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一 跟随专员二日游

2004年6月8日早晨,我刚上班,县委办的一个同志找到我,要我马上和常委统战部部长刘宝贵同志联系。我在他给找到宝贵部长的手机号码后,立即通话。宝贵部长要我和他一起陪同老专员王善同志去朝阳寺,朝阳寺正值庙会期间。

王善是本县南村人氏,地、市合并前任雁北行署专员,离休后任大同市老区建设促进会会长,是广灵县最知名人物之一。我和他仅见过一次面,而且也没交谈过。我连忙收拾了一下桌子上摆的稿件,匆匆下楼来到宾馆,大家都已在院子里准备上车了,看情形是在等我。和王专员同来的还有张普和于占池两位,也是退下来的老领导,留任老促会工作。县老促会由齐永林同志作陪,县委办派王永峰同志作为随行秘书。

宝贵部长安排我和专员同乘一车,因为我对广灵历史较熟悉,能和老领导聊点过去的事。

在车上,我没想到专员的第一个话题也是关于阳眷五区被划走的事。看来不仅是我踏上广灵北部土地会有深深的遗憾,老专员的体会也许会比我更深些,他是当时的见证人之一。他见我比较清楚蔚广阳矿务局和“华北局打官司”的大体情况,就给我讲当年601煤矿为什么叫“601”。我仓促间竟未带上笔,只是这几天一直装着个小破本子。专员见我要记录,便掏出他的一支笔给我。车子颠颠簸簸的,记录很困难,我只记了个大意。

他说,阳眷煤田划归河北蔚县、阳原时,察哈尔省主席是张苏,他有没有那个(照顾家乡)意思说不清,但广灵成了无煤县,连人民生活都受到很大影响,全县人民强烈要求归还煤田。县委顺应民心,频繁向中共中央华北局、山西省、雁北专署呼吁解决。我当时在县委办公室工作,经办过有关的文件文书。由于是跨省的事情,就得通过中共中央华北局来解决,当时华北局分管工业的是第二书记李立三同志。李立三同志对这件事非常重视,在他亲自过问安排下,有华北局,山西、河北两省三县六级干部于1960年1月同时上北山,现场办公进行协商解决。华北局是办公厅主任陈光,山西方面是省建委副主任王振德、雁北专署副专员赵子高和广灵县委、斗泉公社的领导,河北方面是副省长杨磊之率领的张家口专署、阳原县委及有关公社领导,广灵方面去的人比阳原县去的人多一些。

令人意外的是,河北省杨磊之副省长遭到某村一批社员持着农具的围攻,声称他们不愿意再回归广灵,气氛很紧张。大家弄不明白才离开广灵怀抱不到10年的老广灵人,怎么竟会如此。

去的人多就有了人多的好处,县委副书记兼组织部长武勇同志和该村有亲戚关系。他私下从亲戚口中了解到,社员们其实并不多么在意归河北归山西,而是阳原一个县委副书记分管这儿,平常喜欢从煤矿上吃喝点,归广灵后他觉得就吃喝不上了。所以,他造谣挑唆社员,说回归广灵会受制,受欺负等等。不明事理原委的社员在他的扇动下,聚集起来向他们的副省长发难。

了解到真实原因之后,广灵方面人员分头向群众做了耐心的解释工作,事情终于平息下来,那里的群众也就不再闹事,不再坚持不回归广灵。

为了纪念这次华北局、省、厅、地、县、社六级干部上山现场办公解决广灵无煤问题,便将新建的小煤矿命名为“601”煤矿,取意为六级干部1960年1月上山现场办公。

要说这“六级干部上山”称得起是一件大事,新县志中却未能提到。王专员如果不是今天来这一带,也许很难从记忆的海洋中捞出这件事来。他兴致勃勃,非常健谈,在快到朝阳寺时,又讲起一段过去的民谣:

上涧西,

下南房;

挨打受气干坷梁,

走投无路张家房。

涧西和南房是两个村子,干坷梁指三间房和井滩两个自然村,张家房则是东石门村的地主田庄。这段民谣是说解放前贫苦农民扛长工的遭遇。待遇较好的是涧西和南房的东家,而三间房和井滩一带就很残酷,最令人不堪忍受的就是张家房子,只有走投无路时,才去给那里的地主种地。

我们在朝阳寺山门石阶前下车,专员还在断断续续地讲南岳庄村堡和地主的故事。因为我在下车前已将笔还给他,没记下其梗概。

登上石阶来到山门前,我回头四望,前面搭着许多做生意的棚子,还有不少小摊贩,前来赶庙会的人络绎不绝,但与2002年落成庆典时远不可比。山门正门大开,我们又看见门首高悬的专员题匾“朝阳古寺”,他连声谦虚着说:“让我写的,写得不好。”当然,大家还是免不了称赞一番。名人手笔,不在乎字的优劣,而在于效应。平心而论,专员的字还是不错的,只是不绝佳而已。人家早在上世纪四十年代就当教师了,那时候的教师,读书时都受过严格的书法训练。

我前两次来,都没走过正门,上次也走的是侧门。第一次从正门进入,发现这座过殿还缺少四大天王,只有弥勒和韦驮相背的塑像。不知是钱的问题,还是工匠的问题,抑或二者都有。

专员看见一个高龄老农民,一问还是1944年在东山臭水盆(今蔚县境)入的党。于是问寒问暖,亲热有加。老农对专员的名字很熟悉。

在大家的簇拥下,专员来到方丈室坐下,寺里的招待人员忙开了,沏茶切瓜,还上了几样瓜籽之类的干果。一会儿,身穿大红袈裟的方丈隆悟和尚匆匆进来,先打了招呼,说:“我先去抽衣。”“抽衣”这个词,不知是否属佛家专利,我知道说“更衣”已经很雅气了。

隆悟抽衣回来,便与老专员开怀畅谈,从斯里兰卡到港澳台,一直说到朝阳寺,从佛教发展到经济建设,纵横世界。

我坐在靠窗的双人椅上,除了用小杯喝那位身材苗条的中年妇女频频斟上的茶水外,静静地看专员和隆悟的侃谈。

我们几个随行人员不时到外屋大厅走动,大厅是大三间掏空的,不装天花板,也可以作为一个殿堂。

周围墙上挂着字画,中间设供台,佛像很小,旁边还有功德箱,供台下有磕头时用的跪垫,两面摆有五、六排精致的木椅。这儿可以召开一个小型会议的,但冬天肯定不行,因为没有取暖设施,生个炉子会大煞风景。外面贴着谢绝参观的条子,一般人不轻易进来,坐在大厅休息,清静得很。

忽然,我又想起大殿前面的明代石碑,就去辨认碑上的字。仔细端详着,倒也认出一些,就向在南墙根荫凉下摆着长桌登记捐款的老李借上笔开始抄录。上两次来没顾上抄,这次可得抄了。

重修古佛宝殿碑记

伏以三教之设,其来远矣。佛坐西域之境,禅光现于周朝,法语传于东土,夜梦感于汉帝,天下之建寺庵,无处莫不设供佛矣。太上老军化古今历劫,随方设教,道妙包罗于天地五行,养育于群生,至古□□始全可方.趁人心□,一物不周,轩辕□□而问道,文王请礼太公。天下之建□现南部□皆奉吾道矣。孔子生于鲁国,文章传于诸邦,□迹配天地之德□□□□□之世,□□□王之师道留后□□□□府大壮之力而报答于中国,天下之建文□□□无不从儒矣。三圣之事,盖无终穷教,乃□□道本元一故儒学而□□□□明善复出之理,道悟抱元可归其□□之□□根。释论万法归一,可入明心见性之道,请□夫子□□□□□以贯之也哉。彼蔚萝迤西,壶川进北岳家庄一□□□□□□□人□□□□□山高□□□□□端,□木茂盛,仙花瑞草,飞鸟走兽,龙□虎□,□安哉!佛宝殿昔度群迷之善侣北□□人,远近□□□□□□□□□□□□□□。亿云:南北二堡,因寺倒塌,墙院□损,南堡善人□□□□王□□□□□□□□□□□□□□,施财发愿,回心转意。因修□事而发善心,发心竭力,□□□□□□□□□□□□□□□□□□□,神圣嘉佑,天保扶持。年年康泰,月月兴隆。风调雨顺,□□□□。□□□□□□者通,人者欢乐。人口安稳,六畜兴旺。立碑以后,百□□□□□……

……(七行小字署名略)

僧人:原 会 明 山 □ 贵

□匠:刘世雄

石匠:李 美

镌学匠:史 荣

万历十四年岁次丁酉月吉日立

刚抄到一半儿,在寺中厨房帮助做事的宋孝举同志就招呼我吃饭了,我无奈停下来,把笔还给老李。我很后悔为了吃斋饭而留下个半拉子工作,以后还不知什么时候能再来呢。不过吃饭也不一定不合适,好在以后又找机会将其补抄了一些,但仍远远算不上有了全文。

饭厅靠墙的全是藏经书柜,都上着锁,里边全是新版佛经,书名我知道一些,但一本也没有读过。我多年来一直想读点佛经,了解里面保存的佛教故事,这对进行民间文学研究很有用处。

一共摆下两桌素斋,隆悟陪我们吃同一桌。他和专员仍是边吃边谈。我吃得很快,因为我想利用饭后别人休息的时间再去抄碑。这时旃妙和尚到了,他是广灵宗教界的老前辈,隆悟站起来招呼他,我就退出了。

不大功夫,大家都从餐厅出来,宝贵部长考虑到乡政府安排不下所有人员的午休,决定让专员回县宾馆休息,下午还可以再来。于是我们向隆悟告辞,返回县城。专员下午安排了别的事,没有再去朝阳寺。

9日早晨,我带上相机直接到宾馆。在专员的下榻处,我又见到了一帧南村玉皇阁的照片。在玉皇阁前留影的是专员在南村高小读书时的3位老师,身穿长衫,头戴礼帽。我仔细看过后,知道这张照片是从玉皇阁西面拍的。专员准备将这张照片托人用数码相机翻拍,把玉皇阁的影像恢复得更清晰些。

专员的随行人员都到齐了,我们一起上车。今天他要去广灵县第一个中国共产党小组的诞生地榆沟村和第一个党支部的诞生地狼虎坪村去。这两个党组织不仅在广灵县最早,而且在全大同市也是最早的农村党组织。值“七一”快到之际,专员决定去看看那里的老党员和乡亲们,他说市老促会一直很关注这两个村子。

随行人员今天又增加了不少,有县政协副主席兼财政局长陈治贤、财政局副局长王翠萍、原粮食局长郑文才、组织部李贯新,还有县电视台陈运福等同志,我想他们都是专员昨日下午联系好的。陈治贤和王翠萍是狼虎坪村人,郑文才则是榆沟村人。

到了南村镇政府,镇长王斌同志也加入陪同行列,各个车上都坐得满满的。我和王永峰、李贯新与3位老领导同乘一车,这是专员向精华集团借来的帕杰罗越野车,专员自己的车有事回大同去了。

广灵县传说(广灵游历三一)(1)

▲榆沟村(局部)

我们的车很快离开南村镇向南山里进发,经过香炉台和晏子村后,便脱离公路进入东南山谷。在低速颠簸一阵子后,我们从河滩折向东方,最后来到榆沟村南山脚下,大家下车越过河床进入榆沟村。

传说这条山沟里原有上、中、下3个村子,后来上、下两个村的山民迁移到中间的村子,并把村名叫“移沟”。我倒觉得一定是这条沟里当初有参天大榆树而名。究竟是谐音原因,还是长有榆树之故,以后还需加以研究。

村里现有46户164人,党员15名。大约郑、王两姓为主。其中王氏是洪洞迁民而来的兄弟俩,一个叫王千,一个叫王万,有一个被这里的考虎吃掉,另一个繁衍了子孙。关于郑氏家族的情况,我不甚了了。

广灵县传说(广灵游历三一)(2)

▲刘向清(罗慎德)

据说榆沟党小组建于1936年11月。当时河北省阜平县中共党员刘向清卖土布从涞源来到榆沟,发展王培信、郑权、郑善3人入党,建立起雁同地区第一个农村党组织。后来去阜平调查,说刘向清是罗慎德的化名,后来叫罗林,有关原始资料我都未见过。刘向清建立的广灵榆沟党小组,按说是隶属于河北省阜平县党组织,阜平县的党组织建立较早。1931年7月,红二十四军平定起义后,转战阜平,建立了短期的阜平县苏维埃政府,党的组织系统也应同时健全。至于阜平党组织为什么选中隔省又隔县的广灵山区建立基层组织,刘向清又是怎样得到组织授权在广灵发展党员和建立组织,这应该成为广灵党史研究中的课题。这个迷的完全解开,还有待时日。后来了解到刘向清来广灵的大致经过,据刘向清之子罗凤学著《太行儿女妫水情》写道:“1934年4月30日,阜平的党组织遭到国民党严重破坏……根据上级党组织指示精神杨耕田叔叔和父亲他们几个负责人商议一区所有的共产党员分散到外地‘躲风’,以传播革命火种,继续做党的工作……”“父亲先在与阜平交界的邻县河北涞源开展了一个时期的革命工作,仍遭到国民党的追捕。后于1936年化名刘向清单身一人以卖土布为掩护来到了山西广灵榆沟村……”

榆沟党小组组长是王培信,不是刘向清。那么刘向清以什么身份来领导这个小组,这个小组又隶属阜平哪个支部?我都想知道,但目前仍无可能。3位老党员都已不在人世,王培信早在1939年即被南村日军杀害,生前任八路军雁北军粮代办所所长。他牺牲的前前后后,还有不少情况需要整理核实,我正在搜集相关资料。还准备采访一些知情人,然后撰成稿子。

我原以为专员要先去看看第一个党小组诞生的房子或遗址,但他在进村后找支部书记郑德一问,村里两位90多岁的老人都不在本村居住,便直奔村小学,他心里还装着另外一件事。

广灵县传说(广灵游历三一)(3)

▲王善直奔榆沟村小学

村里原来的小学因建在土崖下边,2000年土崖突然崩溃,将崖下教室摧毁,大部分学生死里逃生,但有两名学生不幸遇难。《大同晚报》以《黑色的星期五》为题,并配发照片予以报道。专员对这起惨祸无法忘怀,所以先来学校。

学校被毁后,宝贵部长当时任香炉台乡党委书记,他很快就组织人力财力,重新选址建起这所新的小学,共花了5万元钱。

在小学门口,我为大家合影,以志记念。进了院子,一排砖瓦到顶整洁明亮的校舍展现在眼前,专员高兴地说:“要报道明朗的星期三!”我还没有想起今天是星期三呢,专员一定在想,黑色的星期五再也不会有了。也许是有电视台记者随行,所以他几次强调要报道“明朗的星期三。”

广灵县传说(广灵游历三一)(4)

▲王善一行听教师杨希江介绍榆沟村小学情况

教室里正在上课,专员向教师打过招呼,一行人便进了教室,他开始详细了解学校的一切。

学校只有一个教室,是五年制复式班,但三年级没有学生,实际上是4个年级,共有学生20名。教师只有1名,叫杨希江。张普和于占池两位老人都掏出本子,记下所能听到的每一点情况。

也许教室里的小学生们极少看见这么多陌生人进来,大一些的学生都规规矩矩地坐在那里低头写作业,其实他们心里并没有写,我还当过小学生呢!他们肯定在想:“这都是些什么官呢?”两个最小的学生抬头用天真明亮的眼睛不停地打量我们,好象不解地在问:“你们干什么来了?”这两个小学生看上去还不到上学年龄,连正式座位都没有,只能扒在姐姐们的桌子侧边上听读看写。我在教室里前后走了个来回,课桌除颜色有差别外,高度差不多,但凳子却高低不一,有些高的太高,低的却又太低,这是极不利于学生身体发育的。山老区穷是真的,一只简易登子也用不了多少钱的,也许观念上的问题更大些,能凑合就凑合吧,这是村里和学校的共同责任。这个责任不在学生家长,都二十世纪了,山区小学的学生还缺桌少凳的,我心里又是一阵酸楚。我更希望每天泡在麻将桌上的麻友们,少玩一两场,把那一两场的输赢捐做些桌凳,送给这些孩子们。

专员向教师详细询问了有无失学辍学等问题,在得到肯定答复后,以“七一”前进行革命传统教育为主题,向全体师生讲述了大同市第一个农村党小组建立的历史,鼓励小学生要继承和发扬光荣革命传统。第一个党小组的诞生是前辈人的光荣,也是后代的光荣。要勤奋学习,长大成为有用人才。明朗的星期三,市老促会给学生送来党的温暖。

我在拍下几个镜头之后,先期离开学校,打算看看村里有什么古迹没有。街头的人说,只有过一座龙神庙,早已不存在,石碑更是没有。我想找个地方拍下全村鸟瞰景,爬到对面南山的半山腰,从取景框中仍看不到整个村貌,这个村子南北的宽度一般只有两处院子,还不到100米,而东西的长度则超出500米。原香炉台乡的29个村子,大部分都是这样,沿山沟,顺坡势,呈带状分布,无法形成平川村那几街几巷的格局。没办法拍全景,我只好拍下局部。

村里的新瓦房已经不少,最新的连院墙也是砖砌,这是山区人民生活有明显改善的突出标志,尽管这些新房的质量和装修仍远不能与县城周围的民居相比。我知道,这里盖房的砖瓦和钢筋水泥等都要从山外运进来,材料费用要高一点。只是人工费用却低得多,大家互相帮助,或是以换工的形式,钱在这儿省下了。于占池老人的词挺多:“炕上没席,一贫如洗;墙上没皮,不值一提。有房没瓦,咋说也寡;房上有瓦,算个变化。”这完全可以作为衡量山区人民生活条件是否改善的标准之一。

一行人从学校出来,在街头东墙根停下。大半前晌,人们大都在地里忙活,有人的家不会很多。3位老领导就在墙根下开展起调研工作。张普和于占池两位老领导边询问边记录,他们退休好些年了,工作起来还是那么认真,那么干劲十足,一点也看不出他们在二线上工作有半点失落感。

张普老人首先询问支书郑德家的收入情况,详细算了一番,去年全家人均收入不过1000元左右。尤其是去年以每只235元买的羊,现在连200元也卖不出去,赔了。用他的话说:“赔了还贴着羊工钱和草料。”我看他到秋天母羊都生下小羊后,才有可能转亏为盈。

附近住的一个年轻媳妇路过被大家叫住,一问是郑茂的妻子。郑茂27岁,修路被雷管炸掉3个手指。大体算了一下,他家的人均收入不过350元,这可能是最低的。那么,中等人家的人均收入充其量也就六、七百块钱。平均估算,全村还完全处在最低贫困线以下,榆沟村的脱贫之路还很长。

专员在来时路上已经看到了山谷中道路坎坷不平的现状,货运车辆很难进来。把通向外面的道路修好,加速山区农副产品的商品化,应是当务之急。所以,他向管着钱的陈副主席提出,要想法搞点钱先将进村路修成沙石公路。治贤副主席告诉专员,狼虎坪村是财政局的扶贫点,通往那里的公路已列入计划,10万修路款已经随时可以拨出。现在可以顺便再加上榆沟这一段,总长大约6公里。专员说:“那就定了,连榆沟这一段同时修通,让群众的粮食、山药运到外头卖出去。”其实专员要他和王翠萍同志来的目的,就是看看这里什么地方需要县财政给予支持,现场拍板解决。

让汽车呜呜地驶进村子,是山区人民多少年来的梦想。现在有可能实现了,专员无疑为榆沟村的人民解决了一个他们自身无力解决的大难题。

因为还要去狼虎坪村,榆沟不能停留太久。在定下修路之事后,我们便又向狼虎坪进发。

狼虎坪,因村子位于狼山和虎山脚下,故名。我在组织部工作时,下乡来过两次。对于这个广灵县第一个农村党支部的诞生地,组织部在基层党组织建设上一直给予较多的关注。现在全村约150户,500人左右,党员31名。

中共狼虎坪村支部委员会,也是刘向清建立的。他在1937年4月发展狠虎坪村农民王会堂、王凤英(女)、王治、王富4人加入中国共产党,组建起广灵县乃至大同市最早的农村党支部,由王会堂任支部书记。和榆沟党小组一样,这个支部的上级同样是阜平县党组织。虽然共产党实际领导的牺盟会从1936年末已经在广灵开展工作,但还没有资料表明西南山区党组织与牺盟会驻广灵特派员发生过联系。刘向清先后建立起党小组、党支部,自己不担任两个组织中的领导职务,狼虎坪党支部隶属阜平哪个党委还有待继续考证。

说到狼虎坪村人,就不得不提到杜成,他应该是抗日战争时期八路军三五九旅发展的中共党员,好像是一个区游击小队队长。据说是想从日军那里骗取枪支,带着全队共6人接受日军收编,被任命为百疃大乡自卫团团长,驻百疃南庄。在那里又扩充了9人,达到15人。但日军对他并不多么信任,一直拖着迟迟不给发枪。1940年7月,中共广灵县委组织根据地军民下山武装征粮到百疃南庄,杜成部只是在征粮军民离开后才朝天放几声空枪。后日军察觉杜成和抗日根据地暗中来往,就将杜成及其初带 5人全部抓起来杀死。现在看来,假投降的办法完全不可取,成功的可能性很小。投降了敌人,6个人全部枉死,最后连个烈士的名分都没得到。我搞党史的时候,虽然老干部们偶尔提到过他,但从没人详细说,一直也没有任何人确认过他是否是假投降。

我们来到已经倒塌的村委会前面,原来的6间房子只剩西边两间的窗户还歪歪斜斜地挂在那里。川下许多“空壳村”的原有集体房产都是为花钱卖掉的,山区的破房子不值钱,只有任其倒塌。我们没费什么事就找来村委主任,他只能把我们带到村南新盖的学校去。

广灵县传说(广灵游历三一)(5)

▲狼虎坪村的羊倌和羊群

我们都不坐车了,让车开到学校院里去,大家前后步行去,一两百米的距离,不值得到车上去受颠簸。于占池老人对满街满巷的羊粪很不以为然,提出应该找人集中起来作为肥料用,羊粪的含氮量是牲畜粪便中最高的。于老也许理解不出人们没那份闲心,村里也没钱雇人,集中起来也是和石头沙子混在一起,不好分拣等许多困难。我说:“惟一的办法是下雨往走冲吧!”结果是,我们每人的鞋底上却踩满湿粘的羊粪后,来到学校。

新建的一排学校有3个教室,但西边的那一个内部又重新进行了支护,看样子质量不行。用钢筋取代木柁,不知其抗压力和抗拉力的性能到底如何,其结果就是坏事儿。上世纪八十年代初刘庄村建戏楼采用这种结构,顶上的瓦快要铺完时,突然垮塌,不仅白费辛苦,还伤着一个人。

我们进了中间的教师办公住宿和厨房三位一体的多功能房子,里面是一条倒炕,即靠后墙一面的火炕。单间房打倒炕是比较常用的作法,如果为明亮打在靠窗一边,那只搞成棋盘式小炕。

领导们上炕坐,我们工作人员有的能坐椅凳,有的则只能站在地上。一间大约20平方米的房子,这么多客人进来,不有人满为患之感才怪呢。村主任招呼大家吃西瓜、嗑瓜子。然后又匆匆忙忙地去找支书安排做饭去了。

这么多人在屋里,我觉得自己有点多余,就从学校出来回到村委会遗址前面,做自己的事。东墙根老老少少坐着十来八个人,破窗户下的石头上是一个中年人,我先和中年人聊了起来。他叫杜文斌,51岁,家有4口人,种着38小亩地,再就是养着一头驴,原来有一只羊也已死掉,去年全家毛收入5000元,看来人均纯收入不会超过1000元。我在榆沟就听郑德说到“小亩”这个词,现在又听到了。我问他多少小亩合一大亩,他说一小亩合大亩7分。过去我也知道农村有“毛亩”或“份子亩”的说法。我家前几年的责任田有一块毛亩9亩的地,合标准亩为8.2亩,就是一毛亩合大亩9分多。原来山上的毛亩更小,才合7分。多少年来,不管官方如何规定,老百姓都宁愿使用自己祖宗留下来的度量。我家里还有大小两杆老称,16两为1斤,13.5两合新称1斤,我母亲现在还用来称东西。民间的升、斗都比官家的大得多,形状也不一样,官升、官斗是方形的,而民间的升、斗都是梯形的。官斗大概就是民间的“端子”。它们的实际容积我没检验过,现在想起来倒是应该搞一搞,留个记录。

我想了解村里的古迹和石碑,于是就和墙根乘凉的人们聊了起来。他们告诉我,村里原有钟王庙、龙神庙和神坡、五道庙、关帝庙、观音殿等,都已荡然无存。神坡前的戏楼在上世纪八十年代重建,不幸一个多月前刚刚烧毁,现在只剩台基和残墙。因为这残迹就在旁边,我顺手便拍了下来。

广灵县传说(广灵游历三一)(6)

▲狼虎坪村戏楼烧毁后残貌

以前每年农历五月端午日这里要唱戏,每次唱戏都要把龙王从龙神庙里“请”出来,抬到神坡,让龙王高高兴兴地看戏。神坡就在戏楼对面,也是一座庙式建筑,其实就是龙王独有的看戏包厢,其他神没有这种待遇。请来龙王后,还要摆供,请道士念经,道士是晏子村的郝家。这种念经的道士是一种职业,他们不少都是家传,世代相袭,平常也是务农,有人请时便穿上道袍去挣点零花钱,相当于一份家庭副业。服务范围最大的是丧葬和谢土两项,其次是禳镇祈祝。他们念经的道具主要是鼓板、云锣、钟磬等,念谢土经时还要供奉一些绘在纸板上的神像。关于广灵道士的历史及其内涵,将来在深入研究广灵民俗时再予以详细讨论。

为龙王设看戏包厢,是少有的现象。好些地方的龙神庙均与戏楼相对而建,没有这种必要。狼虎坪村这样搞也许是龙神庙那儿不宜建戏楼。端午给龙神献戏,说明这里每年五月间是旱象高发期。广灵民谚云:“有钱难买五月旱,六月连阴吃饱饭。”在这里不行,山区农作物生长期短,都是早秋作物,五月旱得严重,就要减收的。

钟王庙,也叫钟国庙,是什么神祇,我不清楚,道不出子午卯酉来。一位老人说庙里有一口大钟,后来以耳为翅飞走,当飞过灵丘城墙上时,撞下一只钟耳,飞不动了,就在那儿安家落户。古钟会飞,广灵很多传说,有钟飞来,就是皇天赐福,钟落之处,建庙立祠;庙钟飞走,神灵不佑,不衰即灾,人心惶恐。所以,为了防止钟的飞走,把钟铸好后,就打掉一只钟耳,使其翅膀不全,不能再飞走。也有人说,打掉一只钟耳是为了使钟声宏亮悠扬,传声更远。不管如何解释,钟耳不齐的现象是存在的,水神堂的古钟确实少了半只钟耳。水神堂的古钟是明嘉靖五年(1526)从大同募化了费用,铸好后运回来的。大同距广灵240里路,那么重的钟牲畜驮不动,怎么运回来,只有“飞”。其实飞是不可能的,应该是用车拉回来的。年代久了,没见过运输过程,就想象为“飞”来。很可惜狼虎坪的钟“飞”到别人家去了。以后几经了解和核对,才知道所谓钟王庙就是真武庙。

老爷庙在村南山上,原来是寺院。广灵人习惯上一直把关帝庙叫做老爷庙,也许是因为关羽这位名垂千古的老乡在山西人的心目中,更有其特殊地位。五道庙和观音殿都建在村里。

我以前还曾听人说,狼虎坪村附近有杨树嘴,榆树嘴、桦树坡等小山头。有一年发大水,还从地下冲出许多堆放整齐的木炭。说明这一带原来的森林覆盖状况很好,是否像探堡一样,烧炭把林木伐光了?据说,村里原初的古寺叫华庆寺,后被天火烧毁。该寺有铜钟、铁钟各一口,两口钟一齐飞走。途中铜钟将铁钟的一只钟耳碰掉,铁钟便落在灵丘城墙角上。这口钟很大,里面能坐4个人打牌。至于铜钟,则不知飞到哪里去了。人们从铁钟的铭文中知道它是狼虎坪华庆寺的。村里原有不少石碑,都让人们做门台石了。这些说法和刚才村里老人的说法显然不尽相同,都是70多岁的人,但记忆下来的传说却不一样。我想请一位带我去各处遗址看看,但没有一个人愿意带我去,都说:“啥也没了。”

我所关心的石碑,都说有过一通,但是被人做了打土基石,至于是谁用去了,连村干部们也不告诉我。过去农民盖房砌墙少不了土基,书面上是写作土坯。打土基时,模子下面需埋上一块平整些的石头,打出的土基才结实。这个活我干过,只是没有身体强壮的高手打得多,人家一般是3天打1000个,我恐怕得5天。

从寺庙曾经较多的情况看,狼虎坪村的历史是比较长的,属于山区较发达的村子,即使现在也是这一带稍富裕点的村子。村南有一口机井,饮水没什么问题,人们担心老井泵一旦损坏,没法修,现在没有卖和它配套的零部件。再就是山外都已进入网络信息时代,这里自从扔掉摇把子电话后,已回到鸡毛信时代,手机也是盲区。电信局不愿往这儿投资拉线,村子小,安电话的少,经济上不合算。

前些年我下乡来,听说村南山沟里仍住着两窝狼,就问大家这狼在不在了,狼的存在与否可作为这里野生动物生存状况的衡量尺度。一个上点年纪的人回答:“在哩,不过很少见,它们也躲人,去年还见过几次。村里的小孩子们都没见过,也不认得狼。狼最多的时候是日本人在的那年月,一群十几个,好几群。鬼子把人砸了或崩了,狼就吃掉,狼跟着兵走。”我倒觉得说狼跟着战争走才准确,兵营里不会有狼,哪里打仗,哪里死人没人管,哪里也才会有狼。他还告诉我:“遇见狼跑不脱时,就干脆爬下,爬下了狼就咬不住咽喉。”

我和乡亲们正谈论狼的时候,一辆越野车又驶入村里,原来是南村镇党委书记杜福同志又赶来了。他喊我上车,我带他到学校去见专员。

专员要见的两位老党员正在炕上和专员说话,他俩都是1946年由杜军介绍入党的。这两位满脸岁月艰辛的老人一个叫王建,76岁,还种着8亩地。另一个叫王培功,80岁,妻子早逝,便当爹又当妈,独自养大6个儿子。他下田回来,再给6个儿子做饭缝补衣服,称得上是一个伟大父亲了。现在他还种着3亩地,够自己吃。八旬高龄还种地自己养活自己,再勤劳也莫过如此。我的心底升起对他的崇高敬意,他完全可以作为广灵人民勤劳的代表。

广灵县传说(广灵游历三一)(7)

▲作者在狼虎坪留影

我没有太多留意3位老领导和大家的谈话内容,县委办王永峰同志和组织部李贯新同志都很认真详细地做了记录,我想他们会把谈话内容变成文字的。我只是用相机记录了这不多见的场面。我还请一同来的组织部李贯新同志为我拍了个留影,因为有风刮得裤子抖动,看上去腿好像是弯的。

大约安排了好几家人做饭,不大功夫就有人来说饭做好了。教室成为临时餐厅,把4张学生课桌拼在一起就是一张组合大饭桌。4张组合桌才容下来客和村里有关人士,包括那两位老党员。村里尽了最大努力招待远道而来的客人,虽不奢靡,也足称丰盛。几样农家山饭,最贵的菜是几听罐头,还有一些酒水。大家吃得很香,饭菜几乎没剩什么。

饭后稍事休息。治贤和翠萍两位抓紧时间去他们的至亲家里探望一下,这是必须的。杜福书记因为事多,已先走了。

治贤和翠萍同志回来后,我们起程返回南村,他们则直接回县城,单位的工作很多。到了南村,专员先要去南村小学。南村小学就是建国前的南村高小,专员的母校。自迁到新校址以来,我这是第一次进来。一入校门,映入眼帘的是专员手书题词的高大照壁,十分引人注目。来到联校长办公室,专员告诉他们,已从交通局给小学联系到20吨水泥,用于硬化校院,让联校长和小学校长直接找交通局去办理。

功夫不大,我们从小学出来,又到二中。杜力校长向老领导简要汇报了学校近况,机井很快打成,第一栋楼房的120万元资金已快全部到帐,高考成绩即将揭晓等等。二中的变化速度正越来越快,令人欣慰。她是我的母校,1965年8月22日我考入了这所当时还是初中的中学,第二年“文革”开始,我在这里经历了那场史无前例的动乱。往事历历在目,心中感慨万千。

太阳快要落山了,大家来到院里,仍由我拍照留念,然后我们一起上车返回县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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