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象州女作家”作品之十五:红檵木(六)

◎李银花

红檵木原生造型材料 象州女作家作品之十五(1)

人们常说家和万事顺,客阿婶的家虽然和了,可她的工作依然没有顺利。

早晨,一位妇女泪流满面地跑出来,在大巷里边跑边哭,惊动了不少左邻右舍出来看,女的披头散发在前面跑,男的像个吃人的魔鬼在后面拿着木棍猛追不放,嘴里还不停地骂着粗话:“你妈的希,老子没同意你敢去,看老子不收拾你嫌你妈的小呢。”

外面的吵声早已惊动了客阿婶,她连忙放下手中的碗筷出门来看,女的已被打得青一块紫一块,哭得伤心欲绝的样子,男的被众人拦住了,客阿婶连忙分开众人到女的身边询问情况。

女道:“我讲我们这么穷,养孩子多来又没吃没穿的,不如去结扎算了,那知他就拿着板凳来霹人了。”

“霹死你算了,要你还中什么用?”那男人气得暴跳如雷地说:“老子讨你来是帮我生娃仔的,你去阉了,以后还有这个本事生那娃仔吗?老子跟你睡可就没意思了。”

客阿婶一听就想吐,心想今天不教训这个男人一下,看来村里还有许多男人都有这种思想。她沉下脸厉声道:“她不是猪也不是牛,更不是你专门讨来作生娃仔用的工具,她是人,你这样子对待她是违法的。”

那男的冷笑说:“我就养个母鸡它还一天给我生一个蛋呢,你不是当官吗,批准我讨个小的回来,可以给她去阉。”

客阿婶被气得七窍生烟,不禁破口大骂:“你这个无耻之徒,文盲下流之辈,你家娃仔都八九岁了还光着屁股给人家见鸟仔,你没晓得脸羞,老天真是瞎眼,让这么个善良的女人给你当媳妇,再敢欺负她,政府决不饶你。”说完,牵着那妇人的手回家帮她擦药水去了。

男人在外面气得大吼起来:“狗腿婆,人家怕你有政府撑腰子,我可不怕。明天你敢带我媳妇去医院的话,看我怎么来收拾你家。”

第二天早晨,那位妇人已背着包袱来到客阿婶的面前,阿婶劝她等伤好后才去吧。

那妇人笑道:“就因为我身上有点伤他才没看紧,伤好了他还能让我出门吗,放心吧,一切都安排好了。”

客阿婶感动得握住妇人的手说:“要是所有的人都像你这样主动,我们村以后的生活就会有所改变啦。”

一周后,客阿婶从县里开会回来,风尘仆仆地回到自家门前,望见大门口时,不禁惊得目瞪口呆,黑漆的大门不见了,出现在她眼帘下的竟是像刚从火堆里捡出来的挂在门框上的半截黑木炭,一根麻绳系在门环上显得更加醒目,地上的余灰还在,这分明是被人用火烧的。客阿婶只觉得脑筋发胀,两眼昏花,直觉天旋地转,她抚住胸口,并咬牙关地告诉自己:不能倒下,那不是意味着自己最大的失败吗,以后的工作还怎么做呀。客阿婶刚刚静下来,背后就有人讲话了。

“哎呀,你这回可好啦,又有人来帮你换新门口了。”

又有一人道:“嘿,换新门口,照这样下去新房子还会有人来帮换咧,你信没信?”

客阿婶再也忍受不住了说:“你们讲话少带农药味,我做事也是按照政策办的,有哪点儿偏心了。”

“当官的哪有不偏心呀,只是私心才能够保护自己的亲兄弟。”

真是一语惊醒梦中人,客阿婶方才记起自己的弟婶还没有去做引产手术,她刚想解释,哪知那人道:“你这老鬼不是废话吗,当干部的哪有拿自己的人去开刀,光拿你们这些老百姓增她的奖金就要没完,这叫做兔子不吃窝边草,否则早挨老公撵回去了。”

客阿婶因为刚走了几十里的山路回来,加上看见门口又被烧成这副模样,心身都感到十分疲惫,只得果断地说:“三天之内,我一定要我弟婶去引产并加结扎,给你们一个圆满的交待。”

“最好这样。”那两个老头狠狠地丢下一句话就走了。

客阿婶一进房门,倒头扎进被窝里就睡着了,她实在太累了,如果不好好休息一会儿,到夜恐怕没有精力去应付那些该帮的事。

一觉醒来已是日落西山,客阿婶见孩子们已煮好了饭菜,拿碗来便糊乱吃些东西又匆匆出门去了。

二叔一家人正在吃晚饭,一见客阿婶进门便知道没好事,二叔把碗筷用力一放,说:“这狗进门怎么汪都不会汪一声,脚踩什么屎来恁臭。”

二婶瞪了二叔一眼说:“不是臭的,难道是香的,你不吃饭管‘它’做什么,她敢咬人不成。”

客阿婶正色道:“你骂我也好,恨我也罢,今夜我来的目的就是通知弟婶明天去医院做手术,响应国家号召。”

“脸没晓得羞,哪个是你弟婶”。二婶拿来一碗菜汤“扑”地一声泼了过来,指着客阿婶骂道:“你这条母狗不是饿了吗,我给你吃呀,养你多肥点,什么货色。”

“骂这种人没有用的,脸皮又厚又冷又无情。”二叔慢条斯里地喝起酒来说:“别气坏了身子,影响你肚子里的娃仔,本事她明天就敢喊车来拖你去,老子就跟她大伙不过年。”

客阿婶看到他们夫妇对自己如此憎恨,心里难过极了,说:“我有什么对不住你们,值得你们向我泼水摔碗的,不讲我对这个家没有功劳也有苦劳,老二,不是我今天非要讲这些,当年老人家养这么多个儿女,要不是土改分得两间砖瓦房,我们才有容身之地,眼看着你们一个个长大成人,该讨媳妇的时候了,可每次去给你提亲,人家都嫌我们没房住,我和你哥不分昼夜地加班加点,为的是能盖得起两间茅草房就好,能够腾出个把房来给你讨媳妇。说句实在话,我是家里的老大,不给你让地方你也没有办法,如果我也像他们那样养了五六个娃仔,我还有时间去加班吗?还有能力盖房子吗?现在你的娃仔大的也有十多岁了,小的也有三岁多了,你们连衣服都没有给他们穿暖,莫讲盖房子,还再生个把来呀,我看你的媳妇连头发都没有时间梳了。”

刚才还趾高气扬的二叔夫妇,就像狐狸尾巴被人揪以了痛处,表情极不自然。

原来,二叔那年相亲,连连相了十几个都没有成功,原因是没有房子,客阿婶为此伤透脑筋,全家人商量该怎么办。老人家只会摇头叹息,阿叔也说这种年代吃都是杂粮的,哪来钱盖房子,客阿婶想这样下去是不行的,非得靠大家的力量不可。

在一次队里的座谈会上,社员们纷纷说出自己的意见和建议,当谈到住房时个个都愁眉不展,因为家家孩子多,住房就是一个大问题。客阿婶说:“我来提个建议吧,现在已是开春了,从明天起队里放假两天,让大家抓紧时间把自留地整理好,然后赶紧投入生产。等我们春插过后,每家每户都买两头猪仔回来喂养,等到秋收后我们的猪就大了。因为,我知道大家的住房都很紧张,从今年起,我想我们应该每年扶助两三户先建房,待过三五年后,我们队的住房就完全解决掉了。”

一提到建房子,众人哗然大起,现在还是粮食关,虽然有点杂粮勉强度过,拿什么来起呀,这不明摆着是天方夜谭吗。

客阿婶见社员们对她的想法有些否定的意思,忙说:“大家先别急,听我把话说完嘛,我们目前的生活是很困难,但这并不代表我们没有能力建房子,等到秋收过后,入冬时,我们家家户户的劳力都是闲着,那时候,我们把这些劳力组织起来,不就得了。”

“说得轻巧,拿泥来冲墙有的是,问题是拿什么来盖呢?”

“我们可以就地取材嘛,木材料呢由队里批给,至于盖嘛,我发现西山那七八里地外山上有很多毛草。”

提起毛草房,在旧社会里这儿的穷人家住的都是普遍,解放后,因为大地主的房子挨归公了,所有的穷人家们都搬进了青砖瓦房的大宅院,没有人在住那些又黑又湖的毛草房了。

客阿婶为了兄弟的婚事毅然盖起了毛草房,那年也就是她带头第一个先盖毛草房的人,客阿婶搬出来后,二叔才顺顺利利用地娶上了媳妇。

想到了这儿,二叔望着娃仔们沉默不语,心内却不停地反省:是呀,都三个娃仔了,夜晚五个人一铺,那种滋味可真不好受,直到去年得到了政府的救济,才又添了一铺。像这般情景莫说建房子,就连温饱都难解决,孩子们经常跑到大哥那里混吃穿,就连老人家都愿到大哥那里去住。想到这里,二叔的心里开始动摇了,又望着媳妇黄黄的脸蛋儿,每天还得带着身孕去做工,这一切都是自己坚持要她养的原故,家里的经济困难,只有一些头菜给她吃,连油都没多有几滴。二叔不禁内疚地说“娃仔他妈,我想……也许我们真的不该再要了,明天你就跟阿嫂去医院吧。”

欲知详情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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