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恨此身非我有,何时忘却营营?

作者 张翼飞


峥嵘岁月忽已晚(长恨此身非我有)(1)


公元1082年,宋神宗元丰五年,9月,天已经有些凉了。

这一年,是苏轼因乌台诗案,谪贬黄州(今湖北黄冈)的第三年。

后人都管苏轼叫苏东坡,却不知道他是在什么心境下给自己取了这个号。

对于经受了一场严重政治迫害的苏轼来说,此时是劫后余生。他的内心是忿懑而痛苦的,但没有被痛苦压倒,而是表现出一种超人的旷达,一种不以世事萦怀的恬淡。他有时布衣芒屩,出入于阡陌之上;有时月夜泛舟,放浪于山水之间。对于一个智者来说,大自然不仅给他美的享受、精神的释放,更让他领略了人生的哲理。

他住在城南长江边上的临皋亭。后来,又在不远处开垦了一片荒地,种上庄稼树木,名之曰东坡,自号东坡居士。还在这里筑屋名雪堂。苦中作乐,其境界颇似陶渊明的“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他后来家喻户晓的苏东坡的名号,正是由此而来。


让我们把视线转回到开头的时间,9月的某天晚上,苏东坡出去喝酒,应该是遇到了知心朋友,喝得十分尽兴。他醉了又醒,醒了又醉。待要返回时,主人要送他,他拒绝了,乘着酒兴酩酊而行,摇摇晃晃,回到家门口好像已经三更了。但家里的年轻仆人睡得太沉,鼾声如雷,任他怎么敲门都没有回应。

苏东坡无奈,只好拄着杖在门口站一会儿。幸好,门前临水,远处江水奔流,哗哗的声音在静夜里传入耳中,令这位大文豪思绪万千。别人吃了闭门羹,外面又是寒意袭人,肯定是满腹牢骚,光想着等家童开门看怎么教训他一顿了。而曾经沧海的苏东坡,却把自己架空,飞升到了另一种境界。一首千古绝唱《临江仙》开始在胸中酝酿。


峥嵘岁月忽已晚(长恨此身非我有)(2)


《临江仙》

夜饮东坡醒复醉,归来仿佛三更。

家童鼻息已雷鸣。

敲门都不应,倚杖听江声。

长恨此身非我有,何时忘却营营?

夜阑风静縠纹平。

小舟从此逝,江海寄余生。

他在思考:一个人的身体并不是属于自己的,而是天地的和顺之气凝积而成的,天地保全他的身形,护养他的生命,不是让他为追求私利而劳其形的。在感叹自己的命运自己无法掌控,他发出整个人生的一种怀疑厌倦的喟叹,表达出一种无法解脱而又要求解脱的困惑与感伤。

但很快,他就想通了,既然“此身非我有”,不如驾一叶扁舟,远离尘世喧嚣,在江湖深处安闲地度过自己的余生。当然,“小舟从此逝,江海寄馀生”,实际只是苏东坡希望获得精神解脱的一种象喻,对于他这样豪放不羁、进退自如的人来说,“处江湖之远”与“居庙堂之高”其实并没有区别,最后的归宿只能是自己的内心世界。


峥嵘岁月忽已晚(长恨此身非我有)(3)


据说,这首词在当时很快流传开来,人们便以为东坡“拏舟长啸去矣”,郡守徐君猷听闻后大惊,以为自己所看管的“罪人”逃走了,于是急忙赶到东坡家,谁知东坡先生,正在“鼻鼾如雷”地大睡呢。

林语堂先生在他撰写的《苏东坡传》序言中说:“苏东坡是一个不可救药的乐天派,一个伟大的人道主义者,一个百姓的朋友,一个大文豪,大书法家,创新的画家,造酒实验家,一个工程师,一个假道学的憎恨者,一个瑜伽术修行者,佛教徒,巨儒政治家,一个皇帝的秘书,酒仙,心肠慈悲的法官,一个政治上的坚持己见者,一个月夜的漫步者,一个诗人,一个生性诙谐爱开玩笑的人。” 他认为苏东坡比中国其他诗人更具有多面性天才的丰富感、变化感、和幽默感,智能优异,心灵却像天真的小孩------正如耶稣所说“具有蟒蛇的智慧,兼有鸽子的温厚敦柔”。这无疑是对苏东坡的最为精妙的概括。

希望我们都能保持东坡先生那样乐观豁达、随遇而安的心态,无论顺境逆境、无论喜怒哀乐,始终保持一颗赤子之心,“长恨此身非我有,何时忘却营营?”天地无限大,江海任纵横。


峥嵘岁月忽已晚(长恨此身非我有)(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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