抗日人物传记故事(故事悲情与涅槃)(1)

王老好说罢闷头干活。王赵氏惹不过男人,无奈只有蹲坐在地上拍着大腿嚎哭。乡间地头这种夫妻吵架哭哭嚎嚎最是正常不过,散落在田地里锄草剜野菜的人们见怪不怪,没人过来搭茬。

王家人为什么怕成这样呢?因为,自从日本人在杨桥镇修了炮楼以后不但派捐派粮,还时不时向下边各村派年轻女人。但是哪个人家想把女儿往火坑里推?于是让各自女儿躲的躲藏的藏,可偏偏就有汉奸狗腿子替日本人办事,他们都是本乡本土的人,谁家女儿年轻漂亮,亲戚是哪的藏在哪他们门儿清,先是敲诈勒索,不能得手就亲自带领日本人直接上家绑走,等到糟蹋的只剩口气了再让家人筹钱赎回来,没钱赎的便落个活不见人死不见尸,真是狠恶至极无法形容!

那个肖景轩就是其中一号人物,这人浪荡成性,不单是本村,连临近村的大姑娘小媳妇都被他祸害了不少。他看上的姑娘要是有不从的,马上就找日本人过来抓走。扣儿刚才说的杏枝、小凤、小红三个姑娘就是因为不愿从他,被他引着日本人从各自亲戚家抓走拖进炮楼,三家人凑了钱找他央告半个月后才把女儿们赎出来,结果没出半个月,三位姑娘羞辱难当,小凤、小红上了吊,杏枝跳了村里的河坑。

王赵氏不停嚎哭,扣儿也无心干活,过去抱着娘抽泣起来。王老好停下手中的锄头,重重叹了口气,板着脸走到娘俩身边沉默半晌,忍不住冲西边骂道:“小日本子,入你个姥姥!你们就祸害吧,迟早报应在你们自家身上!”

王蚁生站直身子看向西边。西边就是杨桥镇,杨桥镇中央有座炮楼,四周高墙围绕。此时已是下午,在夕阳的映照下,炮楼上的太阳旗上一团猩红,一旁一个夹着长枪的身影清晰可辨。

王老好一把推倒王蚁生,低声喝道:“不要命了?”王蚁生问道:“咋了?”王老好面露恐惧之色:“告诉你几回了?谁敢这么盯着炮楼看,日本人立马开枪!去年有个小子在地里拄着铁锨往炮楼上看,让日本人一枪就给撂倒了,日本人不光凶得很、贼得很,枪法还好得很哩!”

王蚁生一阵后怕,他哭丧着脸说:“我,我要回家······”

王老好慌了。打他心里其实是最爱这个二儿子的。自打老大王麦生鬼迷心窍去当了狗腿子便衣队后他就不认大儿子了,一直乖巧听话的蚁生是他默认的未来家中的顶梁柱。

他就是个认死理儿的朴实的庄稼汉,认为庄户人家养孩子不能娇生惯养,就得像种树一样,在小树成长时要经常削砍去没用的枝枝叉叉才会长得高长得直,才会成材。因此他对蚁生非常严厉,尤其是当不听话的大儿子麦生当了便衣队以后,他对蚁生更是严厉了,但是每每严厉过后,他有十分心疼,舐犊情深,有哪个当爹的不疼爱自己的孩子呢?

王老好黝黑的脸上挤出笑容,粗糙的大手摩挲了一下王蚁生的后脑壳说道:“好好好,咱回家。”又对王赵氏说道:“他娘,哭也哭过了,日子该咋过还咋过!晌午饭没吃好,黑家饭咱吃顿好的!今儿就干到这吧,咱回家吃香油拌野菜,再烙上几张白面饼!”

王赵氏擦擦眼角站起来,发着狠说道:“他爹,就这么着!回家!”

一家四口身披落日余晖踏上归路,王老好扛着锄头走在前面,王赵氏踮着小脚背着一布袋野菜紧随其后,王扣儿挎着饭篮,拉着王蚁生跟在后面。

王老好在前面大步流星,突然高声说道:“你们都甭想那么多,甭发愁,俺想出招儿了,回家咱们细说。”

王赵氏赶紧回应道:“就知道俺当家的不是个傻楞爹。”王扣儿在后边也紧着拍马屁:“就是,有俺爹主事,天塌下来俺都不怕。”王老好嘿嘿嘿嘿嘿一阵乐,没听见王蚁生应和,就喊道:“蚁生,前边来跟爹走。”

王蚁生紧走两步和王老好并肩而行。王老好手搭他的肩膀说道:“蚁生,甭怕。天塌下来有个儿高的顶着!咱庄户人家没别的本事,就是吃得了苦受得了罪忍得住性子!就得有股子韧劲儿······”

王蚁生嘴里嗯嗯着点了几下头。王老好接着说:“你爹我像你这么大时咱这里闹蝗灾,蝗虫来了吃光咱的粮食,咱才不干等着饿死,咱吃它!咱把蝗虫炒干了磨成面吃,比他娘的肉还香!日本鬼子来了杀咱的人抢咱的粮食,咱干不过他咱就躲着他,咱绕着圈子躲绕着圈子藏,他那几个猴人儿人儿能把咱都杀光抢光?甭管是对付蝗灾还是日本人,只要咱想法找活路、想法活下来,嘿嘿,你瞅着,最后小日本子跟蝗虫一样!”

王蚁生点着头说:“嗯,爹说得对。”心里隐隐觉得爹的思想里韧性十足。

进了村子,村子里已经处处炊烟袅袅。女人们每天的必修课照常开始,无非两大内容——有喊贪玩的孩子回家的,有家里的鸡跑丢了咒骂得主的。呼喊咒骂声此起彼伏不绝于耳。

回到家,王赵氏带着王扣儿进了厨房,扣儿烧火,王赵氏和面烙饼,王老好冲厨房喊了一声:“他娘,少点油!”

饭菜做好端上桌来,一盆绿莹莹的盐拌野菜,四张烙饼,一盆玉米粥。

王老好拿来少半瓶香油,把一根筷子顺在瓶口,对着野菜缓缓抬高瓶底,香油顺着筷子流下,一滴,两滴······王蚁生查着数,查到第八滴时王老好赶紧立正了瓶子,又迅速地在瓶口上舔上一口,随即搅拌野菜。

一家人拿起筷子津津有味地吃了起来。

王老好很抠门儿,其实他是精打细算,他爹在世时就常说“吃不穷喝不穷,算计不到准受穷!”更何况大儿子王麦生在县城上中学时的学费让家里拉了一屁股饥荒,不节省些实在不行。也正是因为这样,王赵氏和俩孩子才愿意忍受他的“抠门”,若不是王老好抠门儿,王家人早就吃了上顿没下顿了。

刚吃罢饭,陆续来了几个邻居,都是因为看见或是听说中午的事来的。一群人围在屋里,男的在炕上抽着烟锅,女的都随身带着家什边聊天边纳鞋底子。

王蚁生在屋里根本待不住,悄悄出来坐到院里接着伤感,就见狗尾巴挨挨蹭蹭走过来,怯生生地问道:“生生哥,你还操练俺不?”

王蚁生道:“没事我操练你干什么?”狗尾巴立刻“咯咯咯”地笑了,过来一屁股坐地上把小拳头搁在王蚁生膝盖上问道:“生生哥,猜猜这是啥?”

王蚁生才不想费那心思,冷冷说道:“猜不着。”狗尾巴讨了个无趣,讨好地张开手说,“看,这是糖果!”

王蚁生问道:“谁给你的糖果啊?” 狗尾巴兴奋说道:“今天前晌俺奶奶带着俺进城,碰上日本兵了,有个当官的给的。”

王蚁生激灵灵打了个冷战,看着狗尾巴这个天真无邪的小屁孩子突然觉得一阵心疼,说道:“以后离日本鬼子远点!他们都是坏人,先给你糖吃,然后再用刺刀扎死你!。”

狗尾巴明显被吓住了,奶声奶气地问道:“日本鬼子为啥要扎死俺?”这可把王蚁生问住了。

是啊,日本人为什么要杀小孩呢?他突然想起他爹王老好的话:日本鬼子就是地狱里蹿上阳间的活鬼!于是对狗尾巴说道:“日本鬼子就是鬼,是鬼就不讲理,想怎么干就怎么干,想扎死你就扎死你,明白不?”

狗尾巴愣怔怔地看着他,突然跳起来跑了。不一会又跑回来,双手擎着一根小木棍,木棍头被削尖,尖头下方一尺处绑着一簇红绳。

狗尾巴气哼哼说道:“生生哥,俺有红缨枪!俺奶奶说了,这是桃木的,专门扎鬼的!”说完冲着黑暗处挺枪刺去,嘴里喊道:“扎死你!扎死你······”王蚁生连连摇头,真是个小屁孩子,真把日本鬼子当鬼啊?

屋里唠扯完了,邻居们告别出屋,狗尾巴的奶奶也踮着小脚把亢奋的狗尾巴拽回了家。

王蚁生被喊进屋,只见在豆大的油灯光亮下,王老好、王赵氏、扣儿神色凝重。王老好吧嗒着烟锅说道:“左邻右舍的都是好心,肖家心狠手黑说得出做得到,咱是得防着肖家,他娘,咱今晚都不睡了,挖洞。”

王赵氏一愣,问道:“他爹,咱刚才不是商量好了今夜里把扣儿送到她姑姑家么,挖啥洞?”

王老好狡黠一笑,用烟锅指着王赵氏说道:“妇人家就是头发长见识短!咱村谁家有哪门亲戚他肖家不清楚?再说了,你担保刚才来的都和咱一条心啊?咱把扣儿躲亲戚的风放出去,却把扣儿藏在家里,这叫疑兵之计。戏词里咋唱来着?~这是明修栈道暗度陈仓!”说罢得意地吧嗒着烟锅。

王赵氏眉开眼笑地夸道:“当家的就是不一样,俺早就说过,你也就是没念过书,你要念上几年书俺早跟你当上夫人太太了。”扣儿和蚁生更是一脸崇拜地看着他爹。

王老好在炕沿上磕了嗑烟锅,调侃地说道:“他娘,还记得当初你躲秫秸洞的事不?”赵王氏居然脸红了,说:“你个楞爹,俺咋不记得?当初扣儿才七八岁,张作霖的兵和阎锡山的兵今天你过来明天他过来,也不知道哪个是官府,甭管谁来了都是要钱要粮还祸害女人,哪家女子不往丑了打扮自个、不藏起来?”

王老好“嘿嘿”笑道:“想当初你可是咱村的凤凰,水灵灵的一朵花,俺那时躲抓兵跑了,咱爹就在秫秸垛下挖了个洞让你藏里头······”

相伴过日子这么多年,王赵氏第一次听男人夸自己俊,还是当着孩子们的面夸,不由羞涩地低下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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