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古代史书起源于何时?

这个问题很难得到确切的答案。早期人类对历史知识的传承只能依靠口耳相传,所谓传说是也。但声音不能持久,传说容易失真。后来文字创生,传承知识可以诉诸视觉载体,后人从中获取的信息较为可靠。当然早期的传说经过后世史家整理,编入史书,便和信史一同以文字的形式来到我们的面前,以致真伪杂糅,分辨起来就成为一大难题了。

我们认为,文字产生以前是为传说时代或史前时代;文字体系一经确立,便进入历史时期了。两河流域与尼罗河流域的文字体系大约创建于公元前3500年至公元前3000年之间,是有考古材料证明的,国际学术界对此研究较为充分。古代印度河流域哈拉帕文化时期的印章发现了不少,但迄今不能释读,是否文字还有争议。后来的雅利安人文献大约开始于公元前2000年代中期,相当于中国的夏商之交。

为什么没有夏商时期的历史记载(夏代与五帝时代有何不同)(1)

古代埃及象形文字

至于中国文字的产生年代,却是一个争议颇大的疑难问题。战国以后多种文献都记载了仓颉造字之说,而且仓颉的年代被认为可早至黄帝时代。现代学者一般只当他是一个传说人物,且以为文字不是个人创造,而是群众创造的。考古所见最早成体系的文字是甲骨文,殷墟甲骨文最早的属武丁之世,约当公元前1250年。此前都是零星的文字资料,如郑州二里岗的带字甲骨,能够明确和殷墟甲骨文为同一系统。往前二里头遗址仅发现二十多例陶符,其中有几例当为文字。山东龙山文化丁公陶文虽然连刻十几个符号,但与汉字不类,真假难辨。近年所谓的骨刻文名声鹊起,也不被古文字学者认同。公元前2000年左右确切属于文字的,是陶寺遗址发现的朱书陶文,与汉字接近,或为同一系统。也就是说,目前汉字的起源只能追溯到4000年前,可惜材料太少,当时能否成立系统尚不可知。再早则有南方良渚文化陶文,具体年代难以论定,与汉字的关系也不清楚,而且并未准确破译,只好存而不论。

联系到文献记载,《尚书》里面的《尧典》、《舜典》和《禹贡》等篇基本上被认定为写于战国时期。夏商两代的史书也许有一部分保存在《夏书》和《商书》之中,属记言性质,有一定的史实素地。《夏书》中的《甘誓》有可信的地方,但疑点也很多。如五行、三正的观念可能到周代才有,马拉战车可能晚至殷墟时期才会出现。《周书》则基本上是当时的记述了。周代各国包括王朝的编年体史书可见的只有《春秋》和《竹书纪年》。后者全书完成在战国,一般认为记事起于夏,可知夏朝的历史转折地位。太史公《史记》记事始于黄帝,但五帝事迹的基础是儒家的《大戴礼记》,非史家系统。我们看《夏本纪》几乎没有具体的事迹,只有简单的世系,对《五帝本纪》很多荒诞不经的地方就可以理解了——司马迁手中确实没有五帝时期的确切史料。可是因为他对儒家的信仰,造就了一篇《五帝本纪》。

可见,在《史记》或者汉朝人的观念里,五帝时期属于传说时代。

不但汉代, 战国时期人们的历史体系中,五帝时期与后来夏朝也是不一样的。

战国时期禅让传说非常流行。记载尧舜禹禅让的典型文献比如儒家的《尚书》、《孟子》,似乎言之凿凿,相当详细。《论语》只简单提到了尧对舜的期望及舜对禹的嘱托。墨子尚贤,现代史家有将禅让制的发明专利归之于墨家的。总之当时很多人以为上古时期君主道德高深,不以私害公,为天下着想,主动将天下让给贤能之士。到了夏禹之后,王位世袭制确立,人心逐渐坏了。所以,夏禹实在是旧时代的结束和新时代的开端。

为什么没有夏商时期的历史记载(夏代与五帝时代有何不同)(2)

儒家著名的《礼记·礼运篇》为我们描绘了理想中的两个时代:大同之世“大道之行也,天下为公。选贤与能,讲信修睦”;小康时代“大道既隐,天下为家,各子其子,货力为己,大人世及以为礼……故谋用是作,而兵由此起。禹、汤、文、武、成王、周公,由此其选也。”一个是举贤禅让,一个是大人世及,截然不同。

为什么没有夏商时期的历史记载(夏代与五帝时代有何不同)(3)

道家的《庄子·骈拇篇》认为,仁义非人之本性,上古之人任性而行,“自三代以下者,天下莫不以物易其性矣”。《胠箧篇》也说,“甚矣,夫好知(智)之乱天下也!自三代以下者是已”。可见在庄子心目中,三代以上是道德淳朴、人心未乱的时代,三代以下崇尚仁义礼智,但道德亏缺,人心不古。

法家的商鞅见秦孝公,论及古人治国之道:尧舜之道是为帝道;禹、汤、文、武用的是王道。帝道近于道家的无为而治,王道即儒家大肆宣扬的德治仁政。

综上可知,在战国时期学者们的历史知识体系中,五帝时期和三代时期分属于两个不同的历史阶段。前者崇尚道德,物质文明程度不高;后者道德败坏,物质文明却蒸蒸日上。孔子整理前代文化典籍,《尚书》独载尧以来,无说黄帝之语。上文已经指出,尧舜事迹言论实为后世假托。即便是神秘的《三坟》、《五典》,也毫无着落,恐怕并非后人所猜想的三皇五帝之书。《墨子·明鬼下》明确引用了夏商周三代的文章。《夏书》往往散见于战国典籍,《竹书纪年》有夏史编年,可证夏朝已经进入了有文字记载的历史时期。五帝时期文字可能处于萌芽期,不足以产生书面文献,正是我们所说的传说时代。至于传说时代是否已进入文明时代,则是另外一个问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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