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楼梦》第三十二回“诉肺腑心迷活宝玉”中,贾宝玉向林黛玉告白,却误被袭人听了去:
宝玉出了神,见袭人和他说话,并未看出是何人来,便一把拉住,说道:“好妹妹,我的这心事,从来不敢说。今儿我大胆说出来,死也甘心!我为你也弄了一身的病了,又不敢告诉人,只好掩着。只等你的病好了,只怕我的病才得好呢。睡里梦里也忘不了你。”——第三十二回
而袭人听完宝玉对黛玉的告白后,她的反应很奇怪,诸位再看:
这里袭人见他去了,自思方才之言,一定是因黛玉而起;如此看来,将来难免不才之事,令人可惊可畏。想到此间,也不觉怔怔的滴下泪来,心下暗想如何处置方能免此丑祸。——第三十二回
从袭人心中所以,明显可以看出,袭人对宝黛爱情的纯洁性持怀疑态度,袭人曾与宝玉发生过云雨之欢,但豪门贵族向来就有“先在屋里放两个侍奉”的规矩,袭人此举并不算越轨,可林黛玉不同,她很有可能是将来的宝二奶奶,如果两人还未定下婚事,便因一时激情做出不轨之事,那就成了淫奔浪荡之徒,堪称家族耻辱。
我们读者站在上帝视角,知道贾宝玉并非酒色之徒,他“重情不重欲”,林黛玉虽爱宝玉,但到底是出身诗书礼仪之家,必定不会与宝玉发生不才之事。可袭人并不知道,作为怡红院的大丫鬟,她忠心侍奉贾宝玉,并力求让宝玉走在正途上,而非邪道,所以在听到宝玉的告白后,她意欲劝说王夫人,让贾宝玉搬出园子居住:
袭人道:“我也没什么别的说。我想着讨太太一个示下,怎么变了法儿,以后竟还教二爷搬出园子居外来住就好了。”王夫人听了,吃了一惊,忙拉了袭人的手,问道:“宝玉难道和谁作怪了不成?”——第三十四回
各位看官注意,宝玉向黛玉表白发生在第三十二回,紧跟第三十三回便发生了“贾政笞挞宝玉”事件,到第三十四回,袭人便向王夫人告密,要求将宝玉搬出园子外居住,这恐怕不是偶然。宝玉挨打只是袭人告密的一个导火索,在听到宝玉表白之后,她就开始思索如何将宝玉、黛玉分开,以避免将来发生“不才之事”,正好趁着王夫人问人询话,她便趁机将自己的意见说了出来。
奇怪的是,袭人只是劝王夫人将宝玉移出园外居住,但并未提到林黛玉,这是为何?如果袭人能明确点出宝玉、黛玉关系非同一般,长此以往,可能会做出不轨之事,如此具体的意见,王夫人必定更加重视,从此待她更加不一般,为何袭人不这样做呢?
笔者认为,原因有二。
第一,不管是贾母,还是宝玉本人,他们都更加赞同木石姻缘,而非金玉良缘,所以林黛玉很有可能是将来的宝二奶奶,如果袭人此时将自己内心的想法和盘托出,固然可能得到王夫人的垂青,但必定会得罪贾母、宝玉、黛玉三人。袭人是奴才,王夫人是主子,如果王夫人从袭人处得知消息并因此将宝玉迁出园外居住,贾母必定询问缘由,那么王夫人是否会替袭人打掩护呢?
这个答案不确定,有可能会,也有可能不会,但袭人自己肯定是不愿有这个风险的,一旦被人知道自己向王夫人告密,贾母眼里恐怕容不下她,宝玉也会对她再无好感,林黛玉,这个将来的宝二奶奶,能否容得下自己这个姨娘呢?
第二,袭人本性中带有一种“痴性”,这在袭人出场之时,曹公就有所介绍:
这袭人亦有些痴处:伏侍贾母时,心中眼中只有一个贾母;今与了宝玉,心中眼中又只有一个宝玉。只因宝玉性情乖僻,每每规谏,宝玉不听,心中着实忧郁。——第三回
因此袭人做任何事情之前,她考虑的不是别的因素,而是是否对宝玉有利。在告密这件事情上,如果自己直言担心宝玉、黛玉恐怕会发生不才之事,那就等于告诉王夫人:宝玉品性不行,最爱拈花惹草,所以我才担心。如此这般,岂不等于袭人自己将宝玉的名声搞臭,而且她自己就曾跟宝玉发生过云雨之欢,彼时王夫人必定重视,一番查看,跟宝玉曾有过不当关系的只有袭人,那岂不是自己打自己的脸?
综合这些因素,袭人在向王夫人告密之时,偷偷将宝玉、黛玉之事隐藏下来,这样不仅保全了袭人自己,更保全了宝玉的名声。
笔者浅见,如有不当之处,还望指点,不胜感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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