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不觉间鲁智深走进一片山里,山路越来越崎岖,透过一座大松林,远远望见前面有一座寺院,早已饥肠辘辘的胖大和尚精神陡长。心想再不把肚子填饱,怕走不出这座山了。沿着那山路行去,走不到半里,已到寺院跟前。却见寺院十分败落,一副多年没有整修的样子。大门已经斑驳,院墙有几处已经倒塌,露出几个豁口。只有翘檐上的铁铃被风吹得叮叮当当作响。看那山门时,上有一面旧红牌额,写着“瓦罐之寺”四个金字。

水浒传鲁智深几集圆寂(鲁智深大闹瓦罐寺)(1)


旁边有罗汉堂、观音殿早已被拆除,夷为平地,只有残砖断瓦还在地上散乱的堆着。

走进山门里,仔细看来,瓦罐寺虽是大寺院,却已损毁严重。鲁智沿着小径直往知客寮去,只见知客寮更是破败,连大门也没了,空荡荡地剩下一个门框。智深心里暗道:“这么大一个院寺,如何败落到这个地步?”转而走到方丈室前,只见满地都是鸟粪,大门上一把铁锁锁着,锁上尽是蜘蛛网,显见好久没人出入了。

智深把禅杖就地下搠着,叫道:“过往僧人来投斋。”叫了半天,没一个答应。拐到香积厨下看时,锅也没了,灶头都塌损。智深把包裹解下,放在监斋使者的塑像面前,提了禅杖,到处去寻找吃的。

寻到厨房后面一间小屋,见几个老和尚坐在地上,一个个衣衫褴褛,面黄肌瘦。

智深喝一声道:“你们这些和尚,好没道理!由洒家叫唤,没一个答应。”

众和尚尽皆沉默,只有一个老和尚伸头向外望望,摇手道:“不要高声。”

智深也向外望望,问道:“俺是过往僧人,讨顿饭吃,有什么害怕的?。”

老和尚道:“我们三日不曾有饭落肚,那里讨饭与你吃?”

智深道:“俺是五台山来的僧人,饿的实在不行了,粥也行,随便吃个半碗就中。”

老和尚道:“你是远来的和尚,我们应该斋你。只是我寺中原有四五十个僧众,现在就只剩下我们几个走不了的,并无一粒斋粮。老僧等已经饿了三天了。”

智深道:“胡说!这等一个大去处,不信没斋粮。”

老和尚道:“我这里原是一座好寺院,前两个月来了一个云游和尚还有一个道人,来此住持,不修习功课,一味花天酒地,巧取豪夺,还要搞寺院开发,把寺院整的不成样子了。寺院青壮僧众都被他赶了出去。只有我几个老的走不动了,只得在这里过一天算一天,你看看这哪有饭吃?”

智深道:“胡说!量他一个和尚,一个道人,能有多大作为?再说还可以到官府告他?”

老和尚道:“师父你不知,他来此搞寺院开发,是官府认可的,如何去告?就是官府的兵丁,也打不他过。这和尚、道人好生了得,都是杀人放火的人。师父不信,可以到方丈后面去一看便知。”

智深道:“这两个唤做甚么?”

水浒传鲁智深几集圆寂(鲁智深大闹瓦罐寺)(2)


老和尚道:“那和尚姓崔,法号道成,绰号生铁佛;道人姓丘,排行小乙,绰号飞天夜叉。这两个那里像个出家人,完全是绿林中强贼,这寺院就像是他们的山寨。”

忽然闻得一阵香气透过来,智深耸鼻子闻了两闻,提起禅杖,转过小层,见小屋后面地上砌了一个土灶,盖着一个草盖,气腾腾透将起来。智深揭起看时,煮着一锅粟米粥。

智深骂道:“这几个老和尚没道理!只说三天没吃饭,如今现煮一锅粥来。出家人何故说谎?”

那几个老和尚被智深寻出粥来,只叫得苦,忙把碗、碟、钵头、杓子、水桶都抢去了,拿在手里,眼睛直勾勾地望鲁智深。

智深肚饥,哪管那么多,见灶边破漆春台,有些灰尘在上面。智深便把禅杖倚了,就灶边扯了一把草,把春台上的灰尘揩抹干净;双手把锅端起来,把粥望春台里只一倒。那几个老和尚都来抢粥吃,哪禁得智深一推一搡,倒了好几个,没倒的赶紧走了。

那老和尚道:“我等真的三天没饭吃了,好不容易到村子里化得这些粟米,熬些粥吃,又让你给吃了。”

智深正要回答,忽听得前面有人有人唱起了山歌。

智深提了禅杖,出来看时,早望见一个道人,头带皂巾,身穿布衫,腰系杂色绦,脚穿麻鞋,挑得一担儿:一头是个竹篮儿,里面露些鱼尾,并荷叶托着些肉;一头担着一瓶酒,也是荷叶盖着。边走还边唱着黄色小调:你在东时我在西,你无男子我无妻。我无妻时犹闲可,你无夫时好孤凄……

那几个老和尚赶出来,摇着手,悄悄地指与智深道:“这个道人便是飞天夜叉丘小乙。”

智深便提着禅杖,悄悄跟在后面。

水浒传鲁智深几集圆寂(鲁智深大闹瓦罐寺)(3)


那道人不知智深在后面跟来,只顾走入方丈后墙里去。

智深跟到里面看时,只见绿槐树下放着一张桌子,摆放着好些水果、酒盏、肉食。当中坐着一个胖和尚,生的眉如漆刷,脸似墨装,长着一身横肉,胸脯下露出黑肚皮来。帝边坐着一个年幼妇人,二十多岁的样子。

那道人把竹篮放下,走过来道:“师兄,今晚的伙食有了。”

智深大步流星地走过来,那和尚吃了一惊,跳起身来,便道:“请师兄坐,同吃一盏。”

智深提着禅杖道:“你这两个撮鸟,如何把这大一座寺院整到如此破败?”

那和尚便道:“师兄请坐,听小僧说。”

智深瞪着眼道:“你说!你说!”

那和尚道:“先前敝寺真是一个好去处,田庄又广,僧众还多,只被后面那几个老和尚吃酒撒泼,窝钱养女人。寺里长老约束他们不得,被他们把僧众尽皆走散,田土已都卖了,最后连长老也赶了出去。弄得寺里功课全无,更无人打理,因此把寺院都荒废了。小僧和这位丘道长,新来住持瓦罐寺,正欲要整理山门,修盖殿宇。”

智深道:“寺院已经荒废如此,又待如何整治?”

那和尚道:“本寺将整体开发,中间建一座大殿,余皆建游客服务中心,购物广场,水上乐园,KTV,洗浴中心,按摩中心等,已经完成前期规划,本县三大富豪联合投资,已经融资三万两白银,年后就要开工。”

智深道:“好好一座寺院,任尔等弄得乌烟瘴气,真乃造孽。”

那女人插话道:“呦,哪来的和尚,回哪去得了,多管闲事。”

智深道:“这妇人是谁,却在这里吃酒?”

那女人眉眼都没有抬,顾自嗑着瓜子。嗑一个瓜子,就把瓜子壳吐出老远。

那和尚道:“师兄容禀:这个娘子,他是前村王有金的女儿。在先他的父亲是本寺檀越,如今家道中落,好生狼狈。这个娘子嫁到山下黄家,原本好大一家人,忽然,染上瘟疫,死了好几个,现今丈夫患病在床,家里无米下锅,只得来寺里告借。小僧看在她父亲的面子上,救济一二,别无他意。师兄休听那几个老畜生说。”

智深听了他这篇话,又见他如此小心,便道:“可恼几个老僧敢戏弄洒家。”提了禅杖,再回香积厨来。

远远的,听到那个妇人鼻子里哼了一声。

几个老僧好赖吃些粥,正在那里用舌头舔着碗,看见智深气忿忿的出来,慌做一团。

智深指着几个老和尚道:“原来是你这几个搬弄是非,竟敢在俺面前说谎。”

刚才说话那个老和尚们道:“师兄休听他胡说,现今在寺里养着女人,早已破了佛戒。恰才见你有戒刀、禅杖,他们手里没有兵刃,不敢与你打斗。你若不信时,再去看看,肯定不会放过你。”

又一个和尚说道:“师兄,你自寻思:他们吃酒吃肉,我们粥也没的吃,谁个会像我们这样去违反戒律?”

智深道:“也说得是。”倒提了禅杖,再往方丈后面来,见那角门却早关了。

智深大怒,只一脚将角门踢开了,抢入里面看时,只见生铁佛崔道成和飞天夜叉丘小乙两个手里各挺着一把朴刀,准备厮杀的样子。

那个女人也在,嘴里依旧嗑着瓜子,一副天塌下来也不管的样子。

智深骂道:“好一个色僧恶道,全无半分出家人本色,洒家岂能容你?”

崔道成一脸不屑,道:“是又怎样,今天让你来得去不得。”

智深见那妇人坐着不动,道:“小娘子快快下山,有我在,他们奈何你不得。”

那妇人白了鲁智深一眼:“老娘的事,要你一个臭和尚多管?吃饱了撑的。”

崔道成笑道:“哈哈,真是自讨没趣。”

智深骂道:“佛门清静之地,岂容得尔等作贱?”

生铁佛崔道成嗖地跳到鲁智深面前,挥着朴刀直向鲁智深砍下来。

智深大吼一声,轮起手中禅杖,直向崔道成的朴刀迎去。满想这一下能将崔道成的朴刀打飞,殊料却未能撼动分毫。

鲁智深自知肚子一天多没有吃东西,早已在叫唤,力气大打折扣,勉力斗了十四五合,方才斗得那崔道成步步后退,只有架隔遮拦,抵挡不住,只能和鲁智深游斗。

飞天夜叉丘小乙见崔道成不是鲁智深对手,却也拿了条朴刀,从背后偷袭鲁智深。智深虽然体力不支,但南征北战,耳聪目精,忽听背后脚步响,便知有人偷袭,奋力一禅杖向崔道成拍去,同时口里大喝一声“着!”

那崔道成心慌,看他禅杖来的势猛,托地往后一跳,跳出圈子外去。智深却已回身,举起禅杖迎战丘小乙。

崔道成和丘道人一左一右合力缠斗鲁智深,又斗了十几回合。智深一来肚里无食,二来走了许多路途,三者遇上这难缠的两个僧道,只得虚斗几招,卖个破绽,拖了禅杖便走。

崔道成和丘道人两个掂着朴刀,一路追杀,直杀出山门外来。智深掣着禅杖边打边走,退上那座小石桥。两个僧道也是打累了,气力不济,不敢再追,坐在石桥栏杆上,不停地喘着粗气。

智深跑到山下,见僧道没有追下来,就停下来喘了几口气,暗想:“洒家的包裹放在监斋使者面前,只顾走来,不曾拿得。路上又没一分盘缠,又是饥饿,如何是好?待要回去,又敌他不过。他两个合斗我一个,再斗岂不枉送了性命。”不得已只得信步望前面走去,好不容易走到那座赤松林前。

来时没有细心打量,鲁智深此时看来,心道:“好座猛恶林子。”观看之间,只见树影里有一个人探头望了一眼,向外吐了一口唾沫,又缩回去了。智深道:“俺猜这个撮鸟是个剪径的强人,正在此间等买卖。见洒家是个和尚,他道不利市,吐一口唾沫,又缩回去了。那厮却不是鸟晦气,撞了洒家!洒家又一肚皮鸟气,正没处发落,且剥那厮衣裳当酒吃。”提了禅杖,径抢到松林边,喝一声:“兀那林子里的撮鸟,快出来!”

水浒传鲁智深几集圆寂(鲁智深大闹瓦罐寺)(4)


林中那汉子也不是好相与的,听了鲁智深的叫骂,大笑道:“这个莽和尚,他倒来惹我!”

那汉子拿着朴刀,从林子里跳出来,喝一声:“秃驴!你自当死,不是我来寻你。”智深道:“教你认的洒家!”抡起禅杖直向那汉子打去。那汉子挥着朴刀来斗鲁智深,细听鲁智深叫骂,肚里寻思道:“这和尚声音好熟。”便道:“兀那和尚,你的声音好熟,你姓甚?”

鲁智深道:“俺且和你斗三百合,再来通报姓名。”那汉子大怒,仗手中朴刀来迎禅杖。两个斗到十数合,那汉暗暗的喝采道:“好个莽和尚。”又斗了好几回合,还是没有分出胜负。

那汉子叫道:“少歇,我有话说。”两个都跳出圈子外来。那汉便问道:“你端的姓甚名谁?声音好熟。”

鲁智深道:“洒家鲁智深便是,待要怎的?”

那汉子忙撇了朴刀,翻身便拜,说道:“哥哥,认得史进么?”

鲁智深一怔,继而笑道:“原来是史大郎。”

两个再拜了拜,携手同到林子里坐下。

智深问道:“史大郎,自渭州别后,你一向在何处?”

史进答道:“自那日酒楼前与哥哥分手,次日听得哥哥打死了郑屠,逃走去了。有缉捕的访知史进和哥哥有瓜葛,发下公文连小弟也要捉拿,因此小弟也离了渭州,寻找师父王进。 到了延州,寻找了好几天也没有找着。只得四处流浪,盘缠使尽,以此来到这里寻些盘缠。不想得遇哥哥,缘何做了和尚?”智深把怎么出家的话从头到尾说了一遍。

史进道:“哥哥既是肚饥,小弟有干肉烧饼在此。”便取出来递给智深吃。史进又道:“哥哥既有包裹在寺内,我和你讨去。若还不肯归还时,一发结果了那厮。”

智深道:“贤弟说的是。”当下和史进吃得饱了,各拿了器械,同回瓦罐寺去。

进到寺里,看见那崔道成、丘小乙两个和那个妇人在一起吃酒。智深大喝一声道:“你这两个撮鸟,死到临头还有心吃酒?,来,来!再斗个三五十个回合!”

那和尚将手里酒杯往桌上一摔,笑道:“你这个手里败将,还有胆量再来厮杀?”

智深大怒,轮起铁禅杖,直扑过来。那生铁佛仗着朴刀,迎了上来。智深一者有了史进相助,胆子壮了;二者吃得饱了,精神气力已然恢复。两个斗到八九合,崔道成渐渐力怯,只有招架之功。那飞天夜叉丘道人见崔道成渐渐不敌,便仗着朴刀来协助。

这边史进见了,便从后面跳将出来,大喝一声:“都不要走!”挺着朴刀来战丘小乙,四个人两对厮杀。

崔道成渐渐落了下风,已经满头大汗,呼气愈来愈粗。 智深猛地喝一声:“着!”一禅杖挥下,把生铁佛打倒在地,复一禅杖,结果了性命。

水浒传鲁智深几集圆寂(鲁智深大闹瓦罐寺)(5)


那个妇人惊叫一声,整个脸都变了。

那道人见死了和尚,无心恋战,卖个破绽便走。史进喝道:“那里去!”赶上望后心一朴刀,扑地一声响,道人倒在一边。史进踏入去,掉转朴刀,再一刀,砍下了脑袋。可怜两个强徒,化作南柯一梦。

智深向那个妇人说道:“小娘子,这两个僧道除了,你可以下山回家了。”

那个妇人却向鲁智深骂道:“你这个疯和尚,莽和尚,坏了老娘的好事,还在这里喷粪。”

鲁智深问道:“小娘子,你这又是为何?”

那个妇人道:“我家男人常年有病,就是这两个僧道养着,你把他们两个打死了,叫我怎么活。”

史进骂道:“厚颜无耻,家道贫寒,也不能此等败俗。”

那个妇人忽然站起,直向一旁跑去,智深、史进也未在意,却见那个妇人奔到一口古井旁边,一头栽了进去。

智深、史进彼此看看,一脸的不解。

香积厨下那几个老和尚,因见智深输了去,害怕崔道成、丘小乙来杀他们,俱都上吊死了。

智深看着史进,史进看着智深,不约而同地问道:“我们打错了?”

智深、史进叹了口气,一个执着禅杖,一个扛着朴刀,转身下了山。原本已经死去了的崔道成忽然挣扎了一下,吁了口气,顾自说道:“我这种僧人是打不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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