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瓜, 属瓜类。瓜字在我国古代典籍中出现较早。我国最早的诗歌总集《诗经》中的《豳风》有“七月食瓜”之句, 《卫风》还有“投我以木瓜, 报之以琼琚”之说。明人陆深在《豫章漫抄》中解释说:“瓜见于《诗经》‘比’也。秦故东陵瓜美, 始以味称。昔人谓之瓜果, 又谓之茶瓜, 盖以之实笾而飨客矣, 至于今不废。”内中提到, 瓜以味美常被皇室用作祭祀之物。
黄瓜本非产自中原地区, 是西汉武帝时期张骞出使西域得种而始种植, 故其初名“胡瓜”。唐代杜宝所撰《大业杂记》载:“四年二月, 自京师还东都, 造天经、仙都二宫。九月, 自漠北还至东都, 改吴床为交床、胡瓜为白路黄瓜, 改茄子为昆仑紫瓜”。由此记载, 后代一般以为在隋大业年间, “胡瓜”被改称作“黄瓜”。如清代鄂尔泰、张廷玉等纂《钦定授时通考》记:“黄瓜一名胡瓜。本草云:张骞使西域得种, 故名。《拾遗录》云:‘大业四年, 避讳改为黄瓜, 俗又呼为王瓜。’”清代张凤羽纂《招远县志》卷之五记:“胡瓜今名黄瓜。张骞使西域得种, 故名胡瓜。杜宝《拾遗录》云:隋大业四年避讳, 改胡瓜为黄瓜, 有春、秋二种。”
鄂尔泰、张廷玉等纂《钦定授时通考》所说“王瓜”, 也有史料记为是黄瓜的一个别称。王瓜又名土瓜, 早在《礼记·月令》中即有记:“[孟夏之月]王瓜生, 苦菜秀。”郑玄注:“王瓜, 萆挈也。”清代薛绍元《台湾通志》记:“王瓜, 亦名胡瓜, 张骞西域得种, 故名。《本草》一名土瓜 (《诸罗县志》) 。一名莿瓜, 以皮有微莿也。《月令》‘四月, 王瓜生。台地十二月即有之 (《台湾府志》) ’。台地熟较早 (《彰化县志》) ”。在清代的北京还可见将“黄瓜”称作“王瓜”的相关文字记载, 如清代潘荣陛《帝京岁时纪胜·时品》:“荐新菜果, 王瓜樱桃、瓠丝煎饼……乃时品也。”文康的《儿女英雄传》第三十三回:“ (咱) 大捆的买王瓜韭菜去作甚么呀?”老舍《正红旗下》第一章:“到十冬腊月, 她要买两条丰台暖洞子生产的碧绿的、尖上还带着一点黄花的王瓜”。
然而, 很早就有人以为“王瓜”与“黄瓜”并非一种, 如明代文人归有光曾在《与王子敬》 (以下四首解名物称谓) 中记:“尝记少时见一书, 云:月令王瓜为瓜王, 即今之黄瓜。则郑注‘萆挈者’未必是。王瓜生适应月令, 而夏小正‘五月乃瓜’, 恐即此瓜, 他瓜五月未可食耳。适见九江、建昌二志, 皆云:‘王瓜以其最先熟, 为瓜之王’。然亦不知何所据也。读柳州海石榴诗, 疑是今之千叶石榴, 今志书亦云, 乃知孺允亦欠详考也。志书固有附会, 可以为一证。高生日来索此书, 必有疑虑, 乞更寻捡。月令‘王瓜生’, 当宜断为今之黄瓜, ‘萆挈’非也。”
关于“胡瓜”被改称“黄瓜”的时间, 说法也是有分歧的。唐代史学家吴兢著《贞观政要》载:“贞观四年, 太宗曰:“隋炀帝性好猜防, 专信邪道, 大忌胡人, 乃至谓胡床为交床, 胡瓜为黄瓜, 筑长城以避胡。终被宇文化及使令狐行达杀之。”依此记, “胡瓜”改称“黄瓜”的时间是在唐代的贞观四年。网络还有传“胡瓜”被改为“黄瓜”是在南北朝时期, 为后赵王朝的建立者石勒所定。相传石勒在襄国 (今河北邢台) 登基做皇帝后, 对自己国家的人称呼羯族人为胡人大为恼火, 规定:无论说话写文章, 一律严禁出现“胡”字, 违者问斩不赦。某天, 他看到襄国郡守樊坦穿着打了补丁的破衣服来见他, 劈头便问:“樊坦, 你为何衣冠不整就来朝见?”樊坦慌乱着答道:“这都怪胡人没道义, 把衣物都抢掠去了, 害得我只好褴褛来朝。”他刚说完, 就意识到自己犯了禁, 急忙叩头请罪。石勒见他知罪, 便未加指责。等到依例“御赐午膳”时, 石勒又指着一盘胡瓜问樊坦:“卿知此物何名?”樊坦知是石勒故意在考问他, 便恭恭敬敬地回答:“紫案佳肴, 银杯绿茶, 金樽甘露, 玉盘黄瓜。”石勒听后, 满意而笑。自此, “胡瓜”被称做“黄瓜”的叫法就在朝野上下传开了。这也可备为一说。
宋元以后, “黄瓜”之称即多见于各种公私史乘。如元代熊梦祥《析津志辑佚》记:“瓜, 进上瓜甚大, 人止可负二枚, 又有小者, 西山产亦佳。西瓜、甜瓜、苦瓜、冬瓜、青瓜、黄瓜。”明代宋濂等撰《元史》记:“六年七月, 彰德李树结实如小黄瓜。民谣云:‘李生黄瓜, 民皆无家’。明代文人沈德符《万历野获编》卷二十九记:“京师极重非时之物, 如严冬之白扁豆、生黄瓜, 一蒂至数镮, 皆戚里及中贵为之, 仿禁中法膳用者。弇州谓上初年元旦即进牡丹, 而江陵相与冯榼亦各一花, 以为异。”清人潘荣陛《帝京岁时纪胜》记:“小麦登场, 玉米入市。蒜苗为菜, 青草肥羊。麦青作撵转, 麦仁煮肉粥。豇豆角、豌豆角、蚕豆角、扁豆角, 尽为菜品;腌稍瓜、架冬瓜、绿丝瓜、白茭瓜, 亦作羹汤。晚酌相宜。西瓜、甜瓜、云南瓜、白黄瓜、白樱桃、白桑椹。甜瓜之品最多, 长大黄皮者为金皮香瓜, 皮白瓤青为高丽香瓜, 其白皮绿点者为脂麻粒, 色青小尖者为琵琶轴, 味极甘美。”这些记载既体现了“黄瓜”的特性, 也体现出古代“瓜”丰富的品种和当时人们的生活习俗。
以上几则所记均为北京地区的历史情况, 实际以“黄瓜”相称, 自开始就不局限在北京或其周边地区, 南至江浙、北至东北, 几乎都有相关的佐证。如南宋吴自牧《梦粱录》卷十八记:“菜之品谚云:‘东菜西水, 南柴北米’。杭之日用是也。苔心矮菜、矮黄、大白头、小白头、夏菘。黄芽, 冬至取巨菜, 覆以草, 即久而去腐叶, 以黄白纤莹者, 故名之。芥菜、生菜、菠菜、莴苣、苦荬、葱、薤、韭、大蒜、小蒜、紫茄、水茄、梢瓜、黄瓜、葫芦 (又名蒲芦) 、冬瓜、瓠子、芋、山药、牛蒡、茭白、蕨菜、萝卜、甘露子、水芹、芦笋、鸡头菜、藕条菜、姜、姜芽、新姜、老姜’。”清人刘源溥撰《锦州府志》中记“蓏之属”包括:“黄瓜、冬瓜、南瓜、西瓜、甜瓜、香瓜、菜瓜、苦瓜、倭瓜、丝瓜、瓠壶卢”, 所记已和我们今天对“瓜”的分类基本一致。
改“胡瓜”而称“黄瓜”, 与黄瓜开黄花而结果有关。如清人徐珂编《清稗类钞》解释:“胡瓜为蔬类植物, 俗称黄瓜, 有卷须, 叶作掌状, 浅裂, 粗糙有毛。夏开黄色合瓣花, 雌雄同株。实长数寸, 色黄绿, 有刺甚多, 供食。汉张骞使西域得种, 故名。”又有以其色黄而名, 如明人叶权撰《贤博编》记:“西瓜, 本草不载, 止载甜瓜。西瓜、甜瓜, 本是二种。洪忠宣公《松漠记闻》:从虏中携归, 今禁园乡圃皆有, 则是西瓜南宋始至中国。曹子建‘浮甘瓜于绿水’, 《南史》‘梁武帝西园食绿沉瓜’, 当是甜瓜。杨升庵谓绿沉为西瓜皮色, 恐非, 盖甜瓜亦有此色也。若‘召平东门五色瓜’, 则是本草所谓胡瓜。故北人呼色黄者为黄瓜, 色青者为青瓜, 今南方俗呼为南瓜”。此处其对“黄瓜”的解释尚乏明确, 似与“南瓜”有相混之处。
“黄瓜”一词较早出现在文学作品中。由北宋郭茂倩所编的《乐府诗集》是继《诗经·风》之后的一部总括我国古代乐府歌辞的总集, 主要收录汉、魏晋、南北朝时期的民歌作品, 其中的“清商曲辞三”有诗说:“郎去摘黄瓜, 郎来收赤枣。郎耕种麻地, 今作西舍道。”曹寅编《全唐诗》内有张祜《相和歌辞·读曲歌五首》中写:“郎去摘黄瓜, 郎来收赤枣。郎耕种麻地, 今作西舍道。”近人丁传靖辑《宋人轶事汇编》卷十一载:“有内臣卢押班者, 心尝轻范。一日军府开宴, 有杂剧伶人称参军梦得一黄瓜, 长丈余, 是何祥也?一伶贺曰:‘黄瓜上有刺, 必作黄州刺史。’一伶批其颊曰:‘若梦见镇府萝卜, 须作蔡州节度使?’范疑卢所教, 即杖二伶。”北宋著名文人苏轼有《浣溪沙·簌簌衣巾落枣花》词咏:“簌簌衣巾落枣花。村南村北响缲车。牛衣古柳卖黄瓜。酒困路长惟欲睡, 日高人渴漫思茶。敲门试问野人家。”又有《病中游祖塔院》诗写:“紫李黄瓜村路香, 乌纱白葛道衣凉。闭门野寺松阴转, 欹枕风轩客梦长。因病得闲殊不恶, 安心是药更无方。道人不惜阶前水, 借与匏樽自在尝。”南宋著名诗人陆游也有《秋怀》诗说:“园丁傍架摘黄瓜, 村女沿篱采碧花。城市尚余三伏热, 秋光先到野人家。”明末清初钱谦益所编《列朝诗集》收樊阜的《田间杂咏 (六首) 》其一说:“夏至熟黄瓜, 秋来酿白酒。新妇笑嘻嘻, 小儿扶壁走。”十分通俗流畅, 明白如话。
“黄瓜”一词自明代以后, 就在很多通俗文学作品中出现。如明代著名文人冯梦龙的民歌集《山歌》中有一篇《黄瓜》中说:“黄瓜生来像姐儿, 只为你聪脆清香括㩧子渠, 一碟两碟, 千丝万丝, 蒜来伴你, 想是爱吃醋的。”凌濛初的小说集“二拍”中有几处以“黄瓜”做比男性生殖器官的文字, 较粗俗。罗懋登的《三宝太监西洋记》第三十二回, 写到金莲宝象国国王送上的礼单, 上面有:“黄金一千两, 白金一万两, 活猪三百口, 活羊五百牵, 活鸡一千只, 鲜鱼五十担, 腌鱼一百担, 稻米五百担, 柴草一千担, 椰子十担, 西瓜、甘蔗各五十担, 波罗蜜、蕉子各十担, 黄瓜、葫芦各五十担, 葱、蒜各十担, 槟榔老叶十担, 咂瓮酒二百尊。”在这份礼单内黄瓜能与黄金、白金、活猪、活羊等贵重之物并列, 显得其在当时尚属奇缺。
清代, 黄瓜应该变得较常见了, 很多世情小说中多见述及。如清初《醒世姻缘传》第二十九回写狄员外招待某远来的道长, 端上:“四碟小菜、一碗炒豆腐、一碗黄瓜调面筋、一碗熟白菜、一碗拌黄瓜、一碟薄饼、小米绿豆水饭。”第四十八回, 形容狄希陈脊梁被打的情况说:“只见狄希陈脊梁上黄瓜茄子似的, 青红柳绿, 打的好不可怜。”李绿园所著《歧路灯》的第八十五回写谭绍闻看到菜园的景致:“庚伏初届, 未月正中。蝉吟繁树之间, 蚁斗仄径之上。垂繘而汲, 放一桶更提一桶;盈科而进, 满一畦再递一畦。驼背老妪, 半文钱, 得葱韭, 更指黄瓜两条。重髫小厮, 一瓢饮, 啖香杏, 还羡蜜桃一个。”颇有田园之趣。饭食摆上, 谭绍闻一看, 乃是:“一盘韭菜, 一盘莴苣, 一盘黄瓜, 一盘煎的鸡蛋, 中间放了一大碗煮熟的鸡蛋, 两个小菜碟儿, 两个小盐醋碟儿, 一盘蒸食。品数虽甚家常, 却精洁朴素, 满桌都是敬气。”著名小说《儿女英雄传》第六回有一段精彩的描写道:“那女子赶上一步, 喝道:‘狗男女, 那里走!’在背后举起刀来, 照他的右肩膀一刀, 喀嚓, 从左助里砍将过来, 把个和尚弄成了‘黄瓜腌葱’——剩了个斜岔儿了。”以“黄瓜腌葱”来写和尚被打的惨象, 极简省而又生动地反映出侠女何玉凤身手的快捷利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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