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83年初夏的一天中午时分,12岁的我在去深达五六十米、底部有水桶粗泉眼通往东海的一队大井洗澡途中,我的总在探寻一切的目光,穿过周营镇水泥厂半敞的南大门,看到每天都飘满肉香的厂食堂门口白杨树底下,面色红润的俺大正跟厂长孙中瑞、会计王尚存、车间主任孙景同、办公室主任孙晋先、食堂管理员李福全和一个侧靠在破旧“幸福250”摩托车上、似曾相识、却一时想不起是谁的人,在一起手舞足蹈地用含混不清的醉话,兴奋地大声表达着彼此深厚的“酒肉之谊”!
从记事起就喜欢听故事并事事好奇的我,赶紧碎步凑到跟前。这时,几个人开始合伙七手八脚地把这个陌生人往摩托车上抬。他当时大约30多岁,五短身材,紫红的脸上布满横七竖八的新旧伤疤,在伤疤的间隙是鲜红纤细的血丝,短寸头,身着一件油腻的深蓝色涤卡衬衫。
他当时应该已是烂醉如泥,柔软的身体像即将熔化的沥青一样,粘在摩托车上。可就在孙景同帮他发动车后,他突然如惊蛰后的长虫似的,马上挺直上身,双目圆睁,左脚轻巧地勾起支撑,这台沉重的摩托车瞬时如一颗出膛的炮弹一样射向南大门。当摩托车以不低于80km/h的速度冲到200米外的十字路口石桥时,车身几乎是贴地滑行右拐,很快消失在米黄色的滚滚烟尘中——
就在这时,一架机身印有浅晰鲜艳五角星的银灰色战斗机,以压倒一切的轰鸣声,自北向南紧擦着杨树的枝梢飞速掠过。在这一瞬间,我看到了飞行员无沿皮帽下向我致意的笑脸。可能是他为了更好地满足我的好奇心,还在飞过水泥厂南边公路后、在爬升的过程中,向大井东岸的水楼子,发射了两枚震耳欲聋的空对空炮弹。当两团如棉花垛似的白烟弥漫过后,我随即被刺鼻的炮药味,呛得连打了两个尖细悠长的喷嚏——
这应该是我最少年时期最幸运的一天——我看到了当时认知中速度最快的两样东西——天上的飞机,地上的摩托。
这也太惊险刺激了吧,以如此速度过桥,如摩托车一旦失控,定会被青石条的桥栏杆及桥下如恐龙蛋似的乱石,撞得粉身碎骨、魂飞魄散!
送走此人,做为一厂之长的孙中瑞不无担心地说:喝成这样,能行吗,可别出什么事!
这时,王尚存呵呵笑着:孙厂长,你就放一百个心,他越是喝到这个程度,就骑车越稳越安全——如果喝不尽兴或不喝,那就不好说了——
我忍不住向王尚存问道:大老爷,这是谁呀,喝这么多,还骑这么快?他是俺大年少时的玩伴、最铁的酒友之一。
他依然笑呵呵:他呀,是周营街开羊肉汤馆的杨三——
噢,我突然想起来了——去年初冬的一天,我和同村同学都喜在周营赶集时,他指着一个站在羊肉汤馆门口的男人说:这就是杨三,据说他骑摩托车栽进过周营大大小小、数不清的沟壑和桥梁。单单遛乡买的羊,就被他摔死过60多头,可他却好像什么事也没有,胳膊、腿一直健全着,所以周营人送外号:摔不死的杨三——
既然开羊肉汤馆的杨三来此,应该是跟美味的羊肉有关。果不其然,我马上从食堂方向闻到了香气浓郁的羊膻味,并看到了食堂外间方桌上灰白色的羊腿骨——
同时,我还看到了方桌上方、房梁下面悬挂的一块足有5斤多重的五花肉——一小时后,趁食堂里没有人,韩建队在韩业虎和三行的顶推下,瘦长的上半身扭动着从后窗户钻了进去。进去后,屁眼里像钻进去一条蛇,大幅度扭动起来。好大一会,才见他双手油光光地紧紧攥着两把碎肥肉出来——他怎么努力也无法够到挂着猪肉的系绳,无奈之下只好像馋猫一样双手乱抓一气,总算“贼不走空”。
他们这是“打平伙”呢——自从俺大这个原周营镇广播学校校长,于1982年任水泥厂“外交”(供销一担挑)以来,这座建于1978年、年设计能力为5000吨、固定资产38万元、销路一直不好的镇办工厂,迅速在鲁南地区打开了销路,并远销到了泰安、合肥一带。1982年至1988年间,周营镇水泥厂干部职工最多达到400余人,穿着整洁漂亮的男女职工,出双入对者不计其数。一时“金牛”牌水泥供不应求,效益远超于俺们当地的老牌水泥厂——韩庄水泥厂。
可最终由于设备老化,年产量一度降到了3000吨,而于1997年停产——期间,俺大去邵楼小学任教并由民办教师转为公办教师;厂长孙中瑞被镇经委安排到了周营镇一号煤井任闲职,不幸被一堵倒塌的石墙砸死;曾奋不顾身在生产车间驱逐过七米多长巨蟒、为水泥厂的生产付出过巨大贡献的车间主任孙景同,回石庄村务农;会计王尚存回高架子村任副书记,并开了一间主营烟酒的杂货铺,后辞职、关闭店铺,务农;办公室主任孙晋先最出人意料,竟然在颠沛流离十几年后,混到北戴河的高级疗养院,当上了主厨;食堂管理员李福全在唯一的儿子因拖拉机事故去世后,辞职回了李庄,后不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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