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特写杯”非虚构写作大赛文字组二等奖作品,我来为大家讲解一下关于高原上面的雄鹰?跟着小编一起来看一看吧!
高原上面的雄鹰
“特写杯”非虚构写作大赛文字组二等奖作品
高山上的战魂
——高秋根抗美援朝回忆录
作者:周忠尉
在我近二十年的军旅生涯中,曾经历过三次战争,其中尤为惨烈的就属抗美援朝,虽然距今已有70个年头了,但只要一想起那次战争,那硝烟弥漫、尸痕遍野的场面便历历在目,血光与火光伴随着隆隆的枪炮声,也时常将我从梦中惊醒,特别是想到自己亲密的战友,在战火中接连倒下的场景,那无以名状的悲伤更让我痛断肝肠,不经意间就泪流满面。
我是一个地地道道的农村孩子,老家是在新桥乡惠贤村,也就是现在的奉贤区奉城镇,当时还属于松江区管辖地。我出生于1933年6月,正是第二次世界大战开始全面爆发的时期,局势的动荡让我这个穷困潦倒的家更显得风雨飘摇。然而最不幸的是在我9岁那年,我的母亲因病无治而撒手人寰,留下我和哥哥还有两个年幼的妹妹,我也因此辍了学,于是就和哥哥帮着家里开始料理农活。父亲是个厨师,经常出门在外的,所以所谓的家其实也就是我们兄妹四个,后来当父亲续弦之后,对我们这个家更冷落了许多。幸好大哥已成年,秉性又忠厚善良,将我和两个妹妹照顾的都很好。到了我13岁那年,哥哥见我很懂事就介绍我去学木工活,希望以后能靠自己的手艺来混口饭吃,就这样我又跟着木匠师傅闯荡了四年,也终于学得一门好手艺,心想这辈子的生活也总算有了一个着落。然而在当时学徒期满之后,一定要请师傅吃一顿很体面的饭,俗称“谢师宴”,作用相当于我们如今的毕业证书,只有请了之后方能获得乡民的认可,否则就没人来雇你去干活,这对我来说很受伤,因为家里穷得叮当响,根本就请不起这顿谢师宴,于是就只能留在家里干些闲活,日子也过得紧巴巴的,吃了上顿没下顿。
时间很快就到了1950年的秋天,突然从村里传来了招募志愿军的消息,才知道一场抗美援朝的战争已经在朝鲜领土上爆发了,经过村委领导的一番动员,相继有四位青年报了名,想想自己当时的处境也一狠心报了名,甚至都没考虑和自己的家人商量一下,当哥哥得知了此事,与我抱头痛哭了一场,并责怪我不该瞒着他,也特别愧疚自己没能管好这个家。哥哥比我大上了9岁,那时已成家立业,可因为家里穷所以一直住在丈母娘家,到了临行之前,哥哥和嫂子都来参加了欢送仪式,望着我瘦弱的身躯,哥哥几度哽咽着说不出话来,抓住我的胳膊,一再叮嘱我好好照顾自己,一定要平安回来,那一刻,我泪如泉涌,却不知说些什么好,只是一个劲儿地点着头,心中可谓五味杂陈。
队伍是在乡里集合的,并进行了严格的体质筛查,不合格的坚决退回,结果除了我之外,村里的其他四位青年都未能过关,这不免让我也有些沾沾自喜。经过一个多月的整顿之后,部队正式从上海的莘庄出发,坐火车一路开往东北,也许是因为出于保密,承载新兵的车厢是全封闭的,所以也看不到沿途的风景, 就这样在车轮与铁轨哐当哐当的撞击声里,睡了吃,吃了睡,大约一个星期后,火车终于到达了辽宁省的葫芦岛。当时正值数九严寒,东北的气温更是低至零下二十多度,这让我还真经不住直打哆嗦,幸好当地的部队为我们及时的送上了棉衣棉帽,方才感觉缓和了许多。到了葫芦岛之后不久,队伍就开始编制,我被分配在了二十兵团第六十七军201师601团炮营高射机枪连,我是三排九班的高射机枪手,主要任务除了歼灭敌机外,还负责保护桥梁、道路和指挥所,以及用火力支援步兵前进,责任之艰巨是可想而知的,等部队全面落实之后,随即我们连就赶往辽宁新城进行突击培训。
当我第一次亲眼见到重型高射机枪时,那一刻的心情也是无比的壮怀激烈,摸着那敦实的枪杆,更是喜爱有加,班长看着我一副出神的样子,便几步跨了过来,用他坚实而粗糙的手拍了拍我的后脑勺,并操着一口浓重的东北话笑道;“小鬼,只要喜欢就好,以后你就是它的主人咯,只要你在它就是战胜一切的法宝。”我不好意思地点了点头,热血却在不经意间开始沸腾。我的班长名叫张瑞,是个东北汉子,个子不算高,却敦厚而结实,脸膛黝黑正亮,喜欢说笑,却不乏威严,1942年曾参加过抗日战争,后来又在解放战争中屡受表彰,是一名有着丰富经验的战斗老兵,对我也特别的关心,或许在他眼里我还只是一个未经世事的毛头小子,所以在休息的时候经常对我嘘寒问暖,疼爱有加,像一位大哥哥一样宠着我,就连睡觉都会把我拥在怀里,这让我又重新找回了家的归属感,但在训练的时候他还是很严肃的,不仅传授我射击时的技巧,诸如点射、连发,还教我如何快速拆卸和安装这挺机枪,说实在的那家伙确实很沉,总分量足有360斤,共有六大部件组成,其中的一个三脚架就重达120斤。我们连队共有九个班,每一个班里都配有这样的一挺重机枪,除了主机枪手之外,每挺机枪还配了一个副机枪手,作为后补力量,我的副手也是奉贤人,他叫钱梦章,老家是奉贤塘外的,在参加志愿军之前,已结婚生子,在后来的战役中因为负了伤,而失去了联系,直到战争结束还是音信皆无,经多方面调查,确定牺牲在了朝鲜的战场上。
经过两个多月的突击培训之后,我们的连队又随着大军登上了北上的列车奔赴朝鲜,车厢依然是全封闭的,但我似乎已经看到了那战火纷飞的沙场,感受到了那种惊心动魄、生死存亡的危险。当列车跨越鸭绿江之后不久,就传来了下车的命令,于是我们连队也随即跳下火车,并迅速朝着路旁的丛林疏散隐蔽,却不料被途径此处的敌机发现了,突然就扔下了几枚炸弹,转瞬间硝烟弥漫、尘土飞扬,那隆隆的爆炸声震得人耳朵也有些生疼,还好没过多久,敌机见我军没啥异常动静,就返身离开了,等一切都恢复了平静,却传来了有战士牺牲的消息,虽说不是自己连队的战友,但还是让人感到十分痛心,才发现战争是多么的无情,死神离自己是那么的近。
整个朝鲜战场主要分:东、中、西三条战线,依照上级指示,我67军的三个师奔赴西线,为了避免被敌机发现,大部队已昼伏夜行的方式前进,不知道翻过了多少座山,跨过了多少沟沟坎坎,经过一个多月的长途跋涉,终于来到了西线战场,却被告知这里的战火已被平息,敌军在数天前就已撤离。于是又转向中线进发,并由199师和209师做前锋,然而当我们的连队行至一个叫做“金春川”的地方时,前方的局势发生了变故,我199师和209师遭敌军反击,被迫向后方撤离,此时已天光渐亮,太阳已慢慢爬上远处的山头,就见有数驾敌机由远至近,朝着我撤离的部队紧追不舍,并开始狂轰乱炸。当时我们的连队正处休整状态,正副班长也去了师部开会未归,在这紧急关头立即执行全力阻击,在战友们的配合之下,我跳进了一个位于小山包里的战壕里,并迅速驾好那挺重机枪,在开火之前,我对自己的副手钱梦章说:“你去找一个安全的地方先隐蔽起来,如果我的机枪什么时候哑了,你再出来接替我。”说罢,就朝着空中的敌机扣动了扳机,随着震耳欲聋的枪声响起,那大拇指粗的弹头像一条条火龙,带着啸声喷射而出,随即我连队的另外8挺机枪也同时发出了怒吼,整个阵地转瞬间枪声大作,响成一片,子弹如暴风骤雨倾泻而出,然而敌机也开始越聚越多,简直可以说是遮天蔽日,乌压压的布满了整片天空,却大多数是黑色的B15战斗机,但其中还夹杂着几架白色的喷气式轰炸机,这种战机能够超低空飞行,所以目标也就更明确,杀伤力也更强,当然对机枪手来说射中的概率也更高一些。就在这时,在师部开会的张瑞班长也赶回来了,他见我正躲藏在小山包上射击,就朝我飞奔了过来,我正想挥手阻止,然而还没等我叫出声来,一梭子弹带着硝烟呼啸而来,不偏不倚射中了班长的胸膛,顿时血光四溅,只见班长一个踉跄栽倒在了离我不远的山坡上,我瞬间泪崩,胸口顿觉热血翻滚,疼得我差点晕厥过去了,刚想奋不顾身地扑上去,不料耳朵一热,用手一摸,却是一股鲜血,原来是一枚弹片正削在了上面,我禁不住打了一个寒颤,才发现这是战场,一个拼搏生死的地方,待我冷静下来之后,又重新扣动了扳机。就在这个时候,另一个班的班长曹伟贤在不远处正指挥战斗,突然一枚弹片钻进了他的后脑勺,于是双膝一软,仰面栽倒在了血泊之中,只在数分钟内就见到两位亲密的战友牺牲的场面,让我悲痛万分,心头那团仇恨的怒火更是喷将而出。我咬紧牙关,双手紧扣扳机,将一梭梭子弹径直扫向如狂蜂乱舞的敌机,一直打到黄昏时分,敌机开始逐渐撤离,堆在战壕里的十几箱子弹也被我悉数打完了。
周围开始安静下来,回头再看自己的营地,已被敌人的燃烧弹化为了一片焦土,我猫着腰爬出了战壕,顾不得自己的饥渴与伤痛,径直朝着我班长倒下的地方奔去,我是一边哭着一边喊,可是再也听不见那一声熟悉的回答,我跪倒在了班长的身边,俯下身去将他的躯体小心地翻了过来,就见他依然是那副和蔼的脸庞,嘴角还似乎带着一丝嘲讽的笑,再看他的胸口,已被鲜血和尘土粘成了一片。我摘下了腰间的水壶,用喝剩下的水为他清洗了一下伤口,并整了整他的军装,将掉在一旁的军帽也重新给他戴上,然后背着他一瘸一拐地走下山坡。找了一个稍微平坦的地方,就用兵工铲挖了一个土坑,将我的班长,我的战友,我的大哥埋在了这片异国他乡的土地上。做好了这一切,在不远处我又挖了一个坑,然后将另一个班的班长曹伟贤也背下来埋好,最后向这两位英雄敬上了最神圣的军礼并摘帽默哀。
金春川这一战,共击落敌机18架,击伤敌机20余架,也算是一个不小的收获,经历了这次战役,我也比以前成熟了很多,意志也坚强了很多,承受了生离死别的伤痛,也让我更了解了战争的恐怖。
部队经过一番休整之后,因为20兵团的营地经常遭到敌机的偷袭,所以师部派遣我们连队前去支援,经过一个多月的奋力反击,情况终于得到了好转。时间很快就到了1952年春天,前线局势有些紧张,经师部决定,将我高射机枪连又重新编入了炮兵六零一团,并立即开征中部前线,去抢占821高地,那一仗打得并不算费劲,敌机来得也不是很多,大概只有七八架的样子,经过一番全力出击,只用了不到半天的时间就占领了821高地。进行一番查点之后,伤亡也不算严重,七班的机枪手在激战中被弹片削去了半个下巴,他叫刘炳才,是奉贤邬桥人,负伤之后就被送往后方治疗,并提前退伍回了老家,伤好后被分配在了奉贤邮政局工作,战争结束后,我也多次去他单位探望过。
夺下821高地之后,依照上级指示,我高射机枪连又迅速赶往606高地。整个606高地是一座宽大的山岭,共有三个山头,分别为东峰、西峰和中峰,我们这个班被安排在了中峰之上,中峰是三个里面最高的,放眼望去,视野开阔, 前方一览无余。于是到了晚上,我就开始仔细观察,将敌人的火力点一一记下, 以便在第二天交锋时有所防备。蹲守606高地是我在朝鲜战场上呆得时间最长的地方,足有半年多时间,也就是发起大反攻前的最后一个阵地,在此期间,几乎天天和敌军进行火力交锋,但都不算特别激烈,我们的任务就是守住高地,所以也不去乘胜追击。当然这也不代表自身很安全,期间就有一次被敌机轰炸的经历。
那是一个晴朗的下午,战士们都隐藏在密林之中,这时来了三架轰炸机,飞至中峰的上空之后投下了一枚500磅的炸弹,不偏不倚砸在了我们连队的伙房之上,就听“轰——”的一声,只觉得山摇地动,再看我们的伙房,在硝烟升起的那一刻早已不知去向,幸好那里没有一个人,否则真的尸骨无存。正当我还在庆幸之时,有一枚巨型炸弹砸将下来,竟然还是朝着我的方向来的,我两眼一闭,心想这下完了,只听得“砰”的一声重物坠地,却迟迟没有爆炸之声,睁眼一看,惊得我差点掉了下巴,一枚1000磅的炸弹正落在我对面山沟的边沿,相距不过二三十米,竟然是一枚哑弹,一种重获新生的感觉让我的身子都禁不住有些发颤,要知道,这枚炸弹一旦爆炸,直径200米之内将无人幸免,如今想起来还依然令人脖颈发冷,心有余悸。
在即将离开606高地的时候,我们连队还开了一个庆功会,对表现优秀的战士都予以了表彰,我也因为击落了一架敌机又击伤了一架敌机而荣立了三等功,军人的荣耀都是以生命为代价的,所以也是永远至高无上的。
从606高地下来之后,已经是到了1953年的初夏,因上级指示,我们下一个任务就是和414高地上的战友汇合,并开始发动全面大反攻。我们要抢占的目标当地人称作轿檐山,山前有一道很长很长的陡坡,上下落差足有800多米,这也许就是轿檐山名字的来历。如果要想抢占414高地,就必须要冲破敌军设在陡坡上的防线,从下往上攻,从地理位置上来说我们是不占优势的,于是在高射机枪的掩护下,战士们用迂回的战术,且战且上,敌军也开始向我方疯狂扫射,霎时间,战火纷飞,硝烟弥漫,敌我双方就在这长坡上展开了拉锯战,好几次我军甚至都已经逼近了高地,却又被敌人的火力压了下来。这样来来去去折腾了不下七八次,双方的损失都极为惨重,这一仗从晚上一直打到了凌晨时分,直到我军后援部队赶到之后,总算攻破了414高地,这时天光已渐亮,回头再看桥腰山,整片山坡上尸体层层叠叠,漫山遍野,有断了腿的,有掉了手臂的,有碎了脑袋的……不计其数。后续冲上来的部队已无路可循,就只能踩着尸体往上冲,整个场面惨不忍睹,可谓惊心动魄。
占领414高地之后,我们连队奉命乘胜追击,一刻不停向南挺进,足足追了两天两夜,在此期间连水都没能喝上一口,一直追到三八线附近,人已累得不行,后续部队又支援不上,只能就地休息,再听候指令,结果等来了撤退的消息,起初还不明白是什么原因,后来才知道中美双方已签订了停战协议,时间是1953年7月27日。
一场惨绝人寰的战争总算有了一个了结,但为了防止敌军再次反攻,我六零一团的全体战士依旧驻扎在朝鲜,直到1954的冬天才奉命归国。
如今再次回顾那场战争,那战火纷飞的场面依然恍如昨天,想起那段艰苦的岁月,总不免让人生出很多伤感,因为相比美军的武器装备,我志愿军的条件实在有些寒酸,就拿我们连队来说,一个班只配备了一挺重机枪,还有两把冲锋枪和两把卡宾枪,再看美军,除了飞机、坦克、装甲车,他们还采用了细菌武器和化学炮,特别是那化学炮,即使没被打着,那散发出来的烟雾只要被人闻到,身体就会麻木或昏迷,却拿它没有对策,最后只能采取用湿毛巾捂住口鼻的方法,才避免了好多次被毒气伤害的危险。当然除了这些之外,我志愿军的生活物资也极为匮乏,这其中也有很多原因,如运输途中被敌军阻挠或破坏,也有很多因为天气恶劣发生洪水,将道路和桥梁冲垮,总之时常缺粮少穿,我记得那个最寒冷的冬天,我是仅凭着一身单衣熬过来的,如今想来也应该算得上是奇迹了。还有那些朝夕相处的亲密战友,虽然已隔着七十年的光阴,但他们的音容相貌依旧清晰可辨,曾经洒下的热血也永远光辉璀璨。当一切都已成往事,又如何让人将其释怀,记忆有时就是如此残酷,总在不经意间就老泪纵横,更无以名状。
来源: 光明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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