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5回 临终托付
娟子走进宋华家平房小院，李国俊迎面走来，问道：“你找谁啊？”
娟子笑着说：“你是姑姑吧？”她早听说了，宋华让李国俊到家里照看冬梅。
李国俊知道九洲去了对象家养病，虽然没见娟子过面，立即猜出她是谁，也满脸堆笑的说：“是九洲对象，叫…叫什么来的？听我嫂说过…”
“我叫娟子。”
“奥…对对对，是叫娟子，赶快进来……”
进屋后，娟子打开一个大手提纸袋，从里面掏出一件豆绿色羽绒服，说道：“姑姑，刚才我去商场，赶上鸭鸭牌羽绒服打折，原价839只要499元，觉得您穿合适，就给您买了一件，算是给您的见面礼吧。”
李国俊受宠若惊，急忙说；“哎吆，你是晚辈，按咱老家规矩，见面礼应当我给，你怎么能给我买呢？”
“没那么多事，一点小意思，您穿穿试试，看合适不合适。”
李国俊当即试穿，肥瘦大小正合适，又是一番连连致谢。
之后，娟子说：“姑姑，阿姨知道我来，让我在家里等她。我去跟冬梅说会儿话，您先回家吧，有我呢，就别都在这里耗着了。”
“你认识冬梅？”
“岂止认识，我们是好姐们儿，她之前就住在我家。”
“奥…那行，正好，你去劝劝她，不知怎么了，这两天老不高兴，也不好好吃东西，也可能是病拿的。”
娟子走到冬梅的屋前，轻轻敲门，然后推门进去。
冬梅躺在床上，只见她面颊消瘦，脸色苍白，头发明显稀松而泛黄，用句北京话说，叫做“盖张纸哭的过了”。娟子不由得大惊失色，心说怪不得她从来不与自己视频，原来早已变得没人样儿了。她鼻头一阵发酸，眼泪情不自禁的往外涌……
“你哭啦。”冬梅问。
娟子摇摇头，但不敢搭茬，怕说话带出哭腔。
“你就是哭了，你肯定会哭，不然谁还会哭我？”
娟子再也控制不住了，扭过头去，一时泪如泉涌……
“别哭，你学学我，已经行将就木了，不还是在笑么？”
娟子看了她一眼，果然她在微笑，但笑得很凄惨，也很难看。
这时，突然刮起一股怪风，把窗子吹的叮当乱响，娟子赶紧站起身，把窗户扇关上插好。
“你扶我坐起来，”冬梅说。
娟子连忙把她扶起来，在后背垫上一床叠好的被子，在这个过程中，发现她身上已经瘦骨伶仃。
“难受么？”娟子心疼的问。
“难受，全身的关节、骨骼没一处不是剧痛。”冬梅咧着嘴实话实说。
“不是去医院看了么？”
“看了。”
“医生怎么说？”
“医生说分两步治，第一步是化疗，第二步是药物巩固治疗。我现在已经化疗完了，正在用药巩固。如果再不行，就要做造血干细胞移植。”
“嗯，那就好好配合治疗，会好的。”
“好不了了，我知道。”冬梅摇头。
“别瞎说。”娟子制止。
“真的。”
“你怎么知道呢？”
冬梅叹口气说：“白血病的晚期症状有几个，我都占齐了。如长时间发烧，且使用一般的抗菌治疗效果不显著。腰痛、肢体关节疼痛，这种疼痛尤其是夜间加重。贫血，会出现面色苍白、嘴唇淡白的症状，就像我这样。最重要一点，你知道是什么么？”
“什么？”
“出血。尤其是皮下出血，比如说全身会出现淤青、紫斑，有时还可以出现鼻出血不止，女性可能会出现生理期量过多，中医称之为崩漏。我不瞒你说，我做掉那个孩子后，阴道出血就哩哩啦啦没停……”
“这些都是医生说的？”
“不是，是我查的资料。”
“那你是瞎说，是胡思乱想。”
冬梅没言语。过了一会儿，她突然问：“姐，你知道我为什么叫你来么？”
“就是想我了呗。”娟子觉得氛围压抑，想缓解一下。
“不是，”冬梅摇头。
“那是什么？”
“我要死了。”
这时，又是一阵怪风刮起，因为天是阴沉的，从窗子向外望去，外面好像刮的是黑色旋风……
娟子有点恐惧，用颤抖的声音说：“不要瞎说好么？求你了冬梅，你没事，真的，要相信科学。”
“不，这是我爸爸说的。”
“啊？你爸爸？”娟子大吃一惊。
“是，昨晚我做了一个梦，梦见他来找我，对我说我去找你妈去了，你去把后事安排一下，立即追我们来。”
“梦都是反的，你别信那个。”
“不是我信，事情就是那么回事。我的梦从来就特准，从来就没失准过。我问你，你记的不记的你第一次找我？”
“嗯，记的，在美发店门口。”
“对，我第一眼看见你的样子，就在头天晚上梦见过，简直就是一模一样。”
娟子听得毛骨悚然，但依然劝她：“别瞎想，那只是偶然巧合。”
冬梅苦笑一下：“那可不是巧合，是天意。我在梦里对我爸爸就说，这都是你作的孽，留下的业障，是上天对你的报应。”
“他说什么？”娟子问。
“他说你真傻，这对咱们来说是好事不是坏事。咱们是死的早，但省的受人间的罪了。你看没死的人活的时间长，每天提心吊胆，勾心斗角，尔虞我诈，含辛茹苦，那不是活受罪么？你知道么姐，我觉得我爸说的很对，所以我根本不怕死，而且很盼着赶快去找我妈。”
娟子没置可否，因为想起最近看的一个段子，有个人问高僧：如何才能不进地狱？高僧回答：你现在不就在地狱里么？
“姐，我问你个事儿。”冬梅说。
“嗯。”
“你跟九洲有了么？”
“有什么？”
“孩子。”
娟子摇摇头。
“你为什么还不要呢？”冬梅问。
“我…我不想这么要。”
“你不想？你也不想九洲离开你吧？”
“对。”
“但他将来肯定离开你。”
“为什么？”
“因为有比你更好的？”
“谁说的？”
“我梦见的。”
这是娟子最害怕的事情，她想相信，但转念一想，认为可能冬梅依然在吃醋，就说：“算了吧冬梅，你的梦不准，九洲不是那种人。”
冬梅叹口气，说道：“好吧，忠言逆耳，听不听由你。”
“冬梅，你叫我来，就是为了说这个事儿么？”
“不，还是那句话，我很快就要死了，这个世界我谁都不相信，唯独相信你，你在我心目中，你比我妈的位置还重要。姐，如果有来世，我真想给你做女儿。”
娟子又一阵鼻头发酸……
“姐，我死后，托付你两件事…”
“你胡说，你别托付我，我不管！”娟子控制不住感情，捂着脸又“呜呜”的哭开了……
“姐，你听我说，如果我死不了，你就当我没说好么？你现在必须答应我，不然的话，我会死不瞑目的，你不希望我那样吧？”
娟子抬起头，泪眼婆娑的看着她，先是摇头，但发现不对，又赶紧点头……
“就是，我说我姐不会不管的。跟你说吧，这是昨天我爸爸在梦里告诉我的，说你还不赶快找你姐交待后事？”
外面又是一阵狂风，刮的四下噼啪乱响，娟子感到心惊胆战、惶恐不安。
“第一件事…”冬梅从身下拿出一个纸袋，说：“这是我爸爸买的两套洋房，位于北戴河站前街，地址上面都有，钥匙也在里面。这个房子没有户主，也没人知道是我爸爸买的，里面有几个保险柜，里面…里面装的什么你知道。我死后，你把东西拿出来，怎么处理你决定……”
娟子听明白了，张承志的一切秘密、或者说冬梅的一切秘密，可能都在这套房子中。但她没有接这个纸袋，因为不知道该接还是拒绝……
冬梅把纸袋放床上，费力咳嗽了几声，继续说道：“第二件事，我死之后，你把我骨灰放我妈墓中，地点宋华知道…”
娟子再也忍不住了，搂过冬梅“哇”一声哭了，边哭边说：“我不准你再说了冬梅，你别胡说八道了行么？姐求求你了……”
“哎…娟子，你在么？”这时，外面传来宋华的声音。
娟子赶紧擦眼泪，答应一声：“我在。”然后对冬梅说：“我先过去一趟。”
冬梅抓起那个纸袋，死气白咧的塞在她的手里……
（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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