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前写某音乐制作人被素人女友爆锤出轨的事，评论区有人提出了这样的问题：
“感情是私事，应该坐下来好好谈，为什么要用公共资源手撕渣男？她们会得到什么呢？”
我所理解她的意思是，以暴制暴，用“全网曝光渣男，让渣男社会性死亡”的方式来制裁渣男品行不端，给你造成的伤害，是不是正义的，值得推崇的行为？
这个话题可以聊得非常大，类似的辩论赛我都看过好几场，而且至今也没有讨论出一个标准答案来。
所以我姑且把它限定在一个比较小的范围里，只说恋爱关系里面以暴制暴，你渣我我就曝光你，毁了你，是不是正义之举？
我能想到，只看“渣男/女被制裁”这件事本身，大部分人都是喜闻乐见的，之前的大爆剧《回家的诱惑》，不就是女主被渣之后华丽转身，锤爆渣男狗头吗？
狗血归狗血，看了还是会有本能的爽感，而且是基于“恶有恶报，正义终于得到伸张”的朴素观念。
同样的，我们在网上看到女生曝光渣男，大家一起谴责他的时候，也会有类似的爽感。
以暴制暴还有个重要的作用，杀一儆百。
几年前我在网上看到过关于“死刑有什么意义”的讨论，最多人提到的一点，就是震慑。
很多潜在犯罪分子是没有良知的，对他们来说，只有知道杀人要偿命，也看到过之前杀人犯都偿命了，才会真真切切地害怕，向暴力屈服，从而维持社会稳定。
从这个角度说，监狱，军队，警察，都是国家暴力机器，存在的意义就是以暴制暴，但你一定希望它们存在。
两性关系里也一样，如果所有渣男渣女都会被曝光，承担来自四面八方的骂名，那谁还敢轻易伤害别人呢？
我们讨论这类话题代入的肯定都是无辜的一方，我们希望世界上没有犯罪，没有渣男渣女，他们被制裁也好，被震慑也好，对我们来说都是好事。
所以大部分普通人提到以暴制暴，都不会有什么太强的反对念头。
我们不一定认同以暴制暴是正义，但至少会相信，这是一种实现正义的手段。
但站在另一个维度看看，以暴制暴就完全没问题吗？
当然也不是，最大的问题就是你很难说用什么样的暴力来对抗你遭受的暴力，才是合理的。
你被人打了一拳，然后你掏出一把刀直接把他杀了，这也是以暴制暴，但这听起来就非常不合理，作为旁观者，我们不会觉得这和正义有任何关系，只会觉得恐怖。
用谈恋爱来举例子就是，你男朋友和你谈了五年恋爱，突然有一天跟你提分手。
他有没有伤害你？肯定有。他耽误你的时间，伤害你的感情，也许提分手的时候还说了难听的话，伤你的自尊。
那你怎么以暴制暴呢？
我见过有些女生的处理方法是直接跑到男方公司门口破口大骂，恨不得让他的老板同事都知道他是个始乱终弃的渣男，让他也在圈子里“社会性死亡”。
这是不是也有一点……过激了？
你看，这就是以暴制暴的大问题，我们人的本能会下意识地夸大自己受到的伤害，又恨不得变本加厉地报复给对方。
而真的要说感情里的“伤害”和“暴行”，又不同于生活中的打你一拳，它没有这么直观，而要模糊得多。
所以很多时候，你以为你只是同态复仇，但很可能已经做过火了……
不要小看这种“过火”，它发展到一定程度之后，就会扭曲。
起初你的目的只是曝光渣男，让他接受道德谴责，但是后面，你真的能保证自己不被愤怒和欲望吞噬，从屠龙少年变成恶龙吗？
就说两个月前闹得很火的陈露和霍尊，当时我看了陈露的曝光，也觉得霍尊非常恶心，尤其是陈露贴出他跟兄弟聊天的时候这么说：
“女人就该有女人的样子！”“我会把她打死！”
这是什么暴力倾向变态男发言？
但后来，和霍尊同群的朋友站出来说，其实那段话是有前因后果的，他们看到一个小视频，男人跪在地上被女人猛抽耳光。
霍尊这么评价：
还提到“这么看我家露露真的太可爱了，我要好好爱她。”
当然，即便如此霍尊说话还是挺难听的，但很显然和陈露发出来的截图是完全不同的两个意思。
陈露发那张被掐头去尾的截图，还算是完全正义地锤渣男吗？
我认为她多少有点被愤怒和欲望冲昏头脑了。
而且最后的结局，她和霍尊其实是两败俱伤，两个人都被骂得挺惨，枪响之后没有赢家。
到这里也许依然有人认为，那又怎么样呢？
反正先犯错的那一方就要受惩罚，哪怕惩罚重一点，总比放过他们好吧！
这部分同学可能还是没理解，以暴制暴最核心的问题就是你很难明晰地定义，什么是“犯错”，什么是“惩罚”。
你不知道自己的某一个可能完全是无心的举动，在别人眼里就成了需要被“制”的“暴”，然后被一顿爆锤。
这会直接导向一个结果是，人心会变得惶恐，人与人之间越来越缺乏信任。
也许我们不会像霍尊这样说些极端的，喊打喊杀的话，但我们难道就没有因为和别人亲近，相信他们，而吐露一些稍微有那么一点点不合时宜的想法吗？
想象一下，你和男朋友热恋的时候随口吐槽某个闺蜜穿搭风格不好看，结果有一天他和你翻脸了，要对你“以暴制暴”，反手甩出一个没头没尾的聊天记录，说你对朋友当面一套背后一套，把你的人际关系搅得乱七八糟。
不可怕吗？
有人调侃说，当代年轻人成熟的标志之一，就是保存手机聊天记录，万一有一天被断章取义了，你还能拿出完整的证据回击。
更“成熟”的人，根本不跟人说心里话，最好谁都别信，谈恋爱交朋友都别掏心掏肺。
直到最后，人与人之间都把彼此当小偷一样防着，彼此戒备，对立。
这是大家想要的吗？
至少我不想。
但这就是以暴制暴，短期来看它或许是强有力的震慑，可是把目光放得无限长远来看，它终将走向失控。
走向人心涣散和两败俱伤。
再拿两个和恋爱无关的例子来类比。
监狱和刑罚是国家层面的以暴制暴，但刑罚是不是越狠越好，不管轻罪重罪一律枪毙，这样所有人才都不敢犯罪呢？
历史的经验教训已经无数次告诉我们，滥用刑罚和酷吏，只能在短期内把人吓住，让他们不敢轻易妄为，时间长了就是强权压迫，人会造反的。
再说说国家之间。
部分网友总在网上叫嚣着打日本打美国，我初中也有过类似的想法，当时美国轰炸中国驻南斯拉夫大使馆，大家群情激奋，恨不得直接宣战，以暴制暴。
我的政治老师就在课堂上说，你们现在只想着打仗，有没有想过如果打不赢呢？退一步讲，就算打赢了，我们和美国硬碰硬，会有多惨重的损失？
这些损失，不还是我们每个普通人承受？
这是更成熟的看问题方式：
不仅看眼前，也看长远。
不仅看收益，也看损失。
再说回最初的话题：以暴制暴到底是不是正义？
也就像前面讲的那样，以暴制暴的确是一种短期内可以通往正义的手段，但长远来看，我不敢说它会不会始终如一地导向正义。
至于我们生活中，谈恋爱被伤害了，要不要以暴制暴地去毁灭他，我能给出的建议也是，真的到了万不得已的阶段，你可以孤注一掷地试一试。
就像七月份都美竹宣战吴亦凡一样，她当时已经被逼到走投无路了，对方有权有势，敢践踏法律，变着法给她下套，还被粉丝一再死亡威胁。
她势单力薄，能借助的就只有舆论的力量，先把事情闹大再说。
所以她曝光吴亦凡，我们所有人都支持，都觉得她很勇敢，很正义。
但我以这么多年做情感咨询的经验来说，我们绝大多数人那点爱恨情仇，是真没到那么夸张的程度。
何至于斯呢。
更何况，以暴制暴也有个前提是，你不怕两败俱伤，你敢承担最坏的后果。
都美竹曝光吴亦凡的这条路，但凡有一步行差踏错都是危机重重，直到今天，一小撮对她的攻击，质疑，谩骂也都没有停下来。
确信自己有勇气承受这一切，确信自己清醒到永远不会迷失心智，再去做。
这，才是正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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