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汉阳县大街上，商户云集，行人如织，一派繁华。街头民众涌动，议论纷纷。
“听说张家钱庄昨夕被劫了。”
闻言，民妇乙压低声说：“可不是嘛，你说这朗朗乾坤，昭昭日月，怕不是有什么不干净的东西。”
“这谁说得准呢……”民妇甲叹息道。
陆进在街上飘荡，见大家都交头接耳地小声议论着，也不禁驻足停留。
“行窃之人可有下落?”刹那间，陆进就飞到二人身边，欲一探究竟。但她们似将他当成了空气。
陆进的眉毛皱得很深，很快又舒展开来。他烦躁地抓抓脑袋，这已经是两年来，不知第几次忘了自己是一缕阴魂。
陆进飘在长街上，哀哭声和呻吟声不绝于耳。昔日这座热闹的府宅，如今阴沉一片。
2
陆进到张府的时候，万柒柒低垂着的眼眸，挣扎着向上抬了抬。
“有鬼?”
柒柒的声音有着难掩的惊恐，她低头向下扫了一圈。
光影之处，一清瘦的男子正仰头看着自己。他的五官轮廓利落分明，模样隐晦深沉，微微上挑的眉眼摄人心魂。万柒柒一时间定格住了，不知道该当如何。
炙烈的阳光很是灼鬼。虽是冬日，却也足矣要了他半条鬼命。
柒柒后腿下蹲，前腿直立，耳朵竖直，双目圆睁，站于瓦上，好不威严。她摇头晃脑，舔了舔自己的獠牙。舌头上的神经十分敏感，她的伤口撕裂，钻心的疼。
几滴不知名的液体沿着嘴沥了下去，滴在了陆进眼上，糊住了他半边脸。
“额……”万柒柒倒吸了一口凉气。
这……这不是口水。
陆进动作一顿，挑了挑眉。他直勾勾地盯着柒柒，眼中少了几分坚毅，增了几许温柔。
而后，他弯起唇角，轻轻道了声，“不碍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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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进收起笑，转过身，抬头就走。他没有忘记自己此行的目的。
万柒柒猜测他已走远，才敢再探下头，打量着这魅清瘦而又摄人魂的鬼影。这钱庄并不是寻常那般狼藉一片。相反的是，房内陈设整整齐齐。
门扉雕窗完好无损。陆进忍不住嗓子里涌上一股血腥。
他闭了闭眼，回想起两年前－我一定要为民除害。
他叫陆进，汉阳人氏，也是本地的父母官。
两年前，亡命之徒陶氏铤而走险，贩卖私盐，谋取暴利，完全脱离了政府的管控。此事一度传到京都。
皇帝明令要我打击逆贼，一旦捉拿，就地正法，绝不姑息。奈何，民间小作坊做工，竟比朝廷的盐还要细，纯。价钱也低。
不少县民为其蛊惑，即便是冒着杀头的风险。更有死士视他为再生父母。为他赴汤蹈火，在所不惜。
那日，他乘辇前往城郊几处散户了解情况。轿辇走得极快，一阵清风徐来，直吹得轿上的的珠帘来回翻飞。隔着珠帘的空隙，我仿佛看到了那叛贼的脸。
天赐良机。
草丛中的几人拉满了弓，霎那间数箭离弦，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朝他飞过来。陆进甚至来不及反应，羽箭就已射穿可他的心脏。他浑身是血，倒在轿辇里。
他喉头紧发，嘴里不停地呢喃：“为民除害，一定要……”
他只恨自己没能再谨慎些。
他只恨自己这一世不会武。
所以，即使为鬼，陆进也忘不了陶氏身上那铜臭味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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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喵……”陆进出府的时候，轻轻地呼唤着房上那只猫，示意她跟自己走。
陆柒柒跳下来，软软地趴在陆进肩上，像寻常猫讨好主人那般，在他耳朵上蹭了蹭，笑着问他：“你要带我回家吗?”
陆进淡淡到：“嗯”。
万柒柒狐疑地拿着两颗黑眼珠子在陆进身上扫来扫去，看得他好不自在。
陆进斜头看了看自己肩上这只小猫，说了句十分蛊惑的话:“小猫猫，你好像很喜欢我啊！”
万柒柒被陆进这话噎住了，只“喵喵……”叫了几声便作罢。
他见背上这只小猫不接自己的话，便又开口：“不然怎么对着我又是看，又是闻。”
我……我……猫的本性不是如此吗？她在心里暗暗嘀咕。调侃完他，男人的眉心舒展开来，眼尾上挑，低低地笑了几声:“哈哈哈”。
短暂的沉寂后。
“我啊，我是这汉阳县的父母官，不小心被奸人所害。”
“才化作了这孤魂野鬼一个。”说着，陆进把万柒柒抱了下来，圈在自己怀里，用衣袖替她擦了擦嘴边沥出来的血。
“前尘往事，不提也罢。”
“说说你吧，你这一嘴血是怎么回事儿”。陆进把手放到万柒柒脑袋上，四指握着她的脖颈，拇指在她的眉心处细细抚摸。
万柒柒尖利地叫着，“喵呜，喵呜……”像是在谩骂陶氏。
“那个该死的陶氏，都成了鬼了，还这么贪财。”
“嗯？”陆进拖长了尾音，表示疑问。
“你不是能吃鬼吗？如何怕了他？”
我也不是什么鬼都能吃的，我才六百岁。况且，你不是也不怕我的嘛。万柒柒心里这样想。
“不是，我……他……”万柒柒磨磨蹭蹭，不肯开口，怕陆进觉得她太草包。
陆进垂下眼，像是看穿了她的心思，“你说吧，我不笑你就是了。”
“那日，我正在房梁顶上睡觉，陶氏披了一件浸过狗血的冰蚕丝风衣，我才没察觉到他的气息。”
“等我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被他手中的飞刀割伤了舌头。”
“寻常刀会使你的战斗力大打折扣？”
万柒柒急了，“才不是，那可是城中最厉害的猎户的刀，刀刃不知沾过多少鲜血。”
陆进轻扯了下嘴角，恍然大悟道：“原来如此。”
“你说过不会看不起我的。”
“你我皆是可怜之人，我又怎会看不起你”。
就这样，一人一猫你一言我一语，走了好远好远。
4
陆进带着万柒柒回到了自己的栖身之地，开始给她上药。万柒柒摇头晃脑，又仔仔细细地将他上下打量一番。
他是个清正廉明，刚正不阿的好官。收服了恶鬼，他终要跨过鬼门关，踏上黄泉路，饮下孟婆汤，度过奈何桥，了旧梦前尘，却前因后果，断恩怨情仇，重新来过。
虽疼痛难忍，但万柒柒还是强忍着，连眼都不舍得眨地对上他的双目，想要把他的分分毫毫都揉进眼里，刻在心上，往后余生不会那么孤单。
盯着盯着，她眼周围渐渐有了酸涩的感觉，眼泪就要往出涌。
“你能不能……”能不能别离开我。
她又觉得自己不能这么自私，“能不能轻点。”
“这么痛吗？那我轻点好了”，陆进的手突然顿住了。
随即又开始给她上药。
天色渐渐黑了下去，星星像颗颗钻石般，在蔚蓝色的夜空泛着细碎的光，就如某人明亮清澈的眸子一般。
陆进躺在冰冷的地上，万柒柒孵在他的胸膛上。
“柒柒啊，我们联手收服那恶鬼吧。”
万柒柒“喵喵”叫了两声表示同意。
“你告于你主家，让他放出钱庄又恢复运营的消息，再准备丰足爆竹。陶氏那斯贪财，定会再次前来，到时只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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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只傻猫，能吃鬼又如何？还不是着了我的道。”陶氏骂骂咧咧从张氏府门穿了过去。
万柒柒一闻到陶氏的气味，高亢地叫了一声。陶氏感觉不对，立即往外撤。但为时已晚，藏在暗处的张府家丁把点燃的爆竹丢了出去，炸他个措手不及。
陆进走了出来。
陶氏皱着眉头看向陆进直接开骂：“你这人真tm阴魂不散 怎么老子走到哪儿你跟到哪儿，既然这样，那今天你就再死一次。”
说着就张牙舞爪地向他扑过来。
“柒柒！”
忽而，一个快影闪过，用尖利地爪子勾破了陶氏的喉咙。
万柒柒化身猛虎，将陶氏这具鬼尸扒入了嘴里。
“太好了……”张老爷放声大笑，家丁也纷纷鼓掌。恶鬼一收，皆大欢喜。只有万柒柒高兴不起来。
陆进默默地离去，柒柒忙追上，跳到陆进身上，委委屈屈地叫着，与刚才那吃鬼的庞然大物截然不同。
“我不走了，陪着你”。陆进说这话的时候，尾音拖得很长，听起来甚是宠溺。
万柒柒一下恢复了精神，跳起来在陆进脸上亲了一下。
这个男人嘴都弯成了勾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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