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言:
李商隐虽出身官宦,但父亲早逝,家境困窘,年少的他与母亲艰难度日,倍尝其苦。
虽然日子困顿,可他却从未放弃学业,16岁即得白居易赏识,19岁再得令狐楚的培植奖掖,25岁进士及第。
本以为从此苦尽甘来,终于可以实现自己的凌云之志了,可是,“虚负凌云万丈才,一生襟抱未曾开。”,等待他的仍然是不尽的阻隔和磨难。
李商隐的坎坷仕途从26岁开始,那一年,他迎娶了泾原节度使王茂元的女儿王晏媄,从而被卷入朝中牛李两大党争的漩涡之中。
而后一生虽艰辛历尽,然其大多数时间,也不过是辗转在各个藩镇之间做个幕僚而已,难有施展才华的舞台。
但是,他从没有后悔娶妻王氏,且婚后二人感情甚笃,秀美的王氏温柔体贴,李商隐对其亦是呵护有加,可谓伉俪情深。
情深不寿。那年李商隐38岁,妻子王氏忽然撒手人寰先他而去,这让他十分悲痛,此后便钟情自守,独居至死。
李商隐对妻子的一腔深情,流露在字里行间,特别是这首《悼伤后赴蜀辟至散关遇雪》,用情至深,令人动容。
剑外从军远,无家与寄衣。
散关三尺雪,回梦旧鸳机。——唐 李商隐《悼伤后赴蜀辟至散关遇雪》
简译:
我就要到遥远的剑外去任职,山高水长,路途遥远,天寒地冻的时节,大散关的皑皑白雪足有三尺厚。
你离去后,我再也没有了家,此后的隆冬时节,再也收不到你寄来的寒衣了,可我还是会常常想起,你昔日为我赶做衣服的情景。
赏析:
唐宣宗大中五年(公元851年)的夏秋之际,李商隐的妻子王氏突然病故,这让他非常难过。
还没等李商隐从失去挚爱的悲痛中走出来,这年的冬天,时任四川节度使的柳仲郢(ying)就邀请他加入自己的幕府,一同到西南边境的东川(今四川三台县)任职。
生计所迫,李商隐接受了他的邀请,动身前往梓州(东川治所),痛楚未定,又要离家远行,这一路的悲戚之状可想而知,这首诗就是写于赴蜀的途中。
诗的题目即点明了此诗的写作背景:处理完妻子的丧事后赶赴东川,途经大散关时遇到了大雪。
诗的首句点明这次远行的目的地和原因,剑外是目的地,在剑阁之南的蜀中地区,原因是从军,入柳仲郢幕府做幕僚。
天寒地冻的时节,作者孤身一人从家乡长安去往遥远的异乡东川,失去爱妻的悲苦,旅途的寒冷孤寂,让这漫漫长路如此的难捱,每走一步,都是心痛和难舍。
“剑外从军远”,一个“远”字,令人读出了无边的寂寞和荒凉,仿古看到了那个孑然一身的旅人踽踽独行的背影,忍不住潸然泪下。
次句“无家寄寒衣”,寓意深刻,上一句好像还在和妻子聊天,诉说着旅途的遥远和艰辛,可突然想到一件事,让他突然转醒:妻子已经不在人世了。
因为,每年的冬天,不论自己在哪里,都会收到妻子亲手缝制的棉衣,有了妻子的爱和那厚实的棉衣,数九严寒也会变得温暖如春。
可是,现在,以后,都不会再有爱妻温暖的呵护了,人天永隔,相见无期,从此万般凄苦无边寒冷,都要一个人承受了,这巨大的打击和哀痛唯有一个人默默承受。
第三句承上启下,“散关三尺雪”,既是对上一句的补充,也是开启下一句的转折,因为大雪极寒才勾起了妻子寄寒衣的回忆和展望。
这样寒冷的天气,却不能收到妻子缝制的御寒之物,爱妻匆匆而去,从此羁旅漂泊,无家可归,愈发的孤单寂寞冷。
“回梦旧鸳机”,诗的后一句回忆夫妻恩爱的美好瞬间,只道当时是寻常,可是那看似寻常的点点滴滴却再也寻不回来了。
美好的东西总是走得太快,就像一场梦一样,悠悠转醒之后,留给自己的只有无边的惆怅和不尽的悲伤。
“无家寄寒衣”是冰冷痛苦的残酷现实,“回梦旧鸳机”是温馨美好的过往和梦境,这样的对比描写令整首诗的基调愈加的悲伤。
剑外从军,关山路遥,风雪阻隔,坎坷难行,妻亡家破,后退无依,唯有天涯孤旅独自飘零。
李商隐的这首小诗虽然只有短短的二十个字,却令读者深刻地感受到了他凄凉寂寞的情怀和难以言喻的身世之痛。
写在后面:
读李商隐的《夜雨寄北》,总被他缠绵悱恻的情思所感动,那样的雨夜,那样的思念,来日可期,是多么的温馨和美好。
可是,这首《夜雨寄北》历来存疑,有人说是他在巴蜀时写给妻子的,有人说是写给亲友的,莫衷一是,说法不一。
在南宋洪迈编的《万首唐人绝句选评》里,这首诗的题目定为《夜雨寄内》,也就是说写给妻子王氏的。
虽然时间的节点上有些模糊,但于我而言,还是宁愿相信,这就是李商隐写给他的挚爱王晏媄的。
“何当共剪西窗烛,却话巴山夜雨时。”,西窗对坐,红烛摇曳,诉不尽的别后相思,说不完的美好祈盼。
只是可惜,这温馨美好的情景也只能想想而已,因为,伴随李商隐这一生的,是太多的不如意,仕途坎坷,壮志难酬,妻子早逝,而他也在46岁的壮年时期,就带着满腹的遗憾离开了这个让他欢喜让他悲的红尘俗世。
散关三尺雪,回梦旧鸳机。李商隐对爱妻王氏的缱惓深情都被其赋予在字字句句之中,读来令人感动。
“情深语婉,意味不尽”,难怪宋人洪迈评这首《悼伤后赴蜀辟至散关遇雪》为其五言绝句的压卷之作,的确值得我们一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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