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征明诗句碧荫溪堂六月寒(学诗计划宫词故国三千里)(1)

读这首诗,我们首先会注意到的一定是诗中的数字。“三千里”、“二十年”、“一声”、“双泪”,一句一数词,从时间、空间、声闻、眼见诸方面着笔,写得真可谓惊心动魄。这是一串沉重而痛苦的数字:“三千里”说明离故国之远、“二十年”说明闭锁深宫之久,这“一声”,正是所有的悲愤的凝聚。

三千里的洪流,历经二十年地阻抑,终于在断绝人肠的何满子中,喷薄而出。如此撕魂裂魄的悲怨,一声足矣!晶莹“双泪”不自觉地在君前悄然滑落。在这一刻,世界似乎到了尽头,时间似乎忽然停止了。这最后两句,用的虽是直抒胸臆之法,但仍给人以余韵不绝的感受,似乎在这剧烈的震荡后,诗中人诗外人都需要用很长时间去喘息去平复。可见,构造余韵的路径多端,非止含蓄一途而已。

尤为可贵的是,诗中这么多数词,却用得如此自然,没有一点堆砌的痕迹。四个数词,二十个字,凝练成这样一个具有高度典型性的、哀感顽艳的故事,真可谓大匠运斤,深得举重若轻之致。

作近体诗,古人一直有善用数字的传统,骆宾王更因其善于以数字为对而被戏称为算博士,然而其数字之对虽亦属精工,感人之力却远不如此诗之甚。

杜甫其实可算是最善用数字的,其著名诗句“万里悲秋常作客,百年多病独登台”即以其“万里”、“百年”的时空对举,构造了浩瀚悲凉的艺术境界。但是,相比之下,要以柳宗元《别舍弟宗一》诗中"一身去国六千里,万死投荒十二年"一联与本诗手法最为接近。两者都是以距离的遥远、时间的漫长来表明远离故土、孤心茫茫之悲郁。这都是以加一倍、进一层的写法来增加诗句的重量和深度。杜牧对此诗甚为推重,在一首酬张祜的诗中就有“可怜故国三千里,虚唱歌词满六宫”句,这也说明了张祜此诗的广泛影响力。

讨论完诗中数词的精彩运用,让我们把目光投向诗中的两个形容词上。

“故”和“深”两字,看似普通,实存深意。故者,旧也。俗云,衣不如新,人不如故。思故,心思自然要往回转往后转。在中国古代诗歌传统中,对过去的怀念,往往就是一种对未来的拒绝。自入深宫,背井离乡。亲旧绝音,孤心茫茫。前路何可据,未来不可量!

这种对未来的恐惧与拒绝,其实也正是对这种畸形邪恶制度的一种控诉。说到这里,大家是否想到了“息夫人”的故事?王维诗曰:“莫以今时宠,能忘旧日恩。看花满眼泪,不共楚王言。”想必张祜写此诗时,心中一定会有息夫人的影子。

“深”,简简单单一字,锁住了多少活泼泼的少女,活泼泼的青春,活泼泼的心灵。古人有言,一入侯门深似海,何况是宫门!一入深宫,旧情被锁闭,青春被锁闭,再也没有了自由跳跃的魂灵。少女不再是少女,而只成为了瓶中花、笼中鸟。是的,也许你比其他宫女幸运,还能被皇上临幸召见,可那是你的自由选择吗?不,她们只能是玩物,召之即来,挥之即去。杜牧诗说“东风不与周郎便,铜雀春深锁二乔”,作为一国之中最有地位最有姿色的女子,尚且可能如此,何况普通宫人!

前之宫怨诗,或写先受宠而后见疏,或写终身不得进见之苦,往往是幽怨无助中带着希冀之情。此诗则反其道而行之,其所写之怨情乃是在“君前”,在受君王宠幸之时,她不是由于不得进见或失宠,而是对被夺去了幸福和自由的抗议,这就有了高度上力量上的不同,鼓荡着一股更为强烈的反抗精神。

据史载,张祜出生望族,家世显赫,但性情狷介,不肯趋炎附势,终生没有蹭身仕途,未沾皇家寸禄。张祜晚年,更是以布衣身份隐居终生。看来,他诗中的这种反抗精神是由来自有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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