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一种电影尺度，叫做真实。
2021年，在张艺谋的电影《悬崖之上》里。
于和伟为求真实，不使用道具和特效，徒手“掐灭”燃烧的纸团，疼痛感肉眼可见。
一拍完，张艺谋就紧张地上前询问他烧伤没有。
最后出来的效果也很赞，把周乙身处的险恶环境表现得淋漓尽致。
如果说这是演员“自我牺牲”换来的真实。
那还有一种电影，改编自真人真事，真实的让人手心冒汗，坐立难安。
比如一度刷爆抖音的韩国电影《七号房的礼物》。
电影《七号房的礼物》
低智父亲不幸被冤死狱中，他与女儿的故事，哭得多少人死去活来。
这部电影改编自1972年韩国江原道漫画店店主——郑元燮的故事。
当年一名小女孩被人谋杀，警方高层下达了半个月捉住凶手的“限时缉拿令”。
可上有政策，下有对策。
只因案发前，小女孩曾从郑元燮的店铺门口路过，他就被抓了回去，严刑逼供，屈打成招。
直到几十年后，郑元燮才得以洗清冤情。
出狱后他愤怒地向韩国政府提出了高达23亿韩元的索赔。
这些源自社会焦点事件的真人真事电影，改编尺度普遍很大。
《七号房的礼物》就直指韩国司法体系的昏聩与荒唐。
在中国，此类电影同样凛冽大胆。
比如文牧野导演的那部《我不是药神》，来自慢粒白血病患者陆勇的真实故事。
聚焦的是一个吃不起药的底层群体。
《我不是药神》
影片几经修改。
名字从《印度药神》、《中国药神》换到《我不是药神》才得以公映。
但并不是每个人都这么幸运。
中国第六代导演代表人物贾樟柯，2013年拍了一部如今在豆瓣上搜不到名字的电影。
有人讲这是贾樟柯迄今为止最有商业观赏性的片子。
四个不同时代震惊全国的案件，从突然其来的暴力，到东莞迷离的温柔乡，它们一同组成了这部大尺度电影。
不过，它最终还是无法在内地上映，即便里面的演员有王宝强、姜武、张嘉益。
更“惨”的是徐克。
2022年6月，著名导演徐克对震惊全国的“唐山烧烤店伤人案”，表达了一点自己的正能量看法和疑问。
在博得网友一片赞誉后，有人@他把这件事拍成电影。
但徐克敢拍吗？
或者说徐克能拍吗？
再或者说，徐克能拍出来的，真会是网友预期中的那部电影吗？
由于我国电影市场目前并未建立分级制度。
更重要的是舆论场对“政治正确”的过分吹毛求疵和偏执。
导致中国电影的拍摄尺度一直相对保守。
通常表现在两个方面：
一是限制画面尺度。
比如《投名状》片尾金城武精彩演绎的“凌迟”戏份被全部删除，让导演陈可辛叹息自己欠金城武一座影帝奖杯。
《投名状》被删戏份片场照
二是人物塑造必须相对“单纯”。
简单讲，推崇非黑即白，对人性复杂度的探索浅尝辄止。
一个典型例子就是当年宁浩花大力气拍摄的《无人区》，被雪藏数年后才得以与公众见面。
网上流传的一段审核意见是：里面没有英雄净是坏蛋。
电影《无人区》
这种关于好人与坏人的“争议”，后来在贾樟柯因《江湖儿女》与胡锡进打的那场嘴仗中，更是表现的“淋漓尽致”。
胡锡进截图
贾樟柯回复节选
所以，在拍大尺度电影这件事上，贾樟柯被禁，徐克不敢下手，也就不足为怪。
但最近看到一部电影，张译主演的《万里归途》，尺度非常大。
却在公映后10天拿下11亿、17天累计13亿票房，备受主流舆论推崇。
有人可能要讲，这不是一部主旋律电影吗，当然可以被“网开一面”。
有意思的来了，偏偏因为它是主旋律，所以这次才显得尺度特别突出。
某种程度，《万里归途》为那些涉及尺度深水区的电影打了一个样。
不信我们来看：
同样作为一部真人真事改编的影片。
尺度一，“惹人不适”的元素突出。
直观展示遭炸弹撕裂的人体、被乱枪打死的中国外交官、高悬路边的尸体。
与我们印象中主旋律电影的“和谐”不同，《万里归途》虽然不属于动作片和战争片。
它对战争残酷的渲染，却远远超过了《战狼2》与《红海行动》。
有的场面过于震撼，导演饶晓志甚至还删减了不少。
比如害怕观众出现不良生理反应，主动拿掉王迅一场疑似被逼生吞“恶心物”的戏份。
尺度二，没有“依仗”国家力量，一个有瑕疵的主角英雄。
主旋律电影通常有三板斧：1、凸显国家力量；2、伟光正的主角；3、教化民众的故事。
我们挨个分解。
作为主旋律电影，《万里归途》与前辈们相比。
尤其和我们近年所熟悉的《湄公河行动》、《红海行动》不同，它没有以强大的国家力量来直接干预和影响主人公的命运。
里面突出的是一群在混乱中手无寸铁，自我救赎和救赎他人的外交官。
《万里归途》
正是如此，我们也在电影里看到了另一个“失格”之处——男主角张译。
新中国主旋律电影主角无一不是道德品质崇高，有着理所当然自我牺牲的特质。
但《万里归途》，张译饰演的外交部领事保护中心一等秘书宗大伟很“特别”。
一、他怕死。
因为让座给同胞，导致自己滞留险境，影片中宗大伟对此不是英雄般的一脸坦然，而是眉头紧锁。
导演甚至对照起飞的航班，给了他一个面如死灰的表情特写。
这种对“死亡”的恐惧接下来还具体表现在：
开会时，他拒绝帮助人手不够的大使馆前往危险地带撤侨。
以及第一次和叛军首领“玩”俄罗斯轮盘，以命换命时的踌躇，间接导致司机被叛军打死。
二、他撒谎。
宗大伟这个角色不止会对远在北京的老婆撒谎。
还会对当地边境官员撒谎。
对他率领撤退的侨民们撒谎。
基本上过去主旋律电影英雄不会干的事，他都干了，你甚至可以给贴上“政治不正确”的标签。
所以《万里归途》即便不是一部主旋律电影，尺度已经足够大。
何况它还是一部主旋律电影，更显得“失格”。
但正如此，才见它的用心和功力。
《万里归途》没有宣扬国家力量，却暗含了国家的软性力量。
关键时刻，片中的“中国”不是影响主人公命运的直接力量。
“中国”而是一种情感和信念，驱动所有人劈海渡海，逃离苦难，回归精神与肉体的家园。
这种“中国”力量带来的震撼，比如整齐划一的舰队更打动人，更有人类普世的共情。
因此再看主角宗大伟。
他作为一个有血有肉，有人类普通情感和私欲的人，加上远在北京的老婆即将临盆，他理所当然怕死。
不怕死倒显得太虚假。
但他在怕死的情况下，还是把机会让给了同胞。
这又是他作为中华人民共和国外交官的职责与素养。
纠结，反而凸显了人性的伟大。
最后，从一个内心恐惧死亡的人，到一个带领众人逃出生天的人，张译演出了英雄的弧光，更让人动容。
由平凡到伟大，这才是《万里归途》精彩的地方。
它的故事没有说教，而是贴近人的真实反应与情感，来寻求观影者最大的共情。
我们不是常羡慕好莱坞的主旋律电影为什么有人类普世共情吗？
因为他们不惜讴歌人性伟大的同时，也尊重人性的弱点。
奥斯卡经典电影《巴顿将军》
这两点《万里归途》都做到了。
同时它也为大尺度国产电影们提供了一个解决方案：
尺度不是目的，尺度只是手段。
关键是电影内核深处的共情是否足够真实。
是否能够激荡人心。
文/波鲁克
（图片来自网络侵权删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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