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南开大学文学院副教授 周才庶

近期,电视剧《三十而已》频繁上热搜,带动了关于原生家庭、性别关系、婚恋模式、消费方式等诸多现实议题的讨论。“三十而已”,看似洒脱的剧名之下,其实附着年龄的焦虑。

大龄女性的焦虑(三十而已的年龄焦虑与女性意识)(1)

三十岁,是一道分界线吗?三十岁,应该得到什么、放下什么?这不过是人生的一个阶段,却在现代社会不断被强加上各种期许和意义。孔子说“三十而立”,指的是在三十岁找到人生志向,实现一种人格的成熟。这一切,可以无关外物的挂碍。可是,今人喜欢把“立”解释为“成家立业”,这就不再关乎个体内心的某种完成,而是指外在社会的诸多规约。恋爱、婚姻、事业,一样也不能少。个体难以挣脱的困境出现了,戏剧性的矛盾和冲突随之而来。

《三十而已》播出以来,被视为一部现实题材剧或女性题材剧。生活在上海的三十岁女子——未婚的王漫妮、已婚的钟晓芹、已婚已育的顾佳,各有各的困惑和危机。她们的故事,串联起三种不同的人生。

剧中,只有王漫妮尚未进入婚姻的围城。她是否可以诠释最精彩的单身生活,表达最独立的女性意识,揭示最现实的生存困境?王漫妮在奢侈品店做销售顾问,爱摩登时尚的上海,也爱富贵豪情的男子。但是,上海不爱她,男子不娶她。月薪一万八,房租八千五,当她赌气辞掉工作,便难以负担生活的开销。男友梁正贤是美国华裔、香港商人,标榜不婚主义,在香港亦有一位相处八年的恋人。王漫妮最终放弃了这种情感方式,而选择分手。

年岁如流,志不可得;美人迟暮,万感悲凉。在工作和情感双重受挫时,王漫妮认真地想到了回乡,回到了温暖的衢州小镇。剧中,她的故乡和上海处处形成了对照:故乡的安逸和上海的劳碌、故乡的热闹和上海的疏离、故乡的咖啡匮乏和上海的小资格调等。回到故乡,有爸爸做的香煎鳕鱼,有妈妈操持的生日流水宴,有阿姨送上的汤圆夜宵,有于伯免费的发型维护,还有一段朦胧的感情。

规划办的小张主任,毕业于南京某大学,身体力行一套建设家乡、人情往来、幸福生活的小镇哲学。研究生毕业后,他一直没谈过恋爱,难道冥冥之中在等待王漫妮的归来?这真是一个童话。在童话中,两人泛舟游览,吃了一顿饭,看了一场电影。接着,王漫妮放弃了小张主任可提供的优渥生活。

坦白说,该剧对于故乡的表达,是得其形貌而失之内韵的。现在,还有回得去的故乡吗?我们的故乡,往往早已不是昔时面貌。农田、山庄、村落,抑或是河流、弄堂、城镇,迅速地更新迭代,代之而起的是公园、步行街和高楼。如果尚有一成不变的儿时家园,我们也很难找到儿时的伙伴、邻居和长辈,他们或许早已搬迁至新宅院或者商品房了。

《三十而已》关注三十岁女性的生活状态,试图彰显女性的独立意识。剧中最能带动话题的,应属全职太太顾佳。她是退居幕后的女主人,料理着方方面面的事务。例如,在公司遇到资金困境时出面解决,为让儿子进更好的幼儿园而屈尊下跪。除此,她还要安抚丈夫胆怯的情绪,甚至还要勇斗小三。她的丈夫许幻山作为公司老总,并未体现出一丝一毫的专业素质,而是不时表现出懦弱、犹疑、心猿意马、安于现状的弱点。围城之外的王漫妮,则遇见了不同的可能世界。带她进出高级会所的梁正贤、能给她安稳生活的小张主任、为她精心磨制“妮妮豆”的前男友,物质的、世俗的、专情的情感方式逐一呈现,都没有被接纳。最终,她选择一个人出国留学,云淡风轻,不喜亦不悲。

值得注意的是,《三十而已》塑造了个性鲜明的女性形象,却并未出现一个理想的男性,甚至是艺术化地贬低了男性地位。这不禁让人怀念起《欢乐颂》中聪明机智的医生赵启平、虎啸风生的小包总,《我的前半生》中从容不迫的业界精英贺涵,《上海女子图鉴》中势均力敌的张天皓。《三十而已》意在反映三十岁女性多样化的生存景观,可至少要有一位值得拥有的男主吧?

出品《三十而已》的上海柠萌影视传媒有限公司,同期还推出了《二十不惑》。以年岁去审视人生,不啻为一种古老而有警示作用的方式,毕竟年华易逝催人老。三十而立,四十而不惑,五十而知天命,六十而耳顺,七十而从心所欲不逾矩,这是永不停歇的生命进程,又是有所指定的阶段特征。以年岁之名续写都市情感题材,反抗对于年龄的刻板约定,电视剧似乎成了话题剧。《三十而已》的瑕疵提醒我们,热度不代表深度,与其让空疏的现实背景、空洞的人物形象被观众质疑,不如深耕内容,精进形式。(周才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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