”,要么就是“没有你对我很重要”。

但剧中有很多细节都说明,黄四郎并不是一个简单的恶霸,黄四郎这个形象,是民国时期压迫剥削百姓的地主乡绅、军阀恶霸形象的一个集中汇总。

而且,最扎心的是,这个恶霸,曾经还是革命者中的一员。

《让子弹飞》的故事,看上去是是一个革命者击败压迫阶层的故事,其实是一个屠龙者击败曾经的假屠龙者的故事。

大家好我是南瓜,让子弹飞在B站已经成了非物质文化遗产,各种解析层出不穷,相信大家应该都把这部电影讲的啥掰开揉碎吃透了,所以今天我们就随便聊聊,结合电影,讲讲历史上的“黄四郎们”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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电影里第一场名场面众多的戏,就是师爷和张牧之谈论怎么挣钱的戏。

这里师爷说:

“晚了,前几任县长,把鹅城的税收到90年以后了,也就是TM的西历2010年了,咱们来错地方了,老百姓成穷鬼了,没油水可榨了。”

黄四郎最后战斗(历史上的黄四郎)(2)

黄四郎收老百姓的税收到2010年,这听起来就尼玛离谱,但其实,在民国时期,这是活生生的现实。

当时四川省军阀内战多年,很多军阀为了打仗,对自己地盘里的百姓是横征暴敛,有时候一次就会征好几年的税。

而且,军阀们内战不休,有时候这个军阀的税刚缴完,内战打输了,这块地盘就换另一个军阀统治了,马上又收一遍税,来来回回多了,四川人一代人把几代人的税都缴完了。

比如军阀刘湘在他的防区内预征粮税征到了1975年,田颂尧征到了1978年,刘文辉收到了60年以后,最离谱的刘存厚一口气征到了2050年。

黄四郎最后战斗(历史上的黄四郎)(3)

开头师爷读委任状的时候,提到的萨南康省,可能代表的就是西康省。

黄四郎最后战斗(历史上的黄四郎)(4)

收税只是民国黄四郎们搜刮民脂民膏的一种手段,一条腿。

关于黄四郎的钱路,电影直接提到的有3种,除了巧立名目收税,还有贩卖烟土,拐卖人口去美国。

民国军阀连年混战,大家都很缺钱,那什么东西来钱最快呢?当然是毒品。

所以军阀们为了养兵打仗,就强迫农民把田地改去种罂粟,云南和四川是重灾区,1932年,云南的烟田面积就有224万亩,全省收入的30%多都是卖毒品的钱。

四川军阀搜刮民脂民膏的赋税里有一项叫“懒税”,指的是那些偷懒不肯给他们种鸦片的农民,你种一年的粮食,要交三年的税,除非你改种罂粟。

大家看今天的东南亚金三角、阿富汗金新月还有拉美的大毒窝,情况都是类似的,当基层一片混乱,当官的和军阀们最快的捞钱办法就是贩毒。

如果蒋校长成为中国的统治者,那么现在的世界几大毒窝根本轮不着什么金三角金新月,我们整个中华民族将可能一直身处毒品的泥沼中,永世不得翻身。

黄四郎最后战斗(历史上的黄四郎)(5)

如果你家产被耗尽、身体也被鸦片掏空了,什么都没有了,只有一点劳动力,那黄四郎还会把你卖到美国搜刮最后一点价值,赚US dollar。

贯穿美国东西南北的铁路,每一根枕木下都埋着一个中国人的尸骨。

黄四郎最后战斗(历史上的黄四郎)(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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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扎心的是,黄四郎这种恶霸,当年也是参加过革命的人,立过功的。

电影里暗示这一点的细节有很多。

最明显的一处,是黄四郎和“假张麻子”商量炸死张牧之时,他拿出了一颗辛亥革命时的地雷,一个地主恶霸,怎么会有辛亥革命的地雷呢?

黄四郎最后战斗(历史上的黄四郎)(7)

鸿门宴那一场戏里,黄四郎还提到过,他多年前和张牧之有过一面之缘。而且,刚进宴会的时候,黄四郎和张牧之对日本人怎么剖腹怎么介错的了解很细致。

说明这两个人很有可能都在日本留学过,张牧之一看就不是正经土匪,电影里张牧之和六子听唱片的桥段,唱片上可以清楚的看见没有中文字,但张牧之依然认得莫扎特的名字,在那个年代,土匪哪有会外语的?

黄四郎最后战斗(历史上的黄四郎)(8)

辛亥革命的那一批革命党人,从中山先生到蒋校长很多都是在日本留学过的,咱们之前讲《觉醒年代》的时候也提到过,当时在日本的中国留学生组织了救国军,横滨暗杀团,他们自学技能投身报国。蔡锷、黄兴、蔡元培、陈独秀、鲁迅都参与其中。

就算是看上去千里万里的四川军阀也不例外,咱们前面提到的刘存厚,当年也是被选派去日本留学的其中一个,他先跟着蔡锷将军起义,后来又投靠张勋、段祺瑞,在四川为非作歹,三姓家奴,彻头彻尾的投机分子。

黄四郎最后战斗(历史上的黄四郎)(9)

有人说这是屠龙者变成恶龙了,但我更倾向于,他们一开始就不是屠龙者。

为什么这么说?

因为辛亥革命最大的历史遗憾,就是“革命不够彻底”

武昌起义后,革命军因为威望不足,只能把清朝官员黎元洪推出来当头,中山先生也被迫把总统位置让给袁世凯一样,民国最早的一批掌权派,都是以前清朝的巡抚、提督,换身马甲就当民国的省主席、将军。

黄四郎最后战斗(历史上的黄四郎)(10)

这些人看出了清朝吃枣药丸,所以就设法跟革命党搭上了线。比如袁世凯被清朝罢官闲居老家时,早早就通过自己的谋士杨度联系上了黄兴。

民国还有一批人没有军权,但有不少钱,也看出了清朝不行,就花点钱早点入股,搞些革命的“原始股”。

黑白通吃的上海富二代张静江,就是在中山先生筹款无门时捐了5万,再设法资助蒋校长,一举成了国民党的元老。

你说他们没有给革命出力吧,他们也出了,不能否认他们是革命者的一部分。

但对这些人来说,“买官就是为了挣钱”,他们掌握大权以后能干什么?当然是把自己的投入加倍收回来啊!

黄四郎最后战斗(历史上的黄四郎)(11)

所以革命推翻清王朝之后,那批革命党迅速分化,因为本来就是信仰不同的人暂时走到一起而已。

张牧之说过,自己上山当土匪,就是腿脚不利索,跪不下去。

但此土匪非彼土匪,在电影里,张牧之和师爷单独聊天的那场戏里,说过自己年轻时,给松坡将军当过手枪队长。

松坡是蔡锷将军的字,他的手枪队,是一支既当警卫、又当特种部队的精锐,而张牧之在20年前就能当队长,可以说是英雄年少了。

有过类似经历的,是朱老总,他年轻时就是蔡锷将军手底下讲武堂学生队的队长,协助蔡锷在云南起事,支援四川,屡建奇功。

也就是说,张牧之也是和黄四郎曾经在一只队伍里的,但最终因为不愿意装糊涂和一群投机分子一起搜刮老百姓,才上山重新闹革命。

所以你可以理解为,张牧之和黄四郎,代表的就是当年参加过辛亥革命的两类革命者,张牧之属于彻底的革命派,他革命不是为了钱为了名,而是为了天下苍生。

而黄四郎就是投机派,他们参加革命,完全是见风使舵,就像听说了革命者以后也跟着喊两嗓子的阿Q。

黄四郎最后战斗(历史上的黄四郎)(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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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因为辛亥革命是不够彻底的,所以民国才会有那么多的问题。

电影一开头我们就会看到,明明是1920年,但鹅城的路还是破旧的青石板,修的铁路上的火车只是个样子货,得靠马拉着才能跑跑,进城的路还被河给淹了,一副“这里水很深,你把握不住”的样子,断案的地方也还是衙门,完全没有近现代社会的样子。

电影里的时间是1920年,民国是1912年就成立了的,看上去换了一身新体制,没皇帝有总统,有民主有多党制,结果到了1920年就养出了这么一个巨婴,这TM是八岁?

黄四郎最后战斗(历史上的黄四郎)(13)

钱学森有个堂弟,名叫钱学榘(ju三声)。1939年抗战期间,他毅然回国担任飞机发动机厂总工程师,带着全套方案为中国制造飞机。

钱学榘的方案有多值钱呢?

有个笑话是这么说的,说如果钱学森在解放后回国带上了这个堂弟,搞不好美国人要把飞机打下来。

因此,当钱学榘宣布回国时,老师和同事都说他“疯了”,甚至有人当场断言:“你很快就会后悔着回来美国的!”

按理说,抗战时咱们那么缺飞机,这样的牛人回国岂不是要平步青云?

黄四郎最后战斗(历史上的黄四郎)(14)

然而,生逢乱世,报国无门,钱学榘四处求人拉来的造飞机资金,竟然被国民党官员贪污得一干二净,别说飞机,连个零件都造不出来。

1944年,钱学榘心灰意冷地回到纽约。同事们的话不幸言中,钱学榘气得发誓“再也不回中国”。钱学森晚年回忆起这个堂弟时,只能感叹“从此天各一方、各为其主”。

这就是民国的现实。

而张牧之的任务,就是将辛亥革命未完成的使命进行到底。

他们也成功办到了。

黄四郎最后战斗(历史上的黄四郎)(15)

但问题也随之来了,上一批的革命者里,有投机分子,革命成功后腐化堕落,这一批革命者里有没有呢?

答案当然也是有的。师爷就是最典型的投机分子,在最后,张牧之告慰革命的英灵时,把师爷也和小六子算在了一起,也是给革命出了力的。

但除了师爷之外,还有隐藏着的师爷。

黄四郎一共买了六个县的县长,六张委任状原本都在师爷手里。

黄四郎最后战斗(历史上的黄四郎)(16)

但是等到师爷死的时候,却说五张委任状在自己口袋里。

那少的一张委任状,已经提前给了张麻子的弟兄了,也就是说,还在革命的路上,有人就已经想要无论成不成功,都要去当县长了,他们和黄四郎类似,是这一次革命里的投机分子。

黄四郎最后战斗(历史上的黄四郎)(17)

在近代革命进程中,确实也有这样的人。

很多人提到过这部电影里的“老三”。

而在红军长征的历史上,教员身边也确实有一位“老三”,这个人的名字叫龚楚。

黄四郎最后战斗(历史上的黄四郎)(18)

相比绝大多数的红军干部,龚楚不论是能力还是资历,都是排在前面的。

论打仗,他曾经进过蔡锷将军办的讲武堂,在粤军当过连长,本事不比电影里的张牧之差多少。

论革命,龚楚熟读各类马列著作,比一般的军事干部更懂政治,还参加过井冈山斗争。

当时中央给红四军下命令时,一度电文开头都写的是“朱、毛、龚”,龚楚是排在朱老总、教员之后的,资历之老可想而知。

更难得的是,在很多共产党人还幻想着城市路线、只抓工人运动时,龚楚就已经成了农民运动的专家,把根据地经营成了铜墙铁壁,打得国民党几次无功而返。

黄四郎最后战斗(历史上的黄四郎)(19)

然而,这个“老三”叛变了,而且是毫无征兆、突如其来的。

在一次战斗中,龚楚意外被小股敌军围困,经过几次象征性的抵抗,龚楚就投降了。从现在的角度看,作为革命队伍的“老三”,龚楚遇到这么点挫折就叛变实在太离谱了。

实际上,这就是当时革命的处境,不仅每天没有安稳觉、敌人撵着自己满山跑,还迟迟看不到胜利的希望,每个革命者都在这个过程中接受考验。意志稍微差一点的,很有可能投降。

有人解读说,师爷故意吹错了暗号,然后老三就急着扩散“大哥死了”的假消息,是从那时已经计划着叛变了。

这是观众解读出来的,不知道是否有这个意思,但历史上的龚楚叛变后,是真的冒用过暗号残害当年的同志。

叛变后,龚楚带着国民党的大部队在外面埋伏,自己领着40人打扮成红军,去和当初的战友们联络,想骗他们带着自己找陈毅和项英,把红军一网打尽。

黄四郎最后战斗(历史上的黄四郎)(20)

一开始,龚楚找到贺子珍的哥哥贺敏学,骗了很多老战友来开会,等大家刚坐下,龚楚的手下突然开枪,大批红军干部被当场杀害,贺敏学身中三枪,拼死跳下山崖,奇迹般躲过了一劫。

随后,龚楚又带着国民党军到当初支援过自己的村子,把帮助过自己的村民说成“通匪”,全部杀害,向国民党请功表忠心。

不过,龚楚的投降并没有让他换来期望的高官厚禄,咱们也知道,国民党那边拿所有人都当工具人,龚楚叛变的消息彻底传开后,再也没人上他的当了,失去利用价值的他过不久也就被闲置了。

1949年,龚楚被解放军包围后投降,他以去劝降薛岳为名到了香港,随后就赖在当地,既怕回大陆被判刑,也不敢去找薛岳。

一直到1980年代我们特赦战犯时,双目失明的龚楚才灰溜溜地回到了老家。

黄四郎最后战斗(历史上的黄四郎)(21)

这种背叛不仅在革命过程中有,革命成功后一样有。

打跑了黄四郎,手底下的兄弟们要来和张牧之告别了,但第一个来的是老七,他告诉了张牧之一些秘密。

黄四郎最后战斗(历史上的黄四郎)(22)

但老三老四们过来的时候,明显和张牧之已经不是一条心了,他们准备去上海了。

张牧之问道:“不跟我回山里了?”

结果老三回答说:“您这腿脚都不利落了。”

腿脚不利落,就上山,利落就下跪,既然他们说张牧之不利落,那不等于在说自己腿脚很利落、也就是能跪得下去吗?

黄四郎最后战斗(历史上的黄四郎)(23)

张牧之问他:“你跟我在一起,不高兴吗?”

老三说:“高兴,就是有点不轻松。”

是啊,张牧之真是一个让人不轻松的人,不管遇到多大的困难,他都会以用最极限的思路去思考问题,永远不放弃上山这最后一条路。与天奋斗,与地奋斗,与人奋斗。

跟着他,你得一生都在为人民服务,不给自己谋一点私利,吃最多的苦,享最少的福。

老三老四离开张牧之,无非是觉得革命已经胜利了,也是时候跟着花姐一起去上海享享福了,毕竟他们是为革命流血流汗的人,享一点福没什么的。

他们说这段话的时候,只有老七没有跟着一起笑,而是微微叹了口气,给了老三一个复杂的眼神。

张牧之问你们都这么觉得吗?其他人也跟着说不轻松,只有老七干咳了几声糊弄过去,不置可否。

黄四郎最后战斗(历史上的黄四郎)(24)

想要过“轻松”一点的生活,这是人性,但也是革命者变化的开始,上一批革命者变成黄四郎,不就是因为装糊涂可以过得轻松一点吗?

于是,张牧之掏出了枪做了花姐当初找自己时的动作,再把枪送给了她,告诫花姐“我觉得你这个样子更好看”。

其实他想说的是,真正的革命者,始终要一把枪对着敌人,另一把枪对着自己。

黄四郎最后战斗(历史上的黄四郎)(25)

下一个镜头,在黄四郎的大笑声中,他的碉楼被炸成了碎片,爆炸声中似乎夹杂着一声枪响,黄四郎似乎就这样死去了,但好像又没有。

一列和开头汤师爷一样的车,又拉着老三和老四,奔赴上海,拿着师爷那里来的委任状,去当了新的县长。

穿着汤师爷衣服的黄四郎,又出现在了列车后面,阴魂不散。

黄四郎最后战斗(历史上的黄四郎)(26)

张牧之、黄四郎、汤师爷,在鸿门宴里同一张桌子吃饭的这三个人,原本为了不同的目的,参加了同一支队伍,最后在革命胜利后又走向了截然不同的方向,他们是三个人,也是同一个人的三个影子。

也许有一天,张牧之还会把他们拉到新的牌桌上,开始新一局的博弈,再一次拼上自己的一生,去换人民的江山永不变色!

就像打进碉楼以后,黄四郎和张牧之聊天问的那个问题一样,张牧之:“你说是钱对我重要,还是你对我重要?”

没有你,对我很重要。

没有黄四郎,对鹅城很重要。

黄四郎最后战斗(历史上的黄四郎)(2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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