岁月留痕
文/陈茂学
“悠悠岁月，欲说当年好困惑，亦幻亦真难取舍。悲欢离合都曾经有过，心中渴望真诚地生活……恩怨忘却，流下真情重头说，相伴人间万家灯火，故事不多宛如平常一首歌，过去未来共斟酌……”一首《渴望》把我带入了那个时代。
小时候，最盼望的事莫过于翟二的叔叔到他家做客。他是湖北人。长年给生产队搞副业。伐薪烧炭深山中，吃苦耐劳高工分，年终分红也不菲。他买了一部八寸见方，乌黑铮亮的收音机。装在一个漂亮的皮套子里，走那背那。一有空就扭开收听，信号弱了就抽出天线，这在当时可是稀罕的宝贝。天真的孩子们尾随着收音机变成了一群小屁虫。收听时仰脸托腮，一副痴迷的模样。最动听的是少儿广播，那稚嫩的声音“小朋友们，小喇叭开始广播啦……”
然后是音乐——“滴滴达——滴滴达——滴……”
留声机当时是政府配置，政府只给每个村部配备一台。它可以放唱片，收音，带扬声器。大工率的可以带动广播。那个时代主要传媒工具是广播。内容以中央的新闻摘要为主，也有本县新闻。兼有戏曲，歌曲，广播剧。社员们每天在《东方红》的乐曲中迎着朝阳出工，晚上万籁俱寂时在《国际歌》的结尾曲中酣然入梦。年复一年，激情燃烧。留声机一般由村文书（会计）保管。每次重要的会议，徐会计总会先叫人在学校对操场上摆上几套桌椅，台子上铺上多次重复使用的红布，墙上会议内容的大字一般都是村里的小学校长彭校长书写，书法圆润古朴，端庄厚实。村民们搬来石块在操场上席地而坐，男人吸旱烟，女人们谝闲传，同时手上还呼呼哧哧納着鞋底。徐会计先放唱片，是京剧样板戏，咦咦呀呀煞是热闹。人一到齐，徐会计关掉唱片，把包着红绸的扬声器话筒呼呼地吹上几口，声音正常才放在村支书的位置上。村干部，包片公社部悉数上坐，大会就开始了。内容千篇一律，先押上坏分子批斗一通，再讲国际国内形势，讲生产，讲学习，褒奖典型，鞭策落后。
七十年代末八十年代初，改革开放的实验田在东南沿海耕种的日益茁壮。内地的干部群众还在为姓资姓社的问题论战不已。市场经济乘着夏日的风走进了中国的每一个角落。边远小镇谈婚论嫁也离不了三转一响（三转为：自行车，缝纫机，手表。一响为收音机）。的确良，凡尼丁大行其是。商铺如雨后春笋一夜之间拱出了地平线。经商，下海成为时尚锐词。大街小巷响起了邓丽君的糜糜之音。在那个躁动的夏天，每个人都不安分起来……小忠娃初中即将毕业，晚自习放学后一曲‘来到我身边，带来微笑，带来了我的烦恼……’字正腔圆，声文并茂，惹的正在院子里納凉的邻居们无不探头而出，喝出一个‘好’字……，摩登男女们你方歌罢我登场，花衬衫，喇叭裤，无论男女都是高跟鞋，戴上蛤蟆镜目空一切地从众人面前飒然而过。健美裤在姑娘们的身上曲线毕露，冒牌的牛仔裤鼓鼔囊囊，挂上香港和外国的牌子销售的异常火爆！电影院的生意日薄西山，录像厅里却人满为患，时尚男女们坐在柔软的座位上，拉开的是名叫健力宝的易拉罐，抽的是带咀的烟，老表烫的带卷的飞机头严重地污染了三舅的法眼，三舅扬言找机会一把火烧个连窝端，却妨碍不了第二天老表把大鬓角用发油捻得发粘……
改革势如破竹。黑白电视机的天线被牵引上了高高的山巅之上。铺天盖地的广告缩短了时间和空间的距离。译制片《铁臂阿童木》和引进片《七剑下天山》勾引的孩子们夜不能寐。摩托车飞驰在乡间小路上。城乡的差别在便捷的资讯中一天天减少。港台电视剧的銀屏上黑老大拿着砖头大小的大哥大纵横四海！本地生意人的腰上也别上了传呼机。学生娃的手腕上没有一块电子表就会被同学瞧不起。公务员们鸟枪换炮，穿上了制服，大沿帽泛滥成灾！堂弟买了一台小‘金蛙’，不用半年就回了本。砖厂老板王根新的三孔砖窑夜以继日，火光咉红了半边天……拖拉机、农用车，山上采石河里掏沙，家家户户都在筹划着建新房。刻有‘耕读传家’砖木结构小院早已淘汰，到处林立的是中西合璧设计新颖的铝合金门窗的小洋楼。站在通透的阳台上，远山近景一览无余。能人们占领了城乡的每一个显赫的位置，全国上下一片商，休闲娱乐一片麻（麻将），隔壁的马二叔开了一个羊肉泡馍的摊挡，被人殷勤地称做‘老板’，嘴上答应心里极为舒畅。
数码时代来临了！黑白的‘黄河’在向彩电的转型中被‘长红’、‘红太阳’、一族照耀得冰消瓦解。照相机被人们束之高阁。摄像机开始记录崭新的人生。中国的国产手机中中兴通讯迅速崛起，和摩托罗拉诺基亚一通混战，各领风骚几十年！从此中国人的裤带上多了一物——手机时代珊珊来迟。
水是生命之源。有水的地方就会充满活力。于是澎湃的人群一路涌向北上广深！而北上广深的人们眼光早就漂洋过海跨出了国门。一石激起千层浪，层层涟漪波及到中国的每一个角落。要想富先修路！几十年砥砺前行，几代人薪火相传！空港海港陆续完备，高铁普铁纵横驰骋，把密密如蛛网的乡间小路串连在一起。泥腿子开起了网店，普通人成了网红，老光棍娶上了新媳妇儿！退耕还林，植树种草，移民搬迁，脱贫攻坚！山里农家住进了宽敞的高楼，瘠贫瘠弱者也得到了政府的妥善安置。电脑走进了千家万户，白发皓首的老人在智能手机中流连……去年春节，地处偏僻的故乡小镇竟出现了塞车趣闻。
我生长在遥远的北方。曾经云在肩头抖落一地霜花。在温暖的南方谋生多年，深知冬天与夏天的区别！我们也清醒地意识到东方与西方的距离和差别。不管是科技，文化，还是宗教。文明的包容和融合才能使人类走的更远。我们不自卑，也不气馁！中华文明上下五千年，有必须扬弃的糟粕，但更多的是要继承发扬的精华！中国人有自己的信仰，红色中国是世界的也是自己的！
岁月留痕。在南方郁郁葱葱的白玉兰的树冠下，我看到了无数的小露珠，小蓓蕾在里面静静地醒着，在遥远的故乡，我看到了少年时栖息的土地，像亲人们真实的面庞！时光流过岁月的河岸，阳光丰满了所有的胸膛。从母亲的河流中我看到了水中自己的模样，我发现自己已有了父亲的影子。一路行来，风花雪月，四季轮回，我们得到了多少又送走几多，有多少爱可以重来？无限的季节在稀薄的空间里成长，太阳升起新月又如钩，我们的时光都去哪了？夕日的纯朴今日的开放，生命与自然，历史与现代，记忆与忘却，冰与火，爱与恨……无数时间的碎片，众多空间的远影，在生命的苍穹里闪闪烁烁，发声，跳跃，煙灭，融合，再生……这就是你，我，他。这就是永远在变的变化，这就是前进中的大美中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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