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下游的长江,两处大折弯都出现了我国数一数二的淡水湖,其中,说起洞庭湖,“气蒸云梦泽,波撼岳阳城”就会朗朗上口,再者会是“衔远山,吞长江,浩浩汤汤,横无际涯;朝晖夕阴,气象万千”,其实,洞庭湖不是“云梦泽”的残迹,它们之间是没有直接继承关系的。
洞庭湖是湖南的地理名片,是极为重要的湿地资源,作为连通长江的吞吐型湖泊,洞庭湖总是被密切关注着,当然人们关注的层面相比于古代已经有很大的变化,文人墨客的诗词佳作已经退居其次,取而代之的是它的演变趋势——洞庭湖还能留存多久?
既然想看洞庭湖的未来,就得正确认识洞庭湖的过去,下面,以地理、地质考察研究结果为主、古代文献为辅,一起来看洞庭湖从哪里来,将向往何处!
盆地老,成湖新
洞庭盆地是洞庭湖发育的地质基础,它于古生代白垩纪初期开始形成,此时正值燕山运动晚期,剧烈的造山运动使盆地的东、南、西三面相继隆升,或成丘陵,或成山脉,断陷的地带就是后来洞庭盆地。
地球有四十多亿年,洞庭盆地开始形成距今不过一亿两三千万年,相对于地球,它是年轻的,但相对于人类,洞庭盆地是古老的;新生代古近纪时,洞庭盆地继续沉陷,到了新近纪,盆地边部构造回升,巨厚的碎屑沉积填充在盆地中,此时的洞庭盆地仍然没有湖泊发育。
到了第四纪更新世时,洞庭湖盆地仍然是水流深切、河网交错的平原,华容隆起的存在,使洞庭盆地与江汉平原在地质构造上是独立的;进入全新世后,特别是在新石器时代,洞庭盆地才出现了泛滥平原的地貌,由此给新石器时代的先人们提供了极为有利的发展活动场所。
洞庭湖的出现已经是比较晚近的事了,即使是东洞庭湖,现代的淤泥层之下还是河流相沉积物,表明早先的这里是河流摆动地带,或是河间洼地湖,碳十四测年显示成湖年代下限不超过一万年,可以说洞庭湖的成湖是新近的。
从洞庭之野到洞庭湖
湖区的安乡、沅江、南县和大通湖、漉湖、钱粮湖一带,普遍发现了先人遗址,在地下2-7米左右的地方发现的石器甚多,正是因为那时的先人喜欢在河流旁边的二级阶地上居住,这样便于取水,又能避免洪水侵袭,也说明了距今4000年及以前,洞庭湖区是河网交错的平原。
这样的地貌或许维持到了春秋战国时期,《庄子·天运》中就有“帝张咸池之乐于洞庭之野”的说法,庄子是战国中期的人物,其时的“野”既指郊野之区,也指偏鄙之地,“洞庭之野”或是洞庭湖区的原野场景,或是偏远的洞庭湖区,这时的洞庭湖区已经有了泛滥平原的地貌景观,原长江水利委员会就调查到洞庭湖区的最老圩堤,时间为战国时代。
圩堤是沿江滨湖的人们围湖造田的产物,圩堤围住的地方,两湖地区称之为“垸”(音yuàn),可以说,最迟在春秋时代,洞庭湖区的地貌由泛滥平原向湖群演变,出现原始洞庭湖,战国后它才逐渐扩大,这个过程一直持续到南北朝时期。
“洞庭湖”从哪里来
春秋到战国中期,相关文献中只有“云”或“梦”,而没有“云梦”,此时的“云”是专名,指汉水东岸今京山县境内的故䢵国,“梦”为楚语,乃通名,仅有地貌含义;“云梦”组合在战国后期到西汉初出现,它既是地名,又指地貌,但范围不出江汉地区。
“云梦”被称为“泽”已经是西汉中前期以后了,毫无疑问,洞庭湖的成湖与所谓的“云梦泽”是没有继承关系的,洞庭湖不是“云梦泽”的残存,孟浩然的诗应该使用了借代之辞。
洞庭湖得名于“洞庭之山”,《山海经·中山经》说“又东南一百二十里曰洞庭之山”,位于“江渊”(河流回水区域,东洞庭湖最早的湖泊水体)和长江交汇地带(或为今天的君山),屈原的《九歌》中有“洞庭”,即“洞庭波兮木叶下”。
有洞庭之山方有“洞庭之野”,洞庭之野中的大湖即为洞庭湖,北魏郦道元的《水经注》直接言明“湖即洞庭湖也”,“凡此四水,同注洞庭,北会大江”,四水就是湘江、沅江、资水、澧水,接着他又写道“湖水广圆五百余里,日月若出没与其中”,其实郦道元没有到过洞庭湖,应该是综合他人关于洞庭湖的记载而写的,这时的洞庭湖仍处在扩大过程中。
八百里洞庭
洞庭湖的扩大,固然与洞庭湖区沉降有一定的联系,但本质上洞庭湖非构造湖,所以洞庭湖的变迁,与荆江的发育过程,及四水变化息息相关,就说荆江,在缺乏大堤控制江水形势时,一旦河水泛滥,就向两岸漫溢,呈泛滥平原特征,公元450-524年,荆江南岸的太平、调弦两口溃决,江水进入洞庭湖区,极大干扰了洞庭湖水系。
唐朝后期到清朝前期,是洞庭湖的全盛时期,所以唐诗宋词中的洞庭湖非常广阔,一眼望去浩瀚无边,有《岳阳楼记》中的“北通巫峡,南极潇湘”之景观,洪水季节更甚,唐末至北宋,洞庭湖区的沉降速度加快,导致江水从岳阳城江口向南倒灌洞庭湖,五代的《北梦琐言》、北宋的《岳阳甲志》和《岳阳风土记》皆有描述。
浩浩汤汤
江水倒灌给洞庭湖区带来水量的同时,也输入了大量的泥沙,泥沙在湖底淤积,使湖水深度减小,最后导致了汛期时洞庭湖水面大为扩展,洞庭湖群连成一体,《资治通鉴》注引《巴陵志》有“(洞庭湖)西吞赤沙(湖),南连青草(湖),横亘七八百里”这一的景象,《太平寰宇记》也有描述。
湖泊淤浅、水面扩大的同时,人口也在增加,北宋时,洞庭湖区已经出现了围垸造田;到了元代,重开荆江南岸的杨林、宋穴、调弦三口,江水大量涌入洞庭湖区,加上四水的含沙量也增加,淤出的陆地增加,围垸造田更加简单。
洞庭湖之夏
明代,大规模的围垸造田在洞庭湖区开启,形成了湖泊淤浅→围垸造田→容蓄量减少→水位上升→水淹圩垸→湖泊淤浅恶性循环,这样在短时间内,既让洞庭湖水面扩大,也为洞庭湖的萎缩埋下了伏笔。
洞庭湖上的舟船
明代有大规模围垸造田的现象,但洞庭湖水面并未明显减少,汛期时还扩大了,嘉靖年间的《常德府志·地理志》说“每岁夏秋之交,湖水泛滥,方八九百里”,明尺的“方八九百里”约等于6000-7000平方公里,罗洪先《广舆图》的洞庭湖大小也应该在这范围内,洞庭湖全盛时期或许就在16世纪的明朝中期。
洞庭湖到哪里去
明末清初,洞庭湖水面有所减少,变化趋势是容蓄量、水面变小,康熙末年的《大清一统舆图》上,洞庭湖的水面在4000-5000平方公里之间;到了19世纪中期,荆江南岸大堤在藕池(1852年、1860年)和松滋(1870年)溃口,太平、松滋、藕池、调弦出现了江水四口分流入洞庭的局面。
这不仅造成了洞庭湖水沙失去平衡,湖底泥沙淤积的速度远快于地质沉降速度,洞庭湖水面一度增加,在5000-6000平方公里之间,只是此景不长,随后100年中,泥沙快速淤积,湖面逐渐淤高,加上人工围垦,洞庭湖水面急剧减少到2740平方公里,“中国第一大淡水湖”的称号落到了鄱阳湖。
丰水期时湖天相接
进入新世纪新时代,三峡工程的运行,长江的来沙量已然减少,未来的洞庭湖盈缩,会在于洞庭湖区的地质升降,也会在于四水来沙量和人们对湖泊的利用态度,利用湖滨、湖水发展先进农业、养殖业也好,利用湖泊调洪、航运也罢,只有把握吞吐型湖泊演变规律,真正理顺人湖关系,因势利导,洞庭湖才能陪伴我们更长的时间。
岳阳的国际码头
洞庭湖伴随着长江、四水的变化而演化,它是通江的吞吐型湖泊,这些吞吐型湖泊的最终命运是消亡,人类的力量可以加快或减缓这一过程,洞庭湖对湖南的重要性、在长江中下游的地位都是不言而喻,它并非一城一地的私家池塘,而是大家共同的珍宝,伴随着综合治理的推进和落实,希望能缓解它的生态危机。
岳阳楼与洞庭湖
洞庭湖滨的岳阳楼,留下了范仲淹 “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的忧国忧民之情怀,对于洞庭湖的未来,更应该记得杜牧的警世之言——“后人哀之而不鉴之,亦使后人而复哀后人也”,唯有如此,才能守住美丽的家园。
参考资料:
- 《全新世以来洞庭湖的演变》,作者:张晓阳、蔡述明、孙顺才
- 《洞庭湖的形成与演变》,作者:官子和、蔡述明
- 《洞庭湖变迁的历史过程再探讨》,作者:周宏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