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转义复词是一类特殊的复合词,它主要由两个意义相反或相对的单音节词素构成,相较于原来的词素义,转义复词的词义出现了较大的转化。转义复词最先出现在古代汉语中,现代汉语中的转义复词则继承和发展了古汉语中的转义复词。本文通过对罗列出的现代汉语中的130个转义复词进行历时的考察,具体分析了古代汉语对现代汉语中的转义复词的影响,同时侧重从认知语言学的的角度,利用隐喻和转喻理论对转义复词的历时的转义过程作出具体分析和认知方面的阐释。

形容两个文字很相似的词语(两个意义相反的字能组成一个焕然一新的词语)(1)

一、转义复词在古代汉语与现代汉语中的界定

古代汉语中,有一类特殊的复合词值得注意,它“是由两个意义相对或相反的单音节词素合成的,其复合词的意义既不同于两个词素中的任何一个,也不是两个词素意义的简单相加,出现词义转化的现象,这种复合词叫做转义复词”。

比如,在古代“消息”原是指单音节词“消”和“息”的并列,可以被看成是一个短语。“消”的意义是消亡,“息”的意义是生长。如《易·丰》:“日中则昃,月盈则食,天地盈虚,与时消息,而况於人乎?况於鬼神乎?”高亨注:“消息犹消长也。” 汉代孔融的《肉刑议》:“上失其道,民散久矣,而欲绳之以古刑,投之以残弃,非所以与时消息也。”此二例中的“消息”均指消亡生长意义的复合,也可以认为其义即为变化。但是后来“消息”的意义不再仅仅只是变化的意思,慢慢地有了其它的意义,比如音讯,征兆。例如汉代的蔡琰《悲愤诗》:“迎问其消息,輒復非乡里。”这里的“消息”指的就是“音讯”。而宋代的陈与义的《怀天经智老因访之》诗中:“客子光阴诗卷里,杏花消息雨声中。” 其中的“消息”则应该为解释为“征兆”。

由此可见“消息”这个词在古代确实经历了一个词义引申转化的过程,经历了由一词一义转化到一词多义的变化。像这样的词即是较为典型的转义复词。这样的词还有春秋、寻常、方圆、寒暄、出入等等。

那么,在现代汉语中是否还有这样的转义复词呢?应该说是有的!


在现代汉语的词汇划分中,从构词法的角度把词汇一般分为单纯词和合成词两大类,再由合成词划分出复合词,而复合词的定义一般是由词根和词根构成的词。在复合词中,根据词根和词根组合的方式,一般又可分出联合式、偏正式、述宾式、述补式、主谓式、量补式等六个大类。其中联合式复合词中的几类特殊复合词往往受到较多的关注,比如同义复合词、反义复合词以及偏义复合词。而我们所说的转义复词事实上也包含在联合式复合词中,但却很少有人研究!究其原因,这是由转义复词在现代汉语和古代汉语中的不同地位造成的。

在古代汉语中,转义复词的定义是较为明确的,其地位是基本上被认可的,然而在现代汉语中我们会发现转义复词的定义出现困难,因而在考察词汇在古汉语中的意义和现代汉语意义的历时的转化继承关系时,很少人单独抽出转义复词作为对象研究,而是放到一个更大或更容易的视角考察,比如考察基本词或者复合词,反义复词和偏义复词。

其实,在古代汉语中,转义复词的定义可以归纳为两条基本标准

(1)转义复词由两个意义相反或相对的单音节词素构成。

(2)转义复词的意义不同于两个构词词素中任何一个的意义,也不等于两个构词词素意义的相加,也即词义出现转化。

第一条标准排除了只由一个词素构成的单音词还有联绵词,也排除了有三个或三个以上的多音节复合词,当然这类词本身在古代汉语中就极少。

第二条标准是最核心的标准,它规定了转义复词只能是意义相对于原来的词素义有转化的词语。如果复合词的意义相对于原来的词素义没有转化,则不能被认为是转义复词,而应该看成是两个词的并列或者短语,比如爱憎、安危、悲喜、存亡、得失、刚柔、供需、好恶等等,而像前文所列的消息、春秋、寻常等词语则可以被认为是较为典型的转义复词。

可是这些古代汉语中被认为是典型的转义复词,其在现代汉语中往往它们的原意已经不再使用,而它们的引申义和转化义成为了这个词的基本意义,那么,这些词还能算做现代汉语的转义复词吗?还有在现代汉语中一些词语,它们也是由意义相反或相对的词素构成,其词义相较于原来的词素义也不同,例如开关、好歹、反正、横竖、操纵等,这些词在古代可能只是表示反义并列的短语,而在现代汉语中它们的意义却经历了较大的变化,并且这一变化应该是在近代以来发生的,这不同于那些在古代就已经经历了意义的转化并且一直保留其转化义到现在的转义复词,如前文所列出春秋、寻常等词。

那么它们算不算转义复词?应该说,不论是古代汉语中的典型的转义复词,还是现代汉语中新出现转化意义的由相反相对的单音节词素构成的词汇,借鉴古代汉语对转义复词的定义,也即前文所述的两条标准,我们可以认为它们都是转义复词。

值得指出的是,转义复词和偏义复词是比较容易发生混淆的,和转义复词一样,偏义复词也是由两个意义相反或相对的词素构成,但是它的两个词素中有一个意义是不起作用的,仅仅是陪衬,也即是词义发生偏落的现象。比如妻子、国家、窗户、人物、睡觉等等。这类词在现代汉语中大概30个左右。而区分转义复词和偏义复词的关键则在于转义复词的词汇义相对于原来的词素义是经过了转化的,而偏义复词的词汇义仍然保留在它的某一个词素义中。

但是有些词可能很难区分,比如“动静”这个词,我们一般认为“动静”是偏指“动”的偏义复词,但是其实它也是一个转义复词,相对于原来仅表示运动和静止意义的词素义,这个词还可以表示情况及消息的意义,例如那边有点动静。这些既属于偏义复词又可以划为转义复词的词语还包括长短、灯火、甘苦、好歹、缓急、面目、是非、兄弟、行止等。

二、转义复词在现代汉语和古代汉语中的分布与构成

那么,我们可以根据前文所论述的古代转义复词的标准,定义现代汉语中的转义复词,并罗列出现代汉语中的转义复词。而事实上对现代汉语而言,其转义复词的标准跟古代汉语是基本一致的,判断一个词是否是转义复词最基本的仍然是看它是否由两个意义相反相对的词素构成,同时看它的词汇义相较于原来的词素意义是否出现转化。

根据这两个标准,本文依据《现代汉语词典》(第五版)列出了130个现代汉语中的转义复词,可以说转义复词和偏义复词一样应该是一个闭合的类,这里所列的词汇虽然不能一一列出现代汉语中全部的转义复词,但基本上包含了转义复词的绝大部分,这些词也是较为典型的转义复词。

暗淡 标本 彼此 笔墨 裁缝 长短 沉浮 乘除

唱和 出入 尺寸 操纵 迟早 出纳 春秋 出没

雌雄 旦夕 大小 动静 东西 得失 灯火 多少

反正 风浪 分合 腹背 方圆 夫妇 父母 俯仰

干支 骨肉 甘苦 刚柔 广狭 贵贱 纲目 规矩

红白 好歹 厚薄 缓急 晦明 横竖 寒暄 黑白

呼吸 呼应 加减 进退 斤两 江湖 进出 经纬

经济 开关 开合 口舌 来往 来回 冷暖 离合

留别 里外 领袖 面目 眉目 明暗 买卖 矛盾

内外 皮毛 轻重 前后 起伏 起落 清浊 亲疏

强弱 枯荣 儿女 日夜 收发 上下 始终 升降

生熟 生死 深浅 伸缩 首尾 水火 水陆 疏密

顺逆 死活 天地 头尾 瑕瑜 虚实 听说 吞吐

万一 寻常 早晚 左右 手脚 深浅 盈亏 曲直

是非 手足 兄弟 消息 行止 云雨 炎凉 雅俗

阴阳 幽明 有无 远近 源流 宇宙 皂白 朝夕

纵横 涨落

考察以上所列出的转义复词,可以发现转义复词词素基本上由名词、动词和形容词性质的词素构成。其中,形容词性词素的转义复词44个;动词性词素转义复词37个;名词性词素转义复词43个;其他诸如数量词尺寸、寻常、万一等。如下表:

形容两个文字很相似的词语(两个意义相反的字能组成一个焕然一新的词语)(2)

由上表我们可以清楚地看出转义复词词素构成基本上是由三类词性的词构成的,即名词、动词、形容词。这是由于古代汉语的单音节词在产生之初基本上就是这三类词性,而现代汉语中的转义复词词素都是由古代汉语继承下来的,所以其在构成上也就自然而然地受到古代汉语的影响。

其实,转义复词受古代汉语的影响不仅仅体现在词素的构成上,事实上现代汉语中的转义复词的转化引申义多数在古代汉语中就已经完成了转义转化,而在现代汉语中新出现转化义的转义复词则相对较少。

对前文说罗列出的转义复词做一个统计,从下表可以发现在古代就已经完成转化引申的复合词约有113个,占总数的87%;而在近现代新出现转化义的复合词只有17个,仅占总数的13%。这些词包括标本、裁缝、操纵、出纳、反正、进出、开关、矛盾、上下、始终、听说、万一、早晚、经济、横竖、好歹、死活。值得一提的是这些词有的在古代就已经是转义复词了,只不过在近现代才新出现了转化的意义。这也进一步说明近现代才出现转义的转义复词相较于从古代汉语继承的转义复词而言是相当少的。

形容两个文字很相似的词语(两个意义相反的字能组成一个焕然一新的词语)(3)

三、转义复词的转义类型分析及认知解释

如果对前文所列出的转义复词的转义过程进行考察的话,会发现基本上对所有的转义复词而言,其意义转化都经历了一个大致相似的过程。用图示来表示的话,如下图:

形容两个文字很相似的词语(两个意义相反的字能组成一个焕然一新的词语)(4)

如图所示,所有的转义复词在最开始都要经历经历一个由短语变词的过程,也即是要从一个由意义相对或相反的并列式短语变为一个复合词的过程,这其实是很容易解释的,古代汉语词汇是单音节词占优势的,而现代汉语词汇则是多音节双音节词占优势,汉语词汇经历了一个由单音节词占优势变化为双音节词占优势的过程,在这个过程中,大量的单音节词由词变为词素,再由词素构成一个新的复合词,对转义复词而言,就是短语变词的过程。

对转义复词而言,在这样一个过程中,不单单是短语变成了复合词,原来的意义其实也经历了一个较大的变化,即原来的短语表示相反或相对的并列意义,变成一个复合词后,其词义也会经历一个转义过程。

例如,笔墨原指毛笔和墨汁的并列意义,在最初它可以理解成一个短语,《汉书·扬雄传下》:“上《长杨赋》,聊因笔墨之成文章,故藉翰林以为主人。” 再后来笔墨由一个短语变成了复合词,这期间它的意义也随之变化为文字、文章或其它诗画书文作品。汉代王充《论衡·乱龙》:“子骏汉朝智囊,笔墨渊海。”清代袁枚《随园诗话》卷二:“汉魏名人笔墨俱在,淮南王刘安隶书最工,自曹子建以下,稍近钟王风格。”

形容两个文字很相似的词语(两个意义相反的字能组成一个焕然一新的词语)(5)

这里要指出的是转义复词的转义过程并非只是单一的锁链式的,由A到B,再由B到C,这样的过程,例如笔墨、消息、寻常;它还可以是放射式的,由A到B,由A到C,由A到D,例如寒暄、领袖;甚至可以是两种方式交叉的,由A到B,由B到C,再由B到D。由于文献材料的缺乏和难于统计分析,对转义复词的历时变化往往显得过于散乱而难以描写,而不少转义复词的历时变化过于复杂,这也加大了研究的难度。但是这并不意味着这样的转义变化就是毫无规律可言的,事实上这种意义转化的过程是可以有理据的,关于这种转义过程的理据分析,可以从认知语言学的角度做出阐释,具体来说这种转义过程的完成依靠两种主要方式——隐喻和转喻!

隐喻和转喻作为人类认识世界的两种重要的认知方式,在转义复词的转义过程中发挥了很大的作用,事实上,转义复词的引申转化基本上都能从隐喻和转喻中找到认知理据。

转义复词转义过程中隐喻方式的使用,主要可以分为结构隐喻和方位隐喻两类,其关键在于两个概念领域存在着相似的关系,由一个概念领域向另一个相似的概念领域进行投射,形成隐喻关系,这样也就形成了转义复词的一次意义转化。

相较于隐喻,转喻也是转义复词意义转化的重要途径,二者是无所谓孰轻孰重的。在转义过程中,隐喻和转喻互为补充,共同构成转义引申的两种重要的认知理据,也共同完成了转义复词意义转化的过程。

这里值得注意的是,隐喻和转喻在转义复词的转义过程中,对转义复词的转义结果是有一定差别的,具体地说,隐喻所导致的的意义变化多不会引起完成转义的转义复词的词性变化。而转义复词转义过程中转喻方式的使用相较于隐喻方式而言,则往往会导致词性的变化,由此也导致了原词语法功能的变化!

不过,虽然由转喻所引起的部分转义复词的词性发生了变化,这种变化却仍然是较为浅层的,仍然是实词和实词之间的转化(由动词转为名词),而有一类词则走得更远,它们的词性变化是由实词向虚词过度的,具体的方式是通过语法化的方式,例如,好歹、死活、横竖等,已经有人详细讨论过这种词的转化过程,不过多是由单个词入手。而站在转义复词的角度则能更清楚地理解这种转义变化,可以怎么认为,转义复词的转义过程是一个由浅入深、由实到虚、逐步深入的过程,而在这种过程之中,隐喻和转喻起了最为重要的作用。

具体的过程如前图所示,首先,在转义复词产生之初,它是一个由意义相对或相反的词素构成的并列式短语,在转变为转义复词后经历了一个由短语变为复合词的过程,在由短语变为复合词的同时,其词义也经历了一个引申和转化,而这种转化正是通过隐喻和转喻的认知方式实现的,但是整个过程并未结束,在转义复词中有较少的一部分词继续沿着这样一个转义途径深入地演化,最终借由语法化的方式完成了由实到虚的转化,也相应地实现了语法功能的变化。而转义复词的这种转义过程也是符合人类由实到虚、由具体到抽象的思维发展过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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