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直以来就搞不明白,石家庄这么抑扬顿挫的名字,在庄里土著嘴里就变成了,蛇庄!傻庄!石界庄!
最近寓居东北,几乎每天都能听到嗯呐、埋汰、磕碜、咋整、得瑟等地方特色鲜明的东北方言。尽管我们都在有意无意的淡忘和疏远石家庄的方言土语,但有时候还会在不经意间让方言得到传承,小外孙就时常奶声奶气的问,这是嘛儿呀?这玩意儿是干嘛儿的呀?那个好听那个享受也只有字正腔圆的石家庄方言能够表达的精准可爱!而不是这是啥呀?这东西是干什么的呀?更不是东北方言的,这似哈?此时不是要贬谁扬谁,而是要表达一种割舍不下的思乡情结,在异地还能听到乡音,语言的强大传承功能可见一斑,如此深究,前些日子撰写的《用那些即将消失的方言,反证石家庄的历史悠久!》太有必要继续延展补充了。
乡音无改鬓毛衰,实在不能等到“儿童相见不相识,笑问客从何处来”的时候,才悔恨曾经的健忘和漠然,时时回味、品读、使用、研究就显得尤为重要,说不清是为了什么情结,这些年也为石家庄方言土语写了许多文章,在《石家庄人还记得那些方言土语吗?》《宁晋?宁津?一字之差谬以百里》《那些村名曾经这样念》《傻不楞登,二不楞登,稀不楞登,到底何为不棱登》《 数字在方言里的应用》《取个外号叫嘎咕,有种美食叫面托,正定方言串串烧》《嚣张、苗火、麻烫、伏里伏凉,石家庄人还记得那些儿时记忆吗》《石家庄周边方言漫谈》《说你个秃,你道个瞎,不是石家庄土著估计搞不明白》等关于石家庄地域方言的文章里也都谈了一些特色方言,那这篇文字就针对滹沱河沿岸,太行山东麓的单字方言展开探讨,此时许多石家庄土著会恍然大悟,哦!就是像粘、嫑、废、精、谝,还有就像上一段落提到的嘛。
在我们小时候,石家庄方言嘛就是什么和啥的意思,表示疑问,比如你干嘛去?晚上饭吃嘛?嘛事这么着急?我也不知道说点嘛好!说一切都好就是百嘛事没有。一般人们说起石家庄方言,第一个想起来的就可能是粘,粘就是行、好、可以的意思,是不是和粘这个字的原意有关就不好说了,你想想能粘起来那肯定是行和好了,但凡是探寻的语气,能够得到一个粘的回答,也能看出来石家庄人的爽快朴实。如此也就可以想象另外一个方言不粘弦,滥竽充数者凭假象偶尔也能欺骗几个人,一个人办事不粘弦不靠谱的说法,还真跟石家庄的地方戏曲丝弦有关,也就是说都和音乐密不可分,让别人产生不信任就会被认为不粘弦,如果是丝弦剧团的乐师,既然不粘弦那就说明既不靠谱更不着调,一个人被定性为不粘弦几乎就完了。
其它地方是不是有很多单字方言,因为不身在其中自然不是太清楚,但是在石家庄却有很多的单字方言,嫑就是由不要两个字组成的,其实就是别、不要、不行、不粘和不允许的意思,表示拒绝,嫑光说好听话,大家还要看你的行动;嫑着急嫑着慌,从民间谚语“天旱嫑望疙瘩云,女穷嫑望娘家人”里也能看出嫑字的言简意赅,一个粘一个嫑,一个认可一个拒绝,都能体现出石家庄这片土地上人们爱憎分明的性格特征,不拖泥带水不摸棱两可。和嫑很相似,在我们年轻的时候还经常使用一个甭字,也是上下结构就是不用的意思,比如说,这事已经办好了,你甭管了;甭着急,慢慢来,这甭从石家庄人嘴里说出来,也是干巴利索脆,看看,石家庄不但有简单到一个字的单字方言土语,也还有像干巴利索脆这样复杂的方言。
许久以来都搞不清老石家庄人形容一个孩子比较调皮,形容一个儿童比较活泼好动,会用一个字来表述,那就是废,究竟在书面上显示是不是这个废字就拿不准了,说谁谁家孩子太废了,整天爬树挠墙,就没有一会儿安省的时候。看,这几句话就引出废、整天、爬树挠墙、安省四个石家庄方言。还有一个字不仅在石家庄曾经很流行,就是在东北也被人经常使用,那就是精,比如说谁谁不但长得标致,心眼还特别的精;这孩子精哩很,别看也是疯跑,回家就偷着用功。聪明绝顶又细致入微是为精,这个精既具有褒义有时候还具有贬义,如果说谁谁就是猴精,没有一点好心眼,那这个人的精就还不如大智若愚对人的评价高。谝字很独特,自己没有的东西或能力,看见别人显摆炫耀就会撇着嘴说,你臭谝什么?有点羡慕嫉妒。
如果你认为像粘、嫑、甭、废、精就是石家庄最简单的单字方言,那你就错了,至少说明你不是石家庄本地人,或者说你对石家庄的方言土语了解的还是不够深刻。粘、嫑、甭、废、精等单字方言的发音都是标准发音,在石家庄还有许多单字方言的发音与实际的字已经发生严重错位,这方言土语也就有了活化石的味道,比如去(qu)我们的发音却是器(qi);他(ta)我们的发音是特(te),发一声;学(xue)我们小时候的发音是逍(xiao);笔(bi)更就不可思议了,竟然是杯(bei)的发音,由此就想起来乡亲们揶揄某些善装的人的一句话,识字不识字,钢笔挂一对。就这十个字,当年有些人的形象就跃然而出,尽管文化不高,但装点门面的钢笔(bei)是一定要戴在上衣口袋里,并恰到好处的露出两个笔帽,记得一定是杯帽啊!
直到现在老石家庄人还在用俺代指我,小时候都说俺,很少说我。最关键的是俺(an)的发音就更不好形容了,而是发生了突变,竟然找不到有可能对应的字,那就是(e-an)额按俩字的连音;还有一个字的发音也很特别,摸(mo)在石家庄话里就是卯(mao)的发音;还有降落的落(luo),我们都说涝(lao),其实落这个字就有(luo、lao、la)等读音,算不算方言就不好说了,在北方有一种曲艺形式就叫莲花落。还有一个字也很值得研究,那就是嘚(dei),我们小时候就经常说,嘚,挺嘚,真嘚,可嘚、嘚哩不行,这酒喝着嘚哩,一直以来都有一个担心,哪天这个嘚彻底消失了,还会有哪个单字方言能将很好、舒服、合适、惬意等文雅词汇综合的那么传神,那么高度概括,有些方言土语的精妙是任何成语典故都代替不了的。
其实嘚还有一个发音就是(de),这些年才知道还有个词组叫嘚瑟,仔细琢磨估计也是因为太美好太惬意了,才忍不住炫耀一下,这一显摆就成了嘚瑟,这在石家庄方言里一个谝就可以高度概括。在石家庄还有一个单字方言很特别,那就是捉,说老张去集上捉了三只小猪,说王婶去集上捉了一窝芦花小鸡,说谁谁偷生产队的麦子被警察捉走了,后来捉字就逐渐被抓、逮、捕替代了,很少再说捉,杜甫《石壕吏》里有“有吏夜捉人”的句子,《世说新语·方正》里也有“在伊便能捉杖打人”的描写,甚至在成语里也能看到捉襟见肘、捕风捉影、捉刀代笔、捉摸不定、降妖捉怪等经典组词,捉一定是个非常古老的汉字,现在被当作方言土语逐渐弃之若敝履,总是让人感到心里不是滋味。
不知不觉这篇文章就又过了两千多字,曾经有人说你的文章能不能短些,现代人就不喜欢这样的长篇大论,都是碎片式的时间来消费碎片化的网络资讯,也曾试图将文字搞得短小精悍,但事实上有些东西还真不是三言两语就能说清楚的,为了少耽误读者的时间,这篇文章就再说两个单字方言就赶紧结束,现在已经有些负罪感了。那就再说说耍(shua),在很小的时候都说耍,耍刀枪,耍狮子,耍流氓,耍赖皮,耍嘴皮子,爱用点小聪明叫耍心眼,写文章叫耍笔杆子,甚至有人搞对象还叫耍朋友,说着说着感觉耍的贬义词越来越多,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这个原因,我们在成年以后再也不怎么说耍了,而跟着城里人说起了玩。
现在看来这玩怎么都觉着没有耍显得厚重文雅,玩就感觉轻飘飘的就像开了个玩笑,玩着玩着就把自己搞得失去了根基失去了依托,而看今天的架势耍是真的要耍到了头了,至少方言土语是如此。再说一两个单字方言就结束吧!那就先说饿(e),其实那时我们很少说饥,就是饿的发音也不是(e)而是(e一种难以表述的发音),饥饿,饥在前说明程度还能忍受,饿在后说明已经严重过度,《正字通》里的解释是饿甚于饥也。还有一个字是慌,看字形就知道这种慌是来自心里的紧张、慌乱、恐惧和难以忍受,如果干活比较卖力就会累哩慌,干活投机取巧就不会使哩慌,遇到美食吃的太多会撑哩慌,碰到不顺心的事心里会憋哩慌闷哩慌,当然长久吃不饱饭就会饿哩慌,就这么一个慌字,在我们儿时就能组合成无数奇妙的方言。
有人说推广普通话是大势所趋,方言土语走向消亡也是必然,但我总觉得社会进步不一定就是非此即彼,能不能建立一种管理机制,让普通话大行其道的同时,能有个专门机构研究保护方言土语里具有活化石价值的地方方言词组,挖掘其存在发展的演进过程,使之不至于彻底消失,不要等到某一天方言像突厥文、佉卢文、西夏文一样彻底消失了才知道它们的珍贵,石家庄独特的方言土语伴随着我们青少年时期的成长历程,有些已经深深的刻印在脑海里,有些已经慢慢的还给了历史老人,最近连续推出几篇关于石家庄方言土语的文章,也是有了一些危机感紧迫感,但愿不是我闷哩慌、闲哩慌,更不是我撑哩慌、闹哩慌。
2022年1月8日于长春正義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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