潘家湾共淘得七十年代手抄本四种,别为《塔里的女人》、《北极风景画》、《恐怖的脚步声》、《曼娜回忆录》。《北国风景画》的硬壳背面上写道:“抄文不易,多加爱护!!!酒泉通万道,一醉解千愁!文学是精神粮食,生活上的美酒,让我们沉醉吧!抄者,一九七四年元月。”
手抄文学算文学吗?当然算文学,但肯定不算严肃文学,因为它的最大目的还在于娱己娱人,即使是其中少数所谓有思想性的精品,其实那种思想性也是有限的,张宝瑞说七十年代手抄文学是一种反抗,显然是过誉了,他是以现在的视角去回望,不自觉掺进了某些主观的东西,不可否认它的内容里有一定的抗争,但并不突出。手抄文学的鼎盛时期大约是在上个世纪的六十年代末至七十年代中,这一时期是主流文学的空白期,它上承建国后“十七年文学”,下接改开后的“新时期文学”,但其展现在人们眼前的画面却如此苍凉,几乎没有留下什么有份量的作品,而那时的地下文学却暗流涌动,大量佚名作者创作了大量作品,由于历史的原因,它们以独特的手抄本形式流传,在流传过程中不断被抄者修改,加入了各种各样的元素,形成了奇特的群体创作现象,这是上世纪流行文艺中的一株奇葩。整体来看这一时期的手抄文学思想性不强,甚至比不上古代民间流传的手抄“宝卷”,手抄“宝卷”的目的在于宣教,贯穿其中的是宗教思想,而七十年代手抄文学的目的仅限于猎奇和娱众,很多甚至只能算创作者压抑后的精神宣泄,缺乏思想性使得这类作品难以传世。
手抄文学中有少部分抄录自民国时期的小说,如无名氏(卜乃夫)的《北极风景画》和《塔里的女人》,这类作品民国时期就曾流行过,是城市租书店里的常备书籍,建国后虽遭收缴销毁但多少还有存本,在读物极度匮乏的七十年代被人抄录流传不足为奇。手抄文学中的绝大多数则为新创作作品,这类作品的内容涉及反特、侦探、会道门、武侠暴力及性,它们的数量究竟有多少至今缺乏具体资料,不过流行全国的据说不下三百余种,这类小说的创作源头其实就是民国年间的所谓“鸳鸯蝴蝶派”文学,但摒弃了“鸳鸯蝴蝶派”中的含情脉脉,保留下的多为恐怖、怪异及变态,且文字远较它的前辈粗陋和不堪,内容也更为肤浅。
手抄文学由于参与者众多,辗转传抄,形成了数量极其庞大的版本系统,很多同源作品仅仅框架近似,情节出入则相当大,有些原始故事经过流传已变得面目全非,如著名手抄文学《恐怖的脚步声》,版本异常复杂,有的是讲国内反特,有的则成了英国异闻,更有甚者完全成了鬼怪故事。时至今日,手抄文学做为整体早已湮没在了历史的尘埃里,即使那些当年的手抄本也难觅踪迹,但它们真的消亡了吗?我看未必,在如今数量庞大的网络文学中不是仍然可以看到它们依稀的身影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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