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三号老钮
我的第一份工作是教孙大爷的两个孙女英语。
孙大爷一家住在我们家对门,他比我爸大一些,我们两家关系处得不错。孙大爷有两个儿子,我管他们叫大哥、二哥。大哥、二哥都已经结婚,各自生了一个女儿,大哥的女儿叫小林,二哥的女儿叫小君,她们叫我姑姑。
小林比我小六岁,小君比我小八岁。我上初一时,小林上一年级,小君还在上幼儿园。我一放学就喜欢跟她们一起玩,我妈经常因为这事批评我。
“你怎么老跟年龄小的玩,没出息。你看你哥,就喜欢跟比他年龄大的玩。”
没办法,我就是喜欢跟小孩子玩。当然,也可能纯粹是因为小林有玩具,我跟她一起玩,就可以弥补自己小时候没有玩具的缺陷吧。
我初中毕业那年暑假,孙大爷跟我说小林眼看就要升初中,得好好学学英语,想让我利用空闲时间教她英语,顺便也教教小君。
既然孙大爷提出了要求,我也就同意了,不就是教两个侄女英语嘛,so easy,反正我已中考结束,又没有暑假作业,闲着也是闲着。
于是,我就利用自己每天下午的空闲时间教她们英语。
说是教,其实就跟玩差不多。
我那时还是年龄太小,想的太简单。
我认为,对于小林和小君来说,她们的爷爷已经要求她们跟我学英语,她们就得听爷爷的,好好学。而且我只要认真教,他们就一定会认真学。可是我们太熟悉了,我完全没有老师的样子,只是一个孩子。
下午,我把两个侄女喊到我家,我像往常一样把凉席铺在吊扇下面的地上,她们靠墙坐着,我坐在她们对面。只不过这次手里拿的不是玩具,而是英语书。
我打算先教她们26个英语字母,我让她们跟着我读。结果她们一边读,一边笑。
我到现在都不知道她们为什么笑,是在笑英语字母的发音奇怪,还是笑我那一本正经的样子,还是笑我明明是比她们大不了几岁的姑姑,居然在教她们英语呢。
总之就是我读时她们笑,她们自己读时还是笑。
她们的笑声很有感染力,把我也逗笑了。我笑一阵,想到是肩负着教她们英语的任务的,哪能傻笑呢。
我停下笑声,想拿出姑姑的威严来制止她们,可是她们根本不理会我。我又想摆出老师的架子批评她们,她们笑得更欢了。
我妈回家来,看到我们乱做一团,她问我们在干什么。我说教她们英语。我妈说,要教就好好教,嘻嘻哈哈笑那么大声,哪有那样学英语的。
我妈说话是站在门口,她的嗓门很大,对面的孙大爷在家听见她说话,就过来看我们怎么回事,孙大娘也跟他一起过来。
小林和小君笑得抱成一团滚在席子上,眼泪都从眼角流出来了。
孙大爷让她们不要笑了,再笑就要打她们。
孙大娘护孩子,说大夏天的,那么热,不想学就不要学了。
孙大爷说不行,小林和小君也说还要继续学。孙大爷说,要学的话,就要好好学。
他们走了之后,小林和小君才算安静一些,不再那么闹腾。
孙大爷不让我白教她们,我的报酬是一碗馄饨。
孙大爷原来是工厂的厨师,退休之后自己开了一家小吃店,卖一些包子馄饨什么的,就在我们大院门口。
我每天下午带小林和小君读英语,一边读一边玩。等到晚上,我们三个就一起下楼去孙大爷的小吃店吃馄饨。
那馄饨不像现在的骨汤大馄饨,孙大爷做的馄饨是小馄饨,汤也不是骨头汤,就是撒点盐,放点葱花、胡椒、香油,浇一点酱油,再拿开水一冲,这就是馄饨汤,煮好的馄饨用笊篱捞进调好馄饨汤的碗里。
虽然那馄饨比不上现在的骨汤大馄饨,但是对我来说是很美味的。我们家总是吃白米饭,啃馒头,吃的菜要么就是素菜要么就是咸菜。能吃到馄饨多幸福啊。
有一天,我正在吃馄饨,突然想起小学时的一件事。
那天,我在楼下玩,孙大娘招呼我去吃馄饨。那时我并不像后来那般害羞,孙大娘喊我,我就去了。
在我看来,孙大娘喊我去吃馄饨,就像我妈喊我吃饭一样,我感觉我们两家就是一家人。
我吃过馄饨回家,我妈才做好饭。我嘛让我吃饭,我就坐下吃饭。我们楼里家门都不关,我家正对楼梯口,孙大娘上楼看到我在吃饭,就问我:“才吃了一碗馄饨还能吃下去饭吗?”
我没说话,心想,那有什么吃不下的。
我妈有点不高兴,她问我,为什么要去孙大娘店里吃馄饨。我说是孙大娘喊我去的。
“家里缺你吃的吗?”
我突然想起我妈曾经问我的这句话,碗里的馄饨吃不下去了。
我怎么这么没出息,难道我教小林和小君英语,就为了这碗馄饨吗,家里是没吃的吗?
我把碗里剩下的馄饨吃完,回家从我枕头底下拿出我攒的零花钱,把最近吃的馄饨钱都给了孙大娘。
孙大爷不让我给钱,让孙大娘把钱还给我。我把钱塞进他们装钱的盒子,转身回家,担心孙大娘把钱硬塞回给我。
从那之后我继续教她们英语,却再也不去吃馄饨。
这份所谓的工作本就是三天打鱼两天晒网,正式教她们英语的时间还没有玩的时间多。效果嘛,那是可想而知。
这份短命的工作,使我枯燥的学生时代多了一些欢乐,也使我稍微明白一些人情世故。
有时,我们凡事不能想当然,剃头挑子一头热,只能吃力不讨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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