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28年6月4日凌晨,在夜色的笼罩下,一列车在山海关内外风驰电掣般的呼啸而过,响彻山谷。
早上5时23分,天空刚刚泛出亮色,众人还沉在梦乡之中,列车行到三洞桥时,突然一声巨响,车厢与桥梁伴随着火光断成数节,乘客们与铁轨、车厢零件或消失在火光中,或被甩开数米,或被抛上天空重重摔下。
一时间众人乱成一团,侥幸逃生的人们被突如其来的爆炸吓得惊魂未定,滚滚浓烟中哀鸿遍地。
这些乘客大多是跟随张作霖从北京赶回东北的奉系军队,等稍稍回过神来,他们才发现张大帅不见了。
经过搜寻,在距离爆炸地点三丈远的草地上发现了张作霖,他深受重伤,口中鲜血直流,动弹不得。
这就是日本人策划的“皇姑屯事件”。
日本人本希望通过此次爆炸事故,杀害张作霖,在奉系军队群龙无首、乱作一团的情况下,即刻发兵控制东北,让这片土地成为进攻整个中国大陆的大本营。
然而,他们的如意算盘打空了,因为一个女人的出现,将东北的沦陷推迟了三年,延迟了日寇全面侵华战争。
这个女人,就是张作霖的五姨太张寿懿。
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呢,还是要从张大帅遇刺当天说起。
当日,大帅府内,众人提前收到张大帅回家的消息,天不亮就起来,繁忙地准备着为他接风洗尘。
姨太太们在认真地梳妆打扮,下人们在打扫、张灯结彩,厨子们在紧张有序地处理着食材,整个府内人声鼎沸,热火朝天。
张大帅最宠爱的五夫人寿懿,穿戴收拾完后,领着孩子们整整齐齐地站在帅府门口,他们紧盯着大帅应该出现的路口,盼望着大帅的黑色小轿车能够尽快映入眼帘。
早上8点多,随着尘土飞起,汽车终于出现了,但车后没有士兵们整齐的队列殿后,往日八面威风的排场消失了。
还不等众人诧异,车上下来两名灰头土脸的副官,抬出了奄奄一息的张大帅,带头的副官一边大喊“大帅受伤了,快传医官”,一边抬着担架急匆匆进门。
看到满脸是血的张大帅,寿懿吓得花容失色,踩着高跟鞋跟在担架旁边一路小跑回到屋中。
她用自己随身的手帕一边给大帅擦拭着脸上的血污,一边让下人去烧水准备给大帅清洗伤口。
大帅被抬到屋内后,几房太太都纷纷赶了过来,看着大帅的样子不禁嘤嘤啼哭,寿懿见大帅的嘴巴慢慢蠕动,似乎有话要讲,她喝令其他人停止哭泣,并赶忙上前握住住大帅发抖的手。
大帅艰难地挤出了几句话:“小鬼子要取东北,设计害我,快让小六子(张学良)回来。”说完便因伤势过重,不治身亡。
短短几个小时内,帅府由张灯结彩的欢迎仪式迎来了大帅的过世,府内欢乐的气氛一下子崩塌,乱成一团。
此时大帅的长子兼接班人——少帅张学良远在兰州,家中根本没有主心骨。
府内各位太太和孩子们因为失去了亲人,都陷入悲伤之中,痛哭流涕,下人们不清楚发生了什么,一个个茫然不知所措。
平日里主持家务、颇有才干的寿懿听到大帅的遗言,立马参透了其中要害,她与副官们在旁商量了对策。
对家庭而言,大帅的儿子都在外地,尤其是长子张学良在遥远的兰州驻兵,现在铁路被日寇炸毁,需要数日才能赶回为大帅操办后事;对国家而言,大帅身故,东北群龙无首,若日寇乘机发难,整个东北危在旦夕。
于公于私,必须等到张学良回家后拿主意,为了稳住日本人,帅府必须秘不发丧。
商定后,寿懿立马召集知晓实情的家人和下人们,细细陈述了其中要害,告诫众人必须严防死守,不能向外人透露一点关于大帅去世的消息,否则整个帅府乃至整个东北都会被日本人踏平。
副官出去后在军中散布消息,称大帅受伤了,但伤势不严重,诊治半个月左右就能痊愈。
寿懿在府命令下人继续请来可靠的医官,让他每日按时来帅府假装为大帅诊病、编写病案,出门后对任何人都说大帅受的是轻伤,没有大碍。
帅府内,依旧张灯结彩,灯火通明,孩子们该打闹打闹,太太们照旧搓麻将、逛街,厨房每日按照病号所需,烹制营养补品,送到张大帅的房间。
日本人本来以为十拿九稳,已经炸死了张大帅,但暗探传回来的是大帅并无大碍的消息,为了摸清事实,他们展开了多重试探。
在军事上,日军制造了奉军军车脱轨事件和沈阳炸弹案,企图引起混乱,逼迫张大帅现身干预,但并未如愿。
多次公开挑衅未果,日本人又心生诡计。
先是日方天天派军官前去慰问求见,但每次都被下人以大帅伤情好转、需要卧床静修、不能被打扰的名义拒绝。
此计不成,他们又采取了太太路线,安排日本领事夫人去拜见大帅夫人,希望旁敲侧击刺探实情。
鬼子未料到,他们面对的张大帅五夫人是一个女中豪杰,颇有巾帼不让须眉的气势。
一听到日本女人要来府上,其他几个太太紧张得不敢大声喘气,哆哆嗦嗦地往后退,寿懿安慰她们说:“没事,你们该咋样咋样,出去逛街喝茶躲一躲,我来应付就行。”
她随即进屋换上了一身花红旗袍,梳了油光水亮的发髻,鬓上戴上一朵玫红的珠饰,脸上粉面桃腮,烈焰红唇,犹如一个刚刚过门的新妇。
她收起愁容,满面春风的站到门口迎接领事夫人,一见面就笑容满面的拉着日本女人进屋,热情的招呼她喝茶吃点心。
领事夫人提出要去探视一下大帅,寿懿早早安排了下人躺在床上冒充,放下床幔,等到夫人来到屋中,她装着笑脸到床前问道:“大帅,领事夫人来了,您见还是不见?”
装成大帅的下人轻轻抬起胳膊,从帐幔中掀开一个小缝,露出缠着绷带的半边脸,摆了摆手。
领事夫人还欲上前细看,被寿懿拉出了屋子,告诉他大帅脸上破了相,伤愈之前不想见生人,又怕吓到夫人。
这一番操作成功骗过了日本人,她回去汇报说张大帅的府上一切如旧,他的夫人穿的花枝招展,满脸笑容,没有异常。
之后,夫人又屡次前去试探,均被寿懿巧妙周旋化解,日本人得到她们带回的消息后,忌惮张作霖的军队,不堪贸然行动,暂停了兵占东北的计划。
这也给张学良缓冲的时机,他收到密报后,连忙赶回东北,为了躲避日军的搜查和暗害,他一路乔装打扮成一个伙夫,在日军重重的盘查下,历经千辛万苦于6月21日才回到了帅府。
到家后,他才知道了父亲已经丧命,为了家国大义,张学良当即继任奉系军阀大帅,后世称其为少帅。
少帅跪在张大帅灵前立誓,以后张大帅的忌日就是他的生日,杀父之仇不共戴天,安排完军务之后,才向外界宣告了大帅去世的消息。
少帅主政东北后,日本人又开始着眼于游说他做傀儡,均被严词拒绝。
国仇家恨当前,张学良选择了民族大义,他费尽心机躲开诡计多端、阴险毒辣的日本特务,暗自与国民党筹谋东北的未来。
半年之后,时机成熟,12月29日,张学良宣布东北易帜,从此盘踞东北的奉系军阀归入国民党麾下。
日本人想通过掌控张学良,轻易吞并东北的计划由此破灭,只得另寻时机,这个时机就是三年后关东军发动九一八事变。
可以说,正是因为寿懿夫人的智勇双全,使得东北沦陷延迟了三年,也为国民党吸收东北军力、壮大抗日力量做出了贡献。
这样一位乱世奇女子,究竟是何种因缘际会,成为大帅的姨太太的呢?
寿懿是名门之后,她的父亲是清朝末年吉林将军富明阿之子寿山,隶属汉军正白旗,据传是明末抗金名将袁崇焕的后人。
寿山原本已有正室夫人,一日在戏院听戏时,看到台上的一个旦角扮相俊俏,唱腔优美,打听了戏院老板得知她叫王松岩,便把这个名字记在了心里。
自此之后,每每得空,他便到戏院去捧场,台上的人风华绝代,台下的人看得如痴如醉,一来二去,两人情根深种。
那个年代,戏子命薄如纸,王松岩如一寄浮萍在乱世中浮萍,有了寿山的捧场和青睐,让她奋不顾身地陷了进去,做了他的外室,后来生下了女儿寿懿。
随着时局动荡,外寇入侵,1900年沙俄为了维护自己的利益,侵略齐齐哈尔,寿山率清军奋起抵抗,但因敌人炮坚枪快,自己又缺乏援军,孤军奋战节节败退。
周围的战友们纷纷倒下,眼看着俄国人登上自己的国土却无力阻挡,寿山将军痛心疾首,自杀殉国。
此时王松岩与她的女儿才年仅3岁,孤儿寡母一时间失去了顶梁柱,求助无门,为了谋生,王松岩只能重新出山,脸上画上油彩,穿上戏服登台献艺。
寿懿骨子里流的是舍生取义的民族功臣的血,她从母亲口中知道了父亲的事迹,自小就以父为荣,仗义豁达,智勇双全。
她经常在后台看着台上的母亲用优美的身段演绎了梁红玉、花木兰等女英雄,母亲与这些女英雄成为了她的精神力量。
寡妇门前是非多,经常有一些人拿她母亲开玩笑,小小年纪的寿懿总会挺身而出,替母亲解围,那些人看这个女孩子眼神凌厉,只能作罢。
寿懿不仅有胆识,头脑聪明,她自小学习成绩很好,考上了富家子弟才能上的奉天女子师范学校。
1917年,女子师范学院举办一年一度的毕业大会,寿懿作为优秀学生代表上台讲话。
20岁的她,遗传了母亲的美貌和声音,站在台上刚一张嘴发言,就吸引了整个会场,台下窃窃私语声立刻鸦雀无声。
此时任奉天督军兼省长的张作霖,受邀来参会,他端坐在台下,听到寿懿讲话,浑身酥麻,两眼放光,目光直勾勾的盯在她的身上无法挪开。
堂堂东北王变成了沉迷爱情的年轻小伙子,每日把礼物送到学校,得空就开车到校外接寿懿出去吃饭游玩。
年轻的姑娘,从小没有父亲疼爱,与母亲过着孤苦无依的生活,骤然得到张大帅的青睐,很快就沦陷了,嫁进大帅府做了五姨太。
当时有人劝她大帅已有4房妻妾,且还是个大老粗,年龄又大,而她是一个受过高等教育的女性,两人不般配,嫁过去肯定要受苦。
寿懿是个有主意的女子,她告诉那些唱衰的人,每个人过什么样的日子靠自己的经营,她要靠自己去搏一搏。
后来发生的事证明她嫁对了,她与张大帅相互扶持、相互成就,婚姻生活十分顺遂,成为张大帅最为宠爱的姨太太。
张大帅的原配夫人赵春桂,是地主家的女儿,两人相识与微时,并生育了少帅张学良、张首芳、张学铭三个孩子,后来大帅发迹,娶了二夫人,赵春桂赌气回了老家,后来抑郁而终。
二夫人卢寿萱,出生书香门第,因长得漂亮,性格恬静吸引了大帅。
卢家嫌弃张大帅是个土匪出身的大老粗,十分排斥他的求婚,张大帅便让手下假扮歹人绑架了卢小姐,然后自己单枪匹马前去营救,如此一场英雄救美的戏码,最终赢得了美人的芳心。
卢夫人知书达理,进府后,大帅便将家务交给她打理,但她性格恬静,为人心善,大事上优柔寡断,大帅遇到应酬,她很难能够在公众场合交际。
三夫人戴宪玉,本来是县衙捕头的未婚妻,性格孤僻冷傲,长相高挑俊美、皮肤白皙,有远近闻名的冷美人。
张作霖想尽办法将她抢了过来做了三夫人,她过门后一直郁郁寡欢,寡言少语,跟其他太太也不合群。
她总是愁眉苦脸或哭哭啼啼,逐渐便不受待见,不久后就削发为尼,不再留恋帅府内的俗事。
四夫人许澎阳,来自寻常百姓家,长得好看,性格爽朗,大帅让眉头紧锁的三夫人搞得心烦,便娶了这位长相喜庆的四夫人。
但她毕竟出身于小门小户,对帅府繁杂的家务帮不上忙,更难与大帅在军务上有共鸣。
寿懿进门后,综合了前面四位夫人所有的优点,她有知识、格局大、性格爽朗有谋略。
张作霖在公事上遇到难处时,有时会在家里发怒,寿懿听到后会协助出谋划策,用女人的柔情化解他的戾气。
一次大帅抱怨说手下招了个兵,活脱脱就是个小白脸,细皮嫩肉,戴副眼镜,一看就是肩不能扛,手不能提的人,军队要是给这样的人,怕是要完了。
寿懿听后笑着说,这个兵肯定有文化,当兵不止要懂打仗,还要有谋略,不如让他去管管帐,做做文职。
大帅喊来手下询问过后,才知道那个兵是个中学生,被抓壮丁到了部队,便听从五夫人的建议分配他到军需处,后来这个兵一路升到了军需处长,立了很多功。
张作霖本是土匪出身,脾气暴躁,大男子主义严重,其他夫人们在他面前总是畏首畏尾,对军政大事更是不敢言语,唯有崇拜女英雄的五夫人能够跟他畅谈家事和军事。
能者多劳,帅府上的大事小情最后都落在了寿懿身上,她成了名副其实的女主人。
她不仅做事漂亮,情商也高,很会察言观色。
她过门五年后,张作霖在看戏时迷上了一名叫马岳清的戏子,但怕惹得五夫人的不高兴,总是偷偷摸摸地去戏院看戏。
一连几次,寿懿询问下人得知大帅总是去同一家戏院,她从中看出了端倪,让人打探后得知了实情。
为了给大帅一个台阶,她主动把马岳清买到府里当丫鬟,成全了张作霖,让大帅对她又敬又爱,连称她是自己肚子里的蛔虫,自己离不开她。
马岳清脱离漂泊的卖唱生涯,成为大帅府的六姨太,她把寿懿当做救自己出火海的恩人,一生都对其毕恭毕敬。
大帅去世后三年,1931年9月18日,日本关东军恶意挑衅制造事端,迅速发兵攻占了奉天。
覆巢之下,焉有完卵,东北沦陷,战事告急,寿懿带着孩子们冒着硝烟一路逃到北平,后搬到天津租界寻求庇护。
1947年,张学良因发动西安事变,被蒋介石囚禁在台湾,寿懿随后便请求前去团聚,相互照应,并在台湾度过了余生,于1966年病逝。
历史长河滚滚向前而去,征战沙场的英雄的名字多长留史册,而多少女中豪杰用她们的智慧和勇气作出了卓越贡献,她们也值得永远铭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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