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嘉轩后来引以为豪壮的是一生里娶过七房女人。
·她竟然无法排除恐惧而终于积聚到崩溃的一步。他现在有点心灰意冷,从田间回来就躺到空寂冷落的土炕上,这个土炕上接纳过五个姿态各异的女人,又抬走了五具同样僵硬的尸体。订取这五个女人花费的粮食棉花骡子和银元合集起来顶的小半个家当且在其次,关键是心绪太坏了。
·母亲说着就上了劲儿:“崩摆出那个阴阳丧气的架势!女人不过是糊窗户的纸,破了烂了掉了揭掉了再糊一层新的。死了五个我准备给你再娶五个。家产花光了值得,比没儿没女断了香火给旁人占去心甘。”
·凡人永远也看不透眼前一步的世事,而圣人对纷纭的世事洞若观火。
·灾祸摧毁历史也摧毁记忆,只有荒诞不经的传说经久不衰。
·各家有各家的活法,咱们有咱们的活法,咱只管按咱的活法做咱要做的事,不要看也不要说这家怎个样那家咋个样的话。
·白嘉轩镇定地说:“我一生没做过见不得人的事。凡是怕人知道的事就不应该做,应该做的事就不怕人知道,甚或知道的人越多越显得这事该做……你俩记住这个分寸!”
·世上有许多事,尽管看的清清楚楚,却不能说出口来。有的事看见了认准了,必须说出来;有的事至死也不能说。
·老天爷连一丝儿生存的机缘都不留给白鹿原上的乡民。干旱僵持过春天又延续过夏天,当一场隔年不见的透雨降下的时候,人们已经不大关心或者无心操持秋田播种饿事了,种籽没有了,耕牛也没有了。旷年持久空前未遇的大旱造成了闻所未闻旷日持久的年馑,野菜野草刚挣出地皮就被人们连跟挖去煮食了,树叶刚绽开来也被捋去下锅了,先是柳树杨树,接着是榆树构树椿树,随后就把一切树叶都煮食净光了,出一茬捋一茬……
·鹿子霖并被民兵押到台下去陪斗,她瞅见主持这场镇压反革命集会的白孝文,就在心里喊着:“天爷爷,鹿家还是弄不过白家!”
·小娥左腿刚刚翘起,背部就整个面对着鹿三,鹿三从后腰抽出梭镖钢刃,捋掉裹缠的烂布,对准小娥后心刺去,从手感上判断,刀尖已经穿透胸肋。那一瞬间,小娥猛然回过头来,双手撑住炕边,惊异而又凄婉地叫了一声:“啊……大呀……”
白灵被活埋就在那天晚上,天上下着雪。
这是白鹿原绝无仅有的一次隆重葬礼。“鹿兆海治丧委员会”,兆海战死……
鹿子霖疯了,入冬后第一次寒潮侵袭白鹿原的那天夜里,前半夜还听见鹿子霖的嚎叫声,后半夜却屏声静气了,天明时才发现他已经僵硬,刚穿上身的棉裤里屎尿结成黄蜡蜡的冰块……
这清末民国陕西的关中平原风情,半个世纪的变迁史。
一声叹息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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