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朝至正年间,泰州海陵县有个举人姓江名天石,年逾古稀,家财万贯富甲一方。他的儿子名叫江璧,才二十多岁就中了举人。

其实江璧生性鲁钝,才学不咋地,不过长得倒是英俊潇洒风流倜傥,写得一笔好字,也不过是虚有其表。

某一天,江天石和几个朋友闲聊,说着说着,突然紧锁眉头,忧心忡忡地说道:“我中年丧偶,虽然满腹经纶,可惜却却没有人能继承我的衣钵。”

朋友说道:“员外这是说哪里话,令郎这么年轻就中了举,想必离走马看遍长安花的日子不远了。”

江天石却感叹道:“我那儿子实在愚笨不堪,难成大器。”

本来这只是江天石一时感慨随口一说,但其中有个叫汪城的人,却从他的这几句话中看出了别的意思。

人嘛,年纪越大就越害怕失去,越发怀念曾经的青春时光,江天石中年丧偶,身边没个知冷知热的人,汪城觉得如果能给他找个貌美如花的继室,以后肯定少不了我的好处。

想到这里,汪城花重金从江北买来了一个逃难过来的女子,名叫龙梭三娘,大概十七八岁,肤白貌美、娇艳欲滴,稍加打扮便光彩照人艳压群芳。

汪城把龙梭三娘带到江天石面前,江天石立刻被她的美貌倾倒,当即决定纳她为继室。

民间故事员外纳妾成义女(民间故事富翁娶小妾)(1)

江天石选了好日子,摆酒设宴大宴宾朋,前来贺喜的亲朋好友不计其数。

到了晚上,江天石被婢女们扶进洞房,但见新娘子一身红装坐在床边,他捻着花白的胡须,在酒精的作用下,显得异常亢奋,好像一下子年轻了三十岁。

挑开红盖头一看,却见新娘子愁容满面,脸上还挂着泪,凑近点和她说话,她却不停躲闪。

本以为是少女新婚害羞胆怯,他赶忙好言好语再三安慰,可刚触碰到她,她立刻推开他,冲到了桌前,竟趴在桌子上大哭起来。

这可把江天石惹恼了,生气说道:“你这个小妮子,是嫌老夫年老体衰吗?你逃难到这里,无亲无故,饭都吃不饱,若是能为我生下一儿半女,将来就是太夫人,不比你流落街头好?”

龙梭三娘听到这话,突然跪倒在江天石跟前,一把鼻涕一把泪地讲起了自己的身世。

原来这龙梭三娘是蒙古人,父亲名叫鲁不花达赤达泥,是淮西行省平章政事。母亲生她时,曾梦见天上的织女投梭化龙,所以取名龙梭三娘,父母膝下就她一个。

父亲生性耿直,刚正不阿,一向和御史莽吉兔不对付。

家里有个奴仆小张,有一次做事不认真冲撞了三娘的父亲,当时父亲喝多了,重重责打了他,谁知他窜入莽吉兔家中搬弄是非。

莽吉兔趁机构陷龙梭三娘贪污受贿,将他革职查办,并下狱论斩,皇帝仍旧怒气未消,下旨抄家。

龙梭三娘的叔叔不仅不搭救哥哥,反而趁机将她拐骗到了海陵县,卖给了汪城。

龙梭三娘自幼就许配给了官宦世家子弟叶子荷,叶子荷的父亲病逝后,家道中落家徒四壁,不得已流落到福建,做了某位知府的幕僚。

龙梭三娘被叔叔卖到这里,自然和叶子荷断了联系,她说自己已经有了婚约,怎么能够嫁给江天石。

看她哭得撕心裂肺,想她小小年纪就经受了这么多磨难,江天石起了恻隐之心。

江天石说道:“老夫虽不才,在地方上也是个受人尊敬的举子,儿子也已经中了举人,怎么能仗势强夺他人之妻?你在这里安心住下,容老夫想想法子,或许能帮你们破镜重圆。”

听到这话,龙梭三娘连连叩头,感谢他大恩大德。

江天石扶龙梭三娘起来,随即转身出门,可是她却拉住了他的衣袖。

江天石不明白这是什么意思,她缓缓说道:“员外是位忠厚长者,大恩大德我永世不忘。只是,员外就这样把我留在家里,总有瓜田李下之嫌,能否收我做义女,这样别人就说不出什么了。”

江天石听后笑着说道:“这我倒是没想到。真是个聪明的女子,考虑得如此周到。我只有一个儿子,没有女儿,你愿意给我做女儿,自然再好不过。”

龙梭三娘赶紧拜见父亲,江天石乐得合不拢嘴,叫来婢女伺候她。

民间故事员外纳妾成义女(民间故事富翁娶小妾)(2)

第二天早上,江天石对所有人称,龙梭三娘的父亲生前和他是至交,好友不幸病故,女儿流落街头,实在没想到竟然在这种情况下遇到了好友的女儿,所以认她做义女。

之后,江天石又派人到福建去查访叶子荷的下落,找了一个多月,终于找到了他。

见到叶子荷后,江天石见他翩翩书生一表人才,虽然穿着有些破旧,但举手投足间彬彬有礼,又亲自考教了他的才学,发现他的才学比自己的儿子强了不知多少倍,只是给人做了这么久的幕僚,学业有些荒废。

江天石先让下人服侍叶子荷沐浴更衣,然后设宴款待,在酒席上便对众人宣布要招他为婿。

两人办完婚礼之后,江天石把叶子荷叫到身边说道:“都说成家立业,既然已经成家,就该想着读书上进科场扬名,今后你就与璧儿一起读书吧。不过,你以后还是搬到书院中去住,只有功课得到一次优异,才准你们夫妻相聚一次。”

叶子荷没有想到老丈人竟然提出这种要求,但是看他表情十分严肃,只好恭恭敬敬地答应了。

有一次叶子荷成绩得了优异,得与龙梭三娘相会,向妻子抱怨起了岳父这个奇怪的要求。

龙梭三娘本来挺高兴,一听这话立刻绷起了脸,推开叶子荷说道:“你怎么不明白父亲的良苦用心呢?大丈夫当有鸿鹄之志,怎能整天沉溺于温柔乡?父亲对你我有再生之恩,你要是不成器,怎么回报父亲大恩?”

经妻子这么一说,叶子荷惭愧无地,随即发誓一定要好好读书,报答岳父大恩大德,后来即便是让他与妻子相聚,他也不回来,在书院里埋头苦读。

就这样过了一年,叶子荷不仅将荒废的功课补了回来,而且学问更胜以往,江天石亲自考教后非常满意,让进京应试。

江天石送了他大量银钱,临行前龙梭三娘对他说:“如果这次无功而返,你就不要回来见我了。”

叶子荷到了大都,一战即中,后来被派到绍兴为官,到了任上后又连破几件大案,百姓称他为叶青天。

江天石得知叶子荷做了官非常欣慰,立刻为龙梭三娘准备行装,派遣奴仆送她到绍兴,并带了一封信给他。

信中写道:闻贤契贵,甚喜。舍眷属,莅官守,乃公而忘家者,甚善。但琼儿亦不栉进士也,为贤契内助,必多善政可观。矧贤伉俪,患难离合,婚媾尤非寻常,岂有稿砧已双旌五马,尚不谋璧圆剑会者乎?余询琼儿,自悉鄙况。林泉杳寂,车马音稀,唯濡笔为贤契纪循良善绩也。珍重珍重!不尽欲言。

叶子荷看了信后,感激江天石的搭救与栽培,朝着江家的方向拜了又拜。

叶子荷打算买一些礼物送给江天石,龙梭三娘阻止道:“还是不要了,义父对你我恩重如山,怎么能用这些东西报答,写封信回去就行了。”

民间故事员外纳妾成义女(民间故事富翁娶小妾)(3)

从此之后夫妻俩你侬我侬,琴瑟和谐,只是龙梭三娘始终郁郁寡欢,问她怎么回事,她却不回答,只是默默流泪。

她喜欢种花,江浙一带花卉繁多,她把衙门弄得像个小花园,闲暇时和婢女们采花造酒,但她从不饮酒。她又让婢女采集美丽的羽毛,在家里制作铠甲,家里人都不明白她要铠甲做什么用。

自从叶子荷做了官后,江天石的儿子江璧就羡慕得不得了,想着父亲能拿钱让他进京赶考,他能考上进士做官,自己应该也可以。

于是他偷了家里大笔银钱来到京城,托关系找门路,上下打点,就连宫里的宫女们也都得了不少钱钞。

考试的时候,江璧花重金请了名家代笔,竟然中了状元。

当时莽吉兔的儿子哈哈木榷也来应试,只是他运气实在不咋地,因为夹带被发现,削去了考试资格,躲在家里生闷气,不是砸东西,就是拿家里的奴仆婢女们撒气。

江璧得了状元志得意满,想巴结他的纷纷上门,自古都是一人得道,鸡犬升天,就连他的贴身跟班也成了香饽饽,跟着抖起来了,那些想巴结江璧的人都得通过他们。

某天晚上,江璧的一个跟班喝多了酒,大半夜上街,被巡城的抓了个正着。

本来没啥事,挨几鞭子就行了,可他当时喝多了,仗着自己是状元的家奴,跟人耍横,这可把巡夜的给惹急了,一顿鞭子板子伺候。

巡夜的让他交待有没有做违法的事,他被打得受不了,就把主子大肆贿赂买到状元的事全给招了。

其实他招了也没什么,上上下下都收了钱,很容易就能给遮过去,可没想到这事不知道怎么,被革除应试资格的莽吉兔的儿子哈哈木榷知道了,本着既然我不好过,你们都别想好过的原则,让他做御史的爹上疏弹劾。

这下事情搞大了,上面派人下来一查,果然是买通了考官。

科场舞弊不管在哪朝哪代都是重罪,与这事有关联的官员们全被下狱,该充军的充军,该斩首的斩首,江璧作为头号罪犯,被判当众斩首。

消息传回家中,江天石当时就昏了过去,众人赶紧抢救,才将他救了回来。醒来之后,他失声痛哭,想不到自己到了垂暮之年,竟要看着儿子身首异处。

彷徨无助之下,江天石写信告诉了义女和女婿。

龙梭三娘得知事情来龙去脉,当即决定要帮义父救回儿子,连夜准备行装,带着两个婢女,带着美酒和甲胄,骑马直奔北方而去。

叶子荷担心被外人知道,吩咐谁也不能把这事说出去。

民间故事员外纳妾成义女(民间故事富翁娶小妾)(4)

龙梭三娘知道皇帝有个姑姑,人称四公主,名叫伊拉布,下嫁给了锦兰国王,喜欢喝酒打猎,她带着两个婢女一路来到长城下,打听出公主经常打猎的大概地点,准备了干粮在附近等着。

有一天,龙梭三娘听过路的行人说,明天王妃要出来打猎,大家都管好自己的牛羊马匹,千万别惊了公主大驾。

第二天,果然有一群人骑马而来,都骑着高头大马,身穿甲胄手持刀枪弓箭,有的还带着火器,锦旗如云,簇拥着一位三十多岁的黄衣美人,骑着紫骝马,缓缓而来。

龙梭三娘知道她肯定就是公主,突然站起来,冒着生命危险冲上前去。护卫的兵卒立即将她和两个婢女拿下,送到公主马前。

公主见抓到的是一个风姿绰约温婉可人的女子,应该不是什么刺客,便笑着问道:“你是哪来的小妇人,不知道本宫在这里打猎吗?”

龙梭三娘不慌不忙答道:“小女子听说公主要来打猎,想把亲手酿造的千娇百媚酒,和手织金翠如意通心甲献给公主,只是没人引荐,所以只能在此等候,没成想惊了公主大驾,请公主恕罪。”

公主听她说是来送礼物的,立即要她呈上来。

公主喝了她的酒,直夸是好酒,换上她送来的铠甲,发现竟然十分贴身,看上去更加光彩照人,随行的护卫齐声高呼千岁。

公主将龙梭三娘带回宫,让她教宫女做酒和铠甲,很快得到公主信任。等到宫女们都学会之后,她便想公主请辞。

公主也是明白人,知道她肯定有所求,问道:“你从关内千里跋涉到这里来,不只是为了给我送美酒和铠甲吧?有事就直说吧,只要是我能做的,尽力帮你就是了。”

龙梭三娘连连叩头,连呼死罪死罪,然后说出了自己的身世,谎称江璧是他的兄长,遭御史莽吉兔父子陷害,求公主施以援手。

公主听后说道:“我还以为是什么大事,不过就是这点小事,也值得你冒生命危险来找我?”

公主想着好久没有回大都了,正好可以回去看看,于是立即传懿旨,准备亲自带人赶回大都救江状元,又让龙梭三娘先回大都等消息。

公主带着侍卫浩浩荡荡回到了大都,皇帝听说公主回来,亲自出城迎接。

原来皇帝幼年在宫中时,多亏了公主在旁时时护佑,所以一向对公主礼敬有加,谁都知道公主在皇帝心里的地位,哪个敢惹她老人家生气。

公主见到皇帝就问:“陛下,你可知新科状元江璧是我的义子?你怎么忍心让如此品学兼优的才子身首分离,绝了他家香火?”

皇帝立刻明白姑姑这是为江璧求情,可是他确实贿赂了考官,科场舞弊这么大的罪怎能轻易赦免,却又不能违了姑姑的意,只好沉默以对。

公主立刻说道:“他真的才学出众,确实是被人诬告,我知道你的难处,这样吧,将他从狱中提出来,我与你当众面试,看看他是否有真才实学,你看怎样?”

这倒是个办法,皇帝立刻同意。

民间故事员外纳妾成义女(民间故事富翁娶小妾)(5)

公主说江璧是她的义子,并且亲自为他求情,都不用公主发话,底下人自然知道该怎么办。

在公主和皇帝面前,江璧面对考官的一个又一个问题,自然是从容应对、对答如流,条条精详,藻辞伟丽。

皇帝看到江璧精彩对答,连连鼓掌喝彩:“江璧如此才学,状元实至名归,莽吉兔这蠢奴才,竟敢诬告陷害!”

皇帝降旨,江璧立刻释放,封三代,出任两江监察道廉访使。

那些早就与莽吉兔不和的官员,觉得这是扳倒他罪好的机会,纷纷上疏弹劾,说他的儿子哈哈木榷在科考时夹带入场,被削去应试资格,因此怀恨在心,才会诬告陷害。

皇帝看到这么多人同时弹劾,龙颜震怒,下旨抄没莽吉兔的家,竟然抄出数十万家产。

抄出这么多家产,果然是个贪官污吏,皇帝认为莽吉兔蒙蔽圣听,将他充军云南,最终死在路上,他的儿子哈哈木榷科考夹带,下旨斩首示众。

叶子荷当然知道妻子去干什么了,在家里迟迟不见妻子回来,非常担心她的安危,日夜思念,盼着她能平安归来。

一天晚上,叶子荷正独自一人坐在灯前,忽然听到院子里传来细碎的脚步声,等他走到门口,发现妻子已经带着婢女进了屋。

叶子荷大喜过望,立刻上前抱住龙梭三娘,三娘握着他的手笑道:“我回来了,你想我吗?”

叶子荷问道:“你是飞仙还是剑侠?要不然,怎么来无影去无踪?”

龙梭三娘答道:“都不是。如今我大仇已报,大恩已偿,从此与你好好过日子,你我再也不分开了。”

江天石听说儿子逃出生天,激动万分,却始终弄不明白到底是怎么回事,到底是谁救了儿子,如此大恩,就算舍了这条命也要好好报答。

民间故事员外纳妾成义女(民间故事富翁娶小妾)(6)

亲友听说他的儿子做了高官,纷纷上门祝贺,他摆下酒宴款待。

就在这时,家丁忽然来报,说龙梭三娘已到门前,江天石赶紧出门迎接。

只见龙梭三娘鲜衣怒马而来,一见到江天石便跳下马来,向父亲跪拜。江天石赶紧将她扶起,拉着她进了门。

龙梭三娘将前前后后如实告知,江天石这时候才知道是义女救了儿子,激动得差点给她跪下。

龙梭三娘赶紧扶住江天石,说这些都是女儿应该做的,要是没有义父,自己哪会有今天。

龙梭三娘在江天石家里住了一个多月,离开的时候,父女俩依依不舍。

临行前,三娘对江天石说道:“人贵知足。父亲应该最了解我兄弟,官场险恶,还是让他早日抽身为好。”

江天石明白她的意思,立刻写信让儿子辞官。

江璧在鬼门关走了这么一遭,终于明白这官场真不是人待的地方,于是立即上疏,称自己在狱中倍受酷刑,如今一身伤病,不能再报效朝廷。

那些帮江璧在皇帝面前过关的人,都怕他哪一天会露了馅儿,整天提心吊胆,如今他主动提出辞官,纷纷在皇帝面前帮他说话,请皇帝准他辞官回乡。

皇帝也不傻,早就明白了这里面的事儿,于是顺水推舟,准他告病回家。

就这样,江璧回了家,从此好好孝顺父亲,安安心心在家做一个逍遥自在的富二代。据说他像父亲一样长寿,到了洪武年间还是当地有名的乡绅。

民间故事员外纳妾成义女(民间故事富翁娶小妾)(7)

故事出自《夜雨秋灯录》,名为“龙梭三娘”。

江天石娶龙梭三娘做小妾,却被她的可怜身世和坚贞打动,不仅收她做了义女,费心帮她找到丈夫,还帮女婿精进学业,一时的善心已经难能可贵了,能把善事做得这么彻底,如此用心良苦,可说是恩同再造,实在是难得的好人。

龙梭三娘不忘大恩,关键时刻能挺身而出,义无反顾舍身报恩,跋涉千里救人,这可不是一般人能做到的。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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