狮王带母狮炸街(银丝街上龙狮斗)(1)

前清晚叶的成都银丝街,石板大路的两旁,是清一色的土木结构、一楼一底的铺面,家家铺面的门口都挂着“夜不收”——木漆招牌或布质的店幡。什么“恒昌楼”、“茂升楼”、“益宝楼”、“达远楼”……等等店铺,都一间一间、肩并肩的排着。嚯哟,咋个座座店名都带“楼”字喃?

狮王带母狮炸街(银丝街上龙狮斗)(2)

这个不稀奇,旧时的商铺,通常都有字号,就像帽子铺以“斋”字作底、鞋店用“隆”字吆台、布行以“祥”字煞尾一样,一听这个“楼”字,就明白这是卖金银器的首饰铺。银丝街满街都是金银铺,街道也因此而得名。别看街面不大,生意是兴隆火爆的很哦!从这条街上捧走的金银首饰、精致摆件,有的越山渡水,成为达官贵人镇宅传嗣的稀世奇珍;有的漂洋过海,当作爵士廷臣千金难觅的东方宝物。

有人会说,银器饰物,古国巴比伦、埃及、印度、中世纪的秘鲁、波兰、意大利、都有精巧绝伦、独特稀罕的珍品,怎么你就单单举出成都的银丝街?

俗话说,冲壳子的看嘴功,懂门道的看手工。欧美所制的金银饰品,大多是先将金银熔炼,注入模具,整体成型,再镶嵌珍珠宝石,这种制品美在粗犷的造型上,它们贵在珠宝钻石上;而成都银丝街的银器,除了有整体造型的先期工艺,更有后期把银丝拉得比头发还细的“垒丝”、银饰敲击镶嵌的“片子”这两种独特工艺。它们精就精在技术上,宝就宝在工艺上——珍品往往都是独一无二的。这就成了世界上金银制品之林的一枝独秀,它绚烂夺目,令人惊羡!

狮王带母狮炸街(银丝街上龙狮斗)(3)

唐朝的文物——葡萄花鸟纹香囊

至今,成都的银丝制品都被称为“中国的国技”、“东方的瑰宝”。不然,银丝街的产品,怎么会在法国巴黎的博览会上,在世界各国万千精工巧匠倾注心血的、洋洋大观的展览品中,冠盖群芳,独占鳌头,夺得头彩,捧回金奖,震惊全球,为国争光?!

那么,银丝街的银器,究竟有啥子奥妙,有啥子奇特之处喃?请听我摆一段“龙狮斗”的龙门阵,你就晓得了。让我根据史实,用讲故事的方式,慢慢道来:

前清光绪十一年,农历五月初六,天刚过午,老天马起脸,阴云压顶,鸟不飞,蝉不鸣。

成都银丝街“德发楼”的店主刘书元——街坊尊称刘二师,沏了一壶酽茶,磨好砚墨,铺好一张大红烫金纸,对那个握毫在手的邻居、考过监生的林祥恭——林四爷说:

“请写一张告奠安南阵亡将士的牌位。”

林祥恭一听,滚滚热浪从胸口翻到喉咙口……

两年前,法兰西派兵船火轮侵入安南,把战火烧到南疆。今年春上,多亏老将冯子材坐镇南关血战,打得番寇望风而逃。捷报传来,街面上的火炮纸都扫了好几箩筐。

没料想那些办外交的软骨头大臣,奴颜卑膝,致使中国不败而败,法兰西不胜而胜。打了胜仗的堂堂天国,却签定了丧权辱国的“中法条约”,这股旋风刮到成都,天涯石、方正街的教堂中夹了几个月尾巴的洋和尚,竟敢耀武扬威地扯起把子传教收徒了。

四月初八佛祖生日那天,洋和尚居然摆起摊摊施舍稀饭!这叫阵亡将士在九泉之下如何心安?有血性的男子汉哪个肯咽下这口窝心气?店主刘书元借过晚端阳节的名义祭忠,实在是令人钦佩!(晚端阳——农历五月初五为端阳节,在此前后设酒祭魂称为早、晚端阳)

林祥恭忙展开纸说:“凭你这分侠肝义胆,我得写魏碑,方显恭敬。”

话音未落,门口响起一声怪叫:“啊哈,刘二师,道喜道喜了!”

刘书元抬眼一看,认得他是瘦得像干姜豆、一贯吃铜屙铁、估赊八方的杨在敏。这个地痞,连亲娘老子凭着缝缝补补挣的一点钱,他都敢偷了去吃喝嫖赌,听说前几天投了洋教,今天上门,绝非吉兆。

刘书元正要答话,又见一乘青纱小轿停在门口,轿帘一掀,一个蓝眼珠、黄头发、高鼻子的长脚汉,裹着黑不笼耸的教服,一脚就跨过了门槛,像根顶魂幡,戳在屋门口。

狮王带母狮炸街(银丝街上龙狮斗)(4)

洋人传教士在中国

“嘿嘿,刘掌柜,快拜啊,礼拜堂首席牧师麦德法师到!”杨在敏拖长嗓音通名报姓。

刘书元稳稳坐着,没有起身。他早就听说洋教堂有个洋和尚,平时除了会官府,上衙门,大门不出,二门不迈,今天怎么闯到银丝街来了?

洋和尚站在货架前,半张着嘴,转动眼珠,望着货柜里的银质神佛塑像、翎毛走兽、镯环簪珥、福禄寿屏,连连搓手,不住哼声:“妙,妙极了!德发楼,妙极了!”

刘书元和林祥恭对望了一眼,心里说:“这家伙不光会念洋经,还会说中国话呢。”

洋和尚猛一转身,凹眼睛直勾勾地盯住刘书元,撇着京腔问:“你,德发楼主人,工匠刘?”

杨在敏踮起脚,伸长颈项忙着介绍:“对对,历年进京的贡品,都选中有他的货。”

“啊,认识你真是幸运。我,叫Edward.Murdstonc。我尊重贵国民俗,就叫我爱德华吧。”洋和尚抑扬顿挫地说,像在背书。

刘书元心想:看他那鹰勾鼻子鹞子眼,他们这些洋人,岂止想得到中华大地,天宫地府都恨不得捞到手!

“我们的欧罗巴洲,有位和阿尔卑斯山齐名的雕塑大师罗丹。他说过:‘艺术是一种宗教。’伟大的艺术家,是把理想、情操、生命都献给了艺术殿堂的殉道者。能认识你,艺术家工匠刘,太荣幸了。”爱德华说完,双手打拱学着作揖,活像下江猴儿班耍宝要钱的猴子一样滑稽可笑、不伦不类。

刘书元并不还礼,拈着短须问道:“来到小店,有何贵干?”

“你,能做吗?”爱德华从披肩腋下拿出一本书来打开,插页上是一幅雄踞地球、咆哮怒吼的雄狮。看它那鬣毛怒张,突睛利爪的狰狞怪状,仿佛不仅仅是百兽之王,也是主宰全球的万物之王。

刘书元从来没有见过活的狮子,听在广州万牲园见过的朋友说过,这种畜生像猫、像豹又像虎。在新都的宝光寺、成都昭觉寺的禅堂上,倒是见过从印度带回的彩绘供屏,那屏上的狮子,和文殊菩萨的青狮一样,都是卷毛祥目、皈依佛门的蹲伏坐骑,怎么爱德华偏要纵狮归山,逞其野性?

爱德华见刘书元沉吟不语,忙说:“我明白,思考和时间,是艺术创造的前提。雕塑先驱米开朗奇罗,给西斯廷大教堂绘壁画,三百四十三个像,用了四年又三个月。你,我计算过,二十个礼拜足够了,嗯?”

“对,法师看得远,半年尽够了。”唯恐显不出自己在场的杨在敏忙着插嘴。

“No!”爱德华呲牙瞪眼:“你得找教师,教会你计算历法。不是半年,是五个月。”

一直冷眼旁观的林四爷,悄悄对刘书元耳边过话说:“风吹过他身边都要臭,不给他做。”

刘书元仿佛没听见,端详着书上的插图,认真地问:“照图加工,狮子踩球,就这一件?”

“对,狮子要张口怒吼,脚爪锋利。”爱德华说:“呃,在地球上再盘一条龙。”

刘书元眯起眼,琢磨对方的话,林四爷却插话说:“他,多年不制作银龙了。”

爱德华的脑壳像巴朗鼓一样地摇着:“No!工匠刘很会雕龙刻凤的。‘五龙戏珠’不就是你做的吗?”

一听“五龙戏珠”四个字,刘书元觉得像钢刀戳到心尖尖上,痛苦地闭上了眼睛……

“五龙戏珠”这件银摆饰,是他二十七年前,学徒满师,独立操刀,和几位金银器前辈,花了一年多时间才制成的国宝。这座雕塑,在不到一尺高的空间,一尺见方的底座上,整体浇铸,立体镂刻五条银龙,那五条龙,恪守“三停九像,三现三不现”古观——“三停”是龙头、龙身、龙尾三段几乎等长,方显得矫健异常,呼之欲出。“九像”是指龙的:头像鳄鱼嘴像驴,眼像螃蟹角像鹿,鸡脚蛇身龙虾须,穿山鳞甲尾似鱼。唯有“九像”,方显刚健有力,神采奕奕。“三现三不现”指的是塑龙时必以五彩云霞罩体,现头现身又现脚,而又不完全现身、脚、爪,方显腾云驾雾,神采飘逸。

为了铸好这五条龙,刘书元有多少个夜晚睡不落枕,食不甘味,硬是用心血和汗水浇铸出来,使得这五条龙龙体神态各异,各有秉性,翻云激浪,滚蛟鲤绕,龙头共夺一颗斗大的琥珀珊瑚宝珠。这件珍品,从前后左右,高低俯仰任何一面看去,都有五条活灵活现、矫健异常的神龙在游动。其雕工的精细,镂空之玲珑,确实是集前人之绝技大成,凝工匠之智慧结晶。制作之际,就引来同行先辈品评鉴赏;雕就之日,立马轰动了省城!它当即被四川总督选为贡品,送进京城圆明园正大光明殿陈设。

可是哪里想到,清咸丰十年十月,英吉利、法兰西联军抢劫、焚烧了圆明园,这件举世罕见,价值连城的稀世奇珍,竟不知下落了。现在,爱德华提起了这件珍宝,叫刘书元怎能不痛心啊!

刘书元闭眼定了定神问:“啊,球上盘龙,球上有狮,狮要如图,那,龙头摆哪儿?”

“在,龙的头部……”爱德华楞了一下:“在地球上。”

林四爷听罢心中一凛,站了起来,心想:你讲了狮子要高踞地球之顶,哪里还有龙头的位置?……还没容他多想,刘书元却指着桌上的文房四宝说:“四爷,拜托你了,按他讲的,写个契约。”

林祥恭迟疑地不肯抓笔。刘书元递了个眼色说:“四爷,人家看上了银丝街的银器,还不该露一手么?”

林祥恭只好把“球上盘龙,顶端有狮,狮口怒张,睛突爪利,龙头在地球上”一一写明。只听刘书元又说:“工期嘛,今天是五月初六,孟兰节取货。”(孟兰节——农历七月十五,迷信为城隍生日,照例要抬城隍神像游街、祈福。)

爱德华见林恭祥把取货时间写上,不解地问:“孟,孟兰节?”

“就是送鬼升天的七月半噻。”杨在敏忙解释。

“啊,八个礼拜,好啊!”爱德华瞪大眼睛长舒一口气说。

刘书元将一式二份的契约递给爱德华一份,一字一句地说:“官凭文书私凭信,出门无悔。”

爱德华仔细的读了契约,指着柜上坐堂招牌的“公平交易,童叟无欺”几个大字,连声说:“无悔,无悔”。说完,尖声尖气的笑起来,活像补锅匠在刮锅那么刺耳。

杨在敏早从门外轿内提过一个匣子,取出了几锭五十两的白银递过来,陪着爱德华干笑。呵呵的笑声活像破夜壶从楼上往下滚!

林四爷待杨在敏跟着轿子走了后,一把拉着刘书元的手说:“你发梦癫了嗦?我们起过誓的哦,不买洋货,不搭理洋人……”

“他要做摆件,必有大文章。”刘书元翻开书,认真地端详着插图。图上,狰狞凶恶的雄狮,扬起前爪,似乎要把眼前的猎物扑倒、撕碎、吞噬。他思索着慢慢说道:“龙,祖先靠它发祥,民族靠它昌盛,是帝德天威所在,镇魔辟邪必需。洋人一看到大龙旗就浑身不自在。自古讲究龙凤呈祥,龙虎并威,怎么洋和尚偏要龙狮同球?”(大龙旗——清朝的国旗。)

林祥恭素来敬重刘书元有主见,管不平,挟技爱国,敌忾同仇。可是今天之所为,实在费解,便气鼓鼓地点了一句:“鱼爱鱼,虾爱虾,杨在敏跟洋和尚狗扯连环,不会有啥子好名堂。龙,是国脉所系、祥瑞功德万灵之神。你的炼银巧技,是鬼斧神工,炎黄子孙的智慧结晶,千不该万不该,不该答应给洋和尚做啊!”

刘书元皱眉凝神,眼光落在书页上轻轻地点了点头…

那么,刘书元到底有没有按照洋人爱德华说的去做银器?明天我们继续…

文章来源:焦板儿的博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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