写给这个世界的诗(诗是时代的印记)(1)

写给这个世界的诗(诗是时代的印记)(2)

解读炸裂志

《炸裂志》节选

我在五千米深处打发中年

我把岩层一次次炸裂

借此 把一生重新组合

我微小的亲人 远在商山脚下

他们有病 身体落满灰尘

我的中年裁下多少

他们的晚年就能延长多少

我身体里有炸药三吨

他们是引信部分

就在昨夜

我岩石一样 炸裂一地

陈年喜已经在河南的一个矿洞连续工作了四个月,这一天,他接到家里打来的电话:母亲得了食道癌。听到这个消息,他写下这首《炸裂志》。

写给这个世界的诗(诗是时代的印记)(3)

这是一首好懂的诗,作者在河南五千米深的矿洞深处做着爆破工,这是一份极度危险的工作,稍有不慎,非死即伤。在漆黑的矿洞里,同事们互相看不见,每一次爆炸后,只能互相呼喊来确认同伴还在,如果没听见回应,那可能就是对方受伤了或不在了。

所以每一次爆破,他都背负着沉重的心理负担。在爆破前的这段时间里,他或许在回想自己的一生,在担忧如果发生意外家人该怎么办。这或许就是“借此 把一生重新组合”。

而只有通过一次次爆破,通过和担惊受怕为伴的工作,才能挣到工钱,才能改善家庭经济情况,改善家人的生活,改变自己和后代的命运,这或许也是“借此 把一生重新组合”。

陈年喜的家乡在陕西省商洛市丹凤县商山脚下,家庭贫苦,父母身体也不好,父亲常年瘫痪在床,而母亲不仅要照顾病人,还要干繁重的农活。

写给这个世界的诗(诗是时代的印记)(4)

他的工作也是劳苦的,更是危险的,但他不怕劳苦,多挣一点钱,就能改善父母晚年的生活。他辛苦一点,父母就能轻松一点。

对于陈年喜来说,家人是最重要的,家人在他心中的地位超过了他自己,他什么都不怕,就怕家人发生意外,家人是他的软肋,就像是他身体里炸药的引信部分,一点就着。

昨夜,家里人打电话告诉他母亲患了食道癌,这个消息仿佛晴天霹雳,让他受到了沉重打击。他身体里的炸药引爆了,他的精神也像岩石一样炸裂崩溃了。

但这一切都发生了昨夜,今天,他还在叙述,所以即使身体里的炸药爆炸,他还是要像往常一样继续工作,他说“但不能炸裂”,不能崩溃,因为他是家里的顶梁柱,承担着巨大的责任,为了家人他不能垮掉。

所以他只能在夜里偷偷地难过,悄悄地炸裂,第二天,却还是照常起来工作,并且还要更加努力地工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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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年喜的诗是对他生活的写照,从内容上来看,他写得最多的就是工作和家人,从思想情感上来看,他的诗全都表达着底层生活的艰辛沉重,和对艰辛沉重的隐忍承受。

正如他所说“活着就是冲天一喊”,他的表达大都十分克制和隐忍,但诗歌就是他艰辛生活里的“冲天一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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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的诗篇

除了陈年喜,《我的诗篇》里还出现了另外五位打工诗人。

吉克阿优在浙江嘉兴当充绒工,他不说的话谁也不知道他是彝族人,这也正是他最遗憾的事——年轻人为生计漂泊四方,民族文化被逐渐淡忘。

所以他的诗总试图走回遥远的大凉山,追寻乡愁,也追寻民族文化的根,追寻自己的来处,充满了失落的哀愁:

“好些年了,我比一片羽毛更飘荡/从大凉山到嘉兴,我在羽绒服厂填着鸭毛/我被唤作‘鸭头’时遗失了那部《指路经》/好些年了,村庄在我的离去中老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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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轻的诗人乌鸟鸟是一名失业的叉车工,他一边找着工作一边在相亲。逛完人才市场,他失落而归,没有公司需要叉车工,也没有人听得懂他的诗。

但另一边,家里人安排他相了好几个姑娘,最后相中了稍胖的那一个,因为胖的好生养。他们很快结婚,生子,组成了一个小家庭。

奇怪的是,这些重大的人生变化似乎没有影响到他的写作,他不像其他诗人那样关注着自己生活的细节,他诗里的内容更多是天马行空的。对这些世俗生活,他没有想太多,这些事情对他来说就像是植物生长一样,没有什么好思考的,男男女女到了年纪就谈婚论嫁,组建小家庭,挣钱,过日子。

而诗歌,可以是另一个独立的精神世界:

天上的造雪工厂,

机械的流水线天使,

昼夜站在噪音和白炽灯光中,

麻木地制造着美丽的雪花,

超负荷的劳作,致使她们吐起了白沫。

泄露的雪花,成吨成吨地飘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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邬霞在服装厂做吊带裙,她喜欢这份工作,也喜欢吊带裙。秋天了,她还舍不得把衣柜里的吊带裙收起来,尽管这些裙子是地摊上买来的廉价货,但却给了她无限的快乐。

其实她上班时间很长,根本没有时间穿这些裙子,只好等到半夜三点室友都睡着后,穿着吊带裙来到洗手间,把窗玻璃当镜子照。

仰望星空的时候,其实生活一直搁浅在阴沟里,她是留守儿童,十四岁就进厂当童工,如今带着两个孩子,父母和妹妹六口人挤在逼仄的出租屋里,她的父亲因重病又患上了严重的抑郁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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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她就像厂房外墙上的爬山虎,向阳生长,乐观又坚强,“不会诉说我的苦难,就让它们烂在泥土里培植爱的花朵说”,所以她的诗总是有些浪漫主义:

我手握电熨斗

集聚我所有的手温

我要先把吊带熨平

挂在你肩上不会勒疼你

然后从腰身开始熨起

多么可爱的腰身

可以安放一只白净的手

林荫道上

轻抚一种安静的爱情

最后把裙裾展开

我要把每个皱褶的宽度熨得都相等

让你在湖边或者草坪上

等待风吹

你也可以奔跑但

一定要让裙裾飘起来带着弧度

像花儿一样

而我要下班了

我要洗一洗汗湿的厂服

我已把它折叠好打了包装

吊带裙它将被运出车间

走向某个市场某个时尚的店面

在某个下午或者晚上

等待唯一的你

陌生的姑娘

我爱你

——《吊带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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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井是一名煤矿工人,他写作的目的很明确,为了让以后的人了解这段地下的历史,他从地底深处的矿井里升上来,在微弱的光线里念诗:

一块脸盆大小的矸石

推开钢梁和钢丝防护网的支撑,窜下顶板

砸中了一颗骨肉结构的头颅。他猝然倒地

人们都已经抬着担架上井

只有我还留在这刚死过人的巷道里

死死盯着那块肇事的矸石看

虽然它的浑身已经沾满我们人类的鲜血

但是目光依旧凶顽傲慢

我非要等它流出眼泪才挪步

我非要等它哭出声音才离开

——《逼视》

正在井下干活

黑暗的巨手忽地一翻

顶板上就落下一大堆煤

将他紧紧拥抱

当人们扒出他时

他已变成了煤

煤也变成了他

二者实在难以区别,人们吃力地

将他和一堆煤分开,抬上了地面  

在火炉中焚化时

他的躯体释放出了

只有精煤燃烧时才产生的熊熊烈火

与此同时,那堆煤在炉膛内

燃烧出的火苗仍然是一个男人

弯腰刨煤时的形象与身态

——《煤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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诗是时代的印记、精神的出口

纪录片中还有一位本文尚未提到的诗人许立志,他曾在富士康当工人,2014年选择结束了自己的生命。

他在最后的诗《我弥留之际》中写道:

“我就要离开这个世界了/所有听说过我的人们啊/不必为我的离开感到惊讶/更不必叹息,或者悲伤/我来时很好,去时,也很好”

海子卧轨自杀时也曾留下句子:我的死与其他人无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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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丘个人很喜欢许立志的诗,他的诗或许有些“黑暗”,但却痛得深刻,他的诗表达出深深的压抑和绝望,也反映出这一代底层工人的生存困境

他出身农村,怀揣着希望到城市谋生,但现实的残酷给他浇了一瓢冷水,他说“城市与村庄是我生命的两端,我横亘其中无法适从。”

工厂里高强度的工作,让他身心极度压抑,而疲惫的打工生活换来的是“几张饥饿的,所谓薪水”,这种排除一切感知的麻木生活方式和敏感的忧郁的诗相遇,是一场灾难,现实世界和精神世界的落差,让他越来越看不到希望:

我咽下一枚铁做的月亮

我们管它叫做螺丝

我咽下这工业的废水

失业的订单

那些低于机台的青春早早夭亡

我咽下奔波,咽下流离失所

咽下人行天桥

咽下长满水锈的生活

我再也咽不下了

所有我曾经咽下的现在都从喉咙汹涌而出

铺成一首耻辱的诗

——《我咽下一枚铁做的月亮》

生在贫苦家庭的他,从小就很懂事,遇到任何事都会“忍”,但他再也忍受不了这样的生活,选择了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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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止是许立志,其他几位诗人也都挣扎在社会底层,和温饱进行着搏斗,他们的诗带着时代的印记,带着这一代打工人的心声。

但他们对世界对人生有不同的看法,有人悲观,有人乐观,有人无所谓,诗言志,所以他们的诗风格完全不一样。

但相同的是,他们的诗都是他们的精神出口,是他们的精神良药,有了诗,生活也许就不那么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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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笔:阿丘

编辑:如沐书单

图片:网络,侵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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