维新人物-----康有为
卢秀辉
康有为其名在中国近代史上是响当当的。
康有为不是浪得虚名，他以“公车上书”为世人得知，他天下知名的时候是1895年4月的事，那年，他很得意，会试中了进士，皇帝又赏识他，天下士子也以他为马首。那年，他37岁。 1898年6月16日，光绪帝在颐和园勤政殿召见康有为，任命他为总理衙门章京，准其专折奏事，筹备变法事宜。康有为只玩了一百天的维新,慈禧老佛爷就出手了，把“戊戌变法”否了，康有为在老佛爷翻脸的前一天，9月20日天未明时，得了准信儿，跑了。有关康爷跑路的讨论早有史学家把这事考成了铁案，我就不累赘了。我要说的是康爷跑路后那些与书法有关的的风花雪月。书法离不开印章，印章于书家而言是必须的，但也多乏善可陈。但是康爷有一方印却最是著名，广为流传，这方印几乎盖遍了他所书作品，由此可见康爷对此印的得意了，康爷得意的是这方印的内容！看者无不叹服咂舌，大有前不见古人后不见来者的气概，印面文曰：“维新百日出亡十六年三周大地游遍四洲经三十一国行六十万里”，词好，刻的也好，是谁
替康爷刻的，是吴爷。吴爷是谁？吴昌硕也。其人也是一位趣人，容后专述。先谈这方印。他，“维新百日”，大家都懂的，“出亡十六年”好多人不太了解，我略略的谈一下。1898年10月27日，康有为乘英国客轮“重庆”号逃抵日本。1899年春，康有为离开日本，来到加拿大的温哥华，正式“三周大地游遍四洲经三十一国”。从康有为到日本落脚，再到辛亥革命后，废除皇权，他在国外又观望了两年，到1913年才回国，算来十六年。其间，他四渡太平洋，九涉大西洋，八经印度洋，泛舟北冰洋七日。他去过印度、美国、曾七赴法国，八游英国，十一次出入德国，还游历了意大利、荷兰、比利时、西班牙、希腊等处，我不列举了，一共有三十一国。
说完康爷最为著名的那方印，便要接着说说让康爷真正立足整个书法史上的一本书——《广艺舟双楫》！康有为写过好多书，我认认真真的一字不拉的读过的只有这一本书。书名用了“广”，前面肯定有本书叫《艺舟双楫》，那是他的前辈包世臣写的。《广艺舟双楫》一书在光绪十五年（1889）脱稿后，“光绪辛卯（1891年）刻，凡十八印。戊戌（1898年）八月，庚子（1900年）正月两奉伪旨毁板（据张伯桢所编《万木草堂丛书目录》”。在当时的条件下，七年中印刷达十八次，实在是难得的很。康有为的书法影响力由此书可见一斑。
康南海于书法的见解基本全在此一书之中。此书所开出的书法观点对于近代书坛可谓惊世骇俗，影响之大，不但在他生活的清末民国初，一直到现在。书坛因为有他而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碑学运动方兴 未艾，帖学第一次受到了抑制，碑学的光辉第一次在中国大放异彩。从阮元到包世臣到康有为，碑学的发展经历了发其端、继其后、壮其势的过程。一百年中，无数 的人在实践和推行碑学，阮元、包世臣、邓石如、何绍其、张裕钊、赵之谦等等，这些人从理论到实践对碑学有若干的主张，但是，我们不难看出，内中缺少一个相 当有号召力的人综其大成。历史在寻找这个人，在等待这个人，一直到康有为出现，这个历史使命落到了康有为身上。康有为在古典哲学与现代哲学的反思和碰撞 中，在艺术上寻找到了全新的语言。中华民族每于风雨飘摇时期，必出书法大家。验之与历史，从没有违背过这个规律，因为书法是中华民族文化的根；中华民族知 识份子最能通过书法反映自己痛苦的表现；中华民族知识份子通过书法最能发出强大的声音。
康有为是强人，他是中国的百科全书式的人物。他的书法理论的形成与他第一次上书的失败有很大的关联，中国知识份子基本上在政治上失望时，都会寻找艺术为自己排遣的发泄口，而艺术的第一手段必定是书法。《广艺舟双楫》成书于此时。而思想和实践的大发韧，则是在康有为“百日维新”失败以后。康有为对前人碑 学理论不是人云亦云，康有为对前人魏碑实践更不是全盘接受。中国人受儒家文化的浸淫，在文化上表现为温文尔雅、温柔敦厚、不激不厉、风规自远，帖学的表现 也大至若此。也正因为此，帖学在中国大行其道，风头劲爆从王羲之后一直到阮元的出现，才有人对此问题进行了全新反思。而康爷对书法的变革，则是 用野、霸气，从用笔的古拙、结体的外张、行笔的曲意，康有为把野和霸气的表象做的令人瞠目。其实，康有为不仅是后人所说的野、霸气，他更想从野和霸气中表 现出雅致。他的实践和魏碑的实践还是有很大的区别的，魏碑中的生野，康爷是极力回避的。魏碑的明显的刀法中的生硬，于康爷书法中则不多见，康爷的点划中更 多的是金石气而不是书写的做作。康爷对魏碑的学习和认识，与当代人对魏碑的学习有个很大的距离，不是康爷落后于当代，是当代落后于康爷。其根本原因是思想 的不成熟和学问的不逮。他的政治主张反映在书法，就有了这些中和的影子。康爷的书法，是艺术中的君主立宪。即当中国传统文化与艺术主张有相撞时，取舍的比 例，就是此种思想的反馈。这正如在政治上，康有为既要改革也要保皇；既要做圣人也想做公民；既要变法图强也要好大喜功，这些矛盾在他身上结合的居然如此一 统。不能不让人称绝。
康有为挟维新之风云，引追随者如云，按现在的说法就是粉丝很多，如果康爷当年能开微博，铁定是“大V”无疑，可叹的是康爷是生不逢时！在这如云的追随者中有三个人是最为著名的：梁启超，徐悲鸿，刘海粟。说来也巧，这三个著名的学生均以书画而闻名，其中粱启超以政治风云人物为起步最终以学者身份落幕，而其书法作品却更为世人所重，在近年的拍场俨然成常客主流。粱启超作为康有为最得意的学生，两人同为维新，同学保皇，所不同的是在政治 上康有为固执己见，而粱启超在不断的探求中国的发展之路，师生俩人在国家的命运、前途的政治主张的不同上有了分歧，以至于反目。但是作为学生的梁启超在书法创作上却毕生没有脱离康有为先生独尊北碑的倡导。
徐悲鸿也是康有为的学生，许多人不知道。但是，悲鸿给康爷画过一张有名的画，却是名动天下的，那就是《康有为妻妾图》。徐悲鸿是正儿巴经给康爷磕过头的，而徐先生能够出国留学也多亏了康有为的帮忙。当初，徐悲鸿与蒋碧微私奔日本，康有为听说了，特意为徐悲鸿写下了“写生入神”署上了“悲鸿仁弟，于画天才也，写此送其行”。于康有为一是爱悲鸿其才；二是有提携之意；三是康有为可能认为自己的名头可能帮到留落岛国的年轻人。
刘海粟作为康爷的学生却是有争论，我先简说一下这学生的来头。1912年11月，刘海粟与人合办上海图画美术院担任校长。首创男女同校。1914年，采用人体模特儿。一时惊动海内，刘海粟名震天下。刘海粟一生不安份，是中国美术界中西皆通的画家，柯灵说过“治白话文学史，不能无胡适、陈独秀；治新文学史，不能无鲁迅；治新电影史，不能无夏衍；治新美术史，不能无刘海粟”。 其影响于此可见，新中国，此人被打成右派，说明新旧力量都不喜欢他的张狂的个性。十上黄山的作派，一直到现在，也没有任何人能制造出当年的大动静。刘海粟 在改革开放后，说出他是康有为的学生，引起很多人的不同意见，但是，刘先生讲了很多和康有为的故事，甚至说，康爷的六太张光就是俩人在游山玩水时叫来的船 娘，康有为是因此而认识张光的。刘先 生讲他如何反对康有为娶张光的，又说他在康有为去世的若干年后，和张光再见面时，怕两人守不住，从此不见六太的事说也讲了。一时天下皆知，刘先生还信心满 满的说，他是绝对的君子，言下之意，似乎张光有什么想法。但是，从刘海粟和徐悲鸿在1932年的对骂中，双方都没有提到康有为，而劝架、助架的人中，也没 有提到康有为，当时，康门还有子弟在，都没人提及，这就有点奇怪了。悲鸿和康有为的师生关系是众知的，且有多种事以佐征，加上徐悲鸿的《康有为妻妾图》， 更能说明俩人关系。前人公案，后人不必太过认真，从刘海粟追随康先生的故事中，对自己也有拔高，以康有为的身份，年轻的刘海粟似乎是不可能敢和康有为如此 的。由此，更对刘先生是否是康有为的学生增人猜疑。反正，我是不信的。以刘先生的艺术家的好空想之作风，说不定是刘海粟的一时兴起，信口而说，被人报道 了，碍于面子，不断的用故事证明。但是从书法风格上而言，刘海粟的书法大气苍茫，纵横捭阖，是真正得康有为衣钵精神的人了！
康为一年的花费也多，据说他一年花的通电费就有一千多大洋。什么是通电？尤如今日的短信群发，那时的群发用的是电报，电报费贵，一个字要三钱银子，康有为通电 的目的是为了表达意见，表达意见就要写道理，一谈道理就要洋洋若干言，没有一两千字，面子上也下不来。康有为一不办报，二不经商，二无大收入，他个人花费又大，哪来的钱玩通电？有人给他算了一笔帐，挺有意思。康有为在上海“游存庐”的开支庞大，康有为家中成员庞杂，除了元配夫人张云珠于1922年去世外，他还有5位妻妾和6个未婚子女，日常侍候这些老爷太太、公子小姐们的有10个女仆、30多个男仆、厨师
等雇员，还有两个看门的印度人。门生故旧和食客，少则10余人，多则30余人。光是消耗上白大米，平均每四天就要吃掉一石（176斤）。康家仆役每天采购日用品、副食品多用汽车，每月单伙食费就要花费400银圆以上。男、妇雇员每人月薪平均12银圆，共计每月支付工资500银圆。此外还给女儿们每人每月发零用钱5银圆，儿子们每人2银圆。每月也得几百银圆。还有妻妾开支，也是大钱。康有为时常“通电”对国事表态，电报费每年达上千银圆。加上应酬费用等等，总开支平均每月2 000银圆左右。总之，康有为55岁以后在上海和江南生活的14年间，每年花费不下2.5万银圆，大约折合今日人民币100万元左右。民国时期的工资收入是：1917年1月，蔡元培出任北大校长，月薪600银圆；陈独秀（北大文科学长），月薪300银洋；胡适（北大文科教授兼哲学研究室主任），300银圆；周作人（北大教授兼国史编纂处主任）、杨昌济、钱玄同、刘半农，240银圆；李大钊（任图书馆主任），月薪120银圆；毛泽东（图书馆协理员，4个月），8银圆。1918年，清华外国教员狄登麦在北京西郊第一区调查了195家居民，其中100家为汉人、95家为满人。结果显示：北京巿郊平均五口之家，年收入至少须100银圆。换言之，最低生活水准为每人每年须20银圆，摊至每月仅1．66银圆。由此可知，康有为的花费是如何的奢侈了。北大校长蔡元培三年半的收入，只够给康有为一年的花费。蔡元培的收入在当时的中国是巨额收入了，政府部长大约也是如此多的了。
康有为的钱有几个进项，一是党给他的，他是宪政党的党魁；二是他在投资上赚过钱，1906 年，他在墨西哥投资房地产，传说赚了十多万墨西哥银洋；1916年，他变卖了政府发还、赔偿的广东资产，在上海买入地皮，从中斩获很多。三是馈赠。他死的 时候，山东省省长张宗昌吊仪就送了三千大洋，有人说是三万大洋。四是卖文卖字，月进1000大洋。有个小故事，无锡荣德生修建“梅园”，托人以润笔费500圆，到上海请康有为书 “香海”二字，下署“南海康有为”，制成匾额，挂在阁前。后来康有为亲临梅园，才发现这不是自己的手笔，就说：“我没有写过这个匾。”主人愕然，又以润笔 费500圆，请康有为当场挥毫赐墨宝，替换原有的赝品。写后，在原有匾额下题诗云：“名园不愧为香海，劣字何堪冒老夫；为谢主人濡大笔，且留佳话辨真 吾。”康爷生前，就有人仿他的字体而骗钱。
康有为生前的书法行情是多少？ 这里给大家来爆个料！现在存世的有关康爷书法润格的，有三个广告。一是“长兴书局”在1917年《不忍》杂志上刊登的康爷卖字广告；二是1919年《物质救国论》未页的卖字广告；三是1924年自印的“康南海先生鬻书例”。价格是“中堂七尺者三十圆（银圆），每减一尺减二圆，每加一尺加二圆；小横额三尺内二十圆。磨墨费加一（圆）。”至于为厅堂楼阁题写“匾额”，尤其是碑文，价格就更高了。要知道，康爷的文章是动海内的。当时的官僚、军阀、有钱人，附庸风雅，趋之若骛，纷纷收藏康有为的书法，据说此项收入每月就在1 000银圆左右，合今人民币8~~10万元。比照现在的艺术家行情，康爷的字是太“不值钱”了。
康爷晚岁有个故事很是迷人。
康爷晚年在好几个地方建了别墅，上海有、青岛有，在杭州也有一处。1916年夏，浙江督军吕公望请老爷子到杭州来玩玩，住在刘庄。刘庄是个好去处，康有为住过的若干
年后，有个了不得的人物，毛泽东也喜欢刘庄，去杭州也是住刘庄，可见刘庄的魅力，这是后话。康有为喜欢刘庄，就动了个心事，想想，我何不在杭州也造个庄子玩玩？浙江有钱的权贵听说康南海有此念想，纷纷解囊，能给康爷花钱是个很有面子的事。1917年，他在西湖丁家山一带买了三十多亩地，用了四年时间，花了四、五万两银子，建成“一天园”，亦称“人天庐”，杭州人叫康庄，康庄紧怜刘庄。建园子的时候，他闲的无聊就在杭州逛，碰到一个浣纱的船家小姑娘叫张阿翠，着实漂亮的让康南海动了心，六十岁的老头想娶十九岁的美女，康爷确实花了不少功夫。托人说媒，被人家推了好多次，厚礼不断，好话一堆，阿翠少时亡父，家中只有妈妈和哥哥，那禁得住人锲而不舍，只好应了。康有为十分高兴，给阿翠起了个名，叫张光，字明漪。1919年5月，康有为在上海愚园路康公馆和张光办了婚礼，此事轰动上海、杭州，茶馆一时引为谈资，各报也以新闻付诸版面。康爷其实是提倡一夫一妻的，但他见到美色心动不能止，只好多娶了几个，惹得有人说他言行不能一致。于康爷听了当然淡淡一笑，他是维新人物，其派头当然也是别开生面。
康有为十分宠爱新妾,亲自教新人识字练字,只要写字就叫她侍候着,张光也收了老爷子不少的字，秘藏以珍。就 贫家女讲，有个这样的了不起的人物宠着，于谁也会心醉，康爷这样的才子太迷人了。康爷和张光的好日子也就十年左右的光景，老人家在世开支大，从不俭省，突 然离世，也没有给美人留下多少钱财。张光也没有给康爷生得一男半女，其女是抱养的。康爷一去世，张光手边很是拮据，就在此时，杭州好多南纸店大量出售康爷的 书法，一副对子50元。
按理说，人一死，以康有为的名声，书法价格应当疯窜的，现在不然。也有人好奇，问之于店主，店主说：“康先生自觉身后，怕张光年少无法生活，关起门来写了2000件书法给与张光。并嘱她‘老夫无金为卿养老，此二千件即变相足赤，够你受用一辈子了’，此即是杭州康先生书法一时之多的缘故”。一直到三十年代，此“2000件”还在卖，卖到五块一幅了。有人生疑了一了解，才知道是康爷的弟子徐勤的侄子，曾在康爷生前，侍候过笔墨，苦练过“康体”，杭州的康有为书法多是他写。请张光盖印，两人分钱，字是假的，印是真的。徐勤是维新派的报刊活动家，深得康爷称许。
听说张光四十多岁就死了，一说是她有康先生书法一整箱，时常开箱视物，如对康爷。久之，为外人所知，被宵小之徒盗了，张光为此长恨而逝。还有一说，说她死于1945年，是得了吸血虫病。于我，是宁信前者，有情有义，更能使读书人肝肠寸断，涕泪长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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