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县卤肉(商水卤肉夜书房)(1)

因疫情而蜗居的日子,最馋是卤肉。两个多月未吃,用花和尚鲁智深的话说:“口里淡出鸟来”了。

  在豫东平原的商水,卤肉以猪头肉和猪内脏为主,统称为“下水”,曾经是逢年过节招待客人的主打食品。卤肉到处都有,最好吃的当属商水卤肉。

  商水卤肉是大众化小吃,在县城和乡镇,不论是熙熙攘攘的街头,还是喧嚣热闹的集市,到处都有卖卤肉的小推车或门店,满满的烟火味。

商县卤肉(商水卤肉夜书房)(2)

  刚出锅的卤肉晶莹剔透、颜色润泽,挂着油花、热气腾腾。猪耳朵白中透亮,薄厚相间,嘎嘣一声脆响,那是你咬到了脆骨;挑两节又宽又褶的大肠切成段,软糯黏腻、卤香浓郁,特有的卤味让不吃肥肠的人难以想象;猪肝色如紫金,质若琥珀,油润亮堂,入口醇香,像包浆到代的寿山石;最抢手的是猪肚,其色洁白如羊脂玉,经卤味浸润,再切成细丝,伴以葱蒜芫荽,吃起来既柔又韧,弹劲十足。而猪头肉的好吃在它的肥,这是一种有别于其他肉类的肥。肥中有瘦而不腻,酥而不烂且爽口。至于猪心、猪眼,猪肺则各有千秋,亦为吃货所喜。

  卤肉吃着香,收拾起来着实不易。小时候见过杀猪,那猪被几个壮汉捆起摁倒在地,锋利的尖刀猛地刺进猪脖子下面直达心脏部位、鲜红的猪血便顺着拔出的刀子喷射进事先放置的大盆里。待血放尽,还要在猪后腿上割一小口,接着用钢筋棍制作的“挺杖”插进去来回捅上一阵,再放入烧沸的水中给猪浸泡褪毛。然后将猪抬到条案上,用嘴使劲向割开的小口不停吹气,直吹得腮帮子像吹唢呐时鼓起的两个大包,猪也像气球一样发胀鼓起,再用细麻绳将口子扎紧以防止漏气,接着一边往猪身上泼滚水,一边用刮刀再仔细刮一遍猪毛。直到猪被刮得雪白,才开始割下猪头,开膛破肚取出内脏。猪头凹凸不平、毛发粗壮,收拾起来最费时费力,刀刮烙铁烫喷灯烧,甚至用沥青浇等不一而足。其中沥青因对人体有害,现在早已被弃用。清理干净后,将猪头一劈两半,和内脏一起清洗干净入锅,加入盐、花椒、大料、香叶等卤味料,烹入老卤汤和糖色、酱油,以大火炖煮、文火焖熟就可以了。

商县卤肉(商水卤肉夜书房)(3)

  孔子说君子远庖厨,有一定道理。曾经有段时间,我想起杀猪情景就想吐,发誓再不吃猪肉,不过最终未能挡着猪肉的诱惑,誓言只好作罢。因为吃来吃去,牛肉也好、羊肉也罢,包括鸡鸭鹅肉都不如猪肉好吃。难怪当年苏东坡会用写“大江东去”的巨匠之手近庖厨,将猪肉烹制成一道东坡肉风靡千年。不仅如此,东坡先生还为猪肉写了一首《猪肉颂》:“净洗铛,少著水,柴头罨烟焰不起。待他自熟莫催他,火候足时他自美。黄州好猪肉,价贱如泥土。贵者不肯吃,贫者不解煮,早晨起来打两碗,饱得自家君莫管。”真是有味,有趣。

  所以千万别认为喜食猪肉者就是下里巴人,喜欢吃猪肉的人多的是。不但苏东坡写过《猪肉颂》,现当代不少文豪巨匠都和“二师兄”有缘。周作人《猪头肉》中说:“在摊上用几个钱买猪头肉,白切薄片,放在干荷叶上,微微洒点盐,空口吃也好,夹在烧饼里最是相宜,胜过北方的酱肘子。” 丰子恺《缘缘堂随笔》中写他在杭州和老友吃猪头肉,“一斤猪头肉,每人照例是一斤老酒”;老舍先生不止一次写到老北京的猪头肉:“钓完鱼,野茶馆里的猪头肉,卤煮豆腐,白干酒与盐水豆儿,也能使人醉饱。”再往近处说,汪曾祺《故里杂记》中写一个生活寒苦的侉奶奶,一年到头喝最糙最糙的米煮的粥,只有过继过来的侄儿来了,给她带一个大锅盔,她才会上街,到卖熏烧的王二的摊子上切二百钱猪头肉 ,用半张荷叶托着。另外,还忘不了买几根大葱,半碗酱。娘俩结结实实地吃一顿山东饱饭。在汪先生眼里,夏日的黄昏,就着猪头肉喝二两酒,拎个马扎踅到一个阴凉树下纳凉,该是人生莫大的享受。

  在商水的大街小巷,乡村集市,林林总总的卤肉招牌大多会冠以“独家”“秘制”二字,其实多数并没什么高深的秘密,无非就是酱油与肉的结合碰撞,大料与肉的组合升华,只是各家用的卤料配方略有不同而形成了各自风味而已。如果还有什么奥妙,一则应该就是卤水。年代久远,反复使用的卤水才能叫做“老卤”,正是在一次次与食材的亲密接触中,卤水才变得回味悠长,这是时间带给人的惊喜。再一则应该就是卤煮的时间和火候了。读《金瓶梅》,曾有一段关于煨肉的描述:那宋蕙莲“只用一根柴火按在灶内,用一大碗油酱,并茴香大料,拌得停当,上下锡古子扣定。哪消一个时辰,把个猪头烧得皮脱肉化,香喷喷五味俱全。”一个时辰大概是现在的两个小时,两个小时,只用一根柴火,便把猪头烧得骨酥肉烂,这一手绝活,正是慢火的秘密。由此看来,卤肉除了卤料配方、卤水新老,还须慢功夫,心急吃不得热豆腐。

  数年前的阳城大道曾经有一家小店,主营卤肉和捞面条。据说老板从推小车在路边卖卤肉开始,风里来雨里去十几年,居然在县委桥头北侧路西买了两间门面。店名早已忘记,但进门处挂的对联“诸肉还是猪肉好,百菜还是白菜香”犹历历在目。老板为人谦和,卤肉又好,加上是老牌生意,自然十分红火。很多人都喜欢到这里点一盘猪头肉和猪肝猪肚,再配个花生米豆腐皮洋葱拌荆芥,吃吃喝喝吹上一通牛皮。尽兴之后再要一碗固墙捞面条扒拉扒拉,酒足饭饱肚子圆,花钱不多,吃得舒坦。可惜后来阳城大道拓宽,这家饭店竟不知所去。

  这两年吃卤肉有了新去处,疫情前城区连开了两家。说不是路边小摊吧,真的就是一口大锅,一张案子。说是小摊吧,却也都在小摊后面有个小小门脸。虽然透着寒碜,但如此美味竟藏在一个简陋杂乱之所,有些让人不敢相信,这可能也合着那句俗话:英雄起草莽,乡野出俏姑。不过地方简陋都不影响生意火爆,每到出摊时候,这两家小摊的路边总会被来买卤肉的人群与车辆所堵,而且每天卤肉总量有限,稍晚一会儿就吃不到。据说,每日只有他们家卤肉卖完,周边同行才有生意。

商县卤肉(商水卤肉夜书房)(4)

  同多数小本经营一样,摊主连煮带卖大概都是一家人,过秤算账、切块装袋一气呵成,十分利索。卤肉热着吃糯香扑鼻,凉着吃劲道爽口。尤其猪蹄,可与邓城猪蹄比美;还有肘子,堪和太康肘子论高低。我最喜欢吃猪头肉、猪耳朵、猪肘子。热烧饼夹猪头肉。烧饼焦酥的芝麻香混合着猪头肉的绵筋脆嫩,比潼关肉夹馍好吃得多。猪耳朵是两层皮夹着一层脆骨,被卤水浸润得皮韧骨脆,嚼劲十足。再弄几口小酒,舌尖上的刺激,怎一个“得法”了得!而肘子咬上一口,更是抿嘴即化,肥膘白亮,瘦肉红润,既无全肥的黏腻,又无全瘦的乏味,吃下来嘴角流油,满足感爆棚。

  论味道,商水卤肉店铺众多、小摊皆是,各有千秋,皆可拔得头筹。我说这两家卤肉好吃,并非褒此贬彼,纯属个人偏好而已。眼看着疫情远了,只是心有余悸,一直未敢上街乱转,不知道我惦记的那些卤肉摊、卤肉店开业了没有?

原载2020-08-11 日《光明日报》出版社“阅读公社·寻味”专题栏目。

商县卤肉(商水卤肉夜书房)(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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