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丨郝铭鉴

编辑文学作品大纲(文学稿件编辑加工的特殊要求)(1)

文学是语言的艺术。文学作品通过形象反映社会生活。不同作者又有不同的艺术追求、表达习惯和文字风格。因此,文学稿件在编辑加工时,除了按照一般稿件的要求处理外,还应考虑文学稿件的特殊要求。它具体表现在结构加工、情节加工、细节加工和语言加工等几个方面:

一、结构加工

结构是文学作品形式的构成因素之一。任何一部文学作品,作者总要对自己选取的题材做精心的剪裁和组织,这样,人物、事件、环境、心理等等,才能构成栩栩如生的生活画面。在建筑中,如果没有设计,砖瓦木石不能成为高楼大厦;同样,在文学创作中,如果没有结构,生活素材也不可能成为完整的文学作品。

编辑对结构的加工,首先要看它能否服从主题需要。一个合理的作品结构,应该是能有效地揭示主题的。凡是游离于主题之外甚至影响主题表达的结构形式,必须进行必要的调整。其次,应该从审美角度,对作品的结构做出判断,要重视结构的完整性、协调性和创造性。结构要有利于塑造人物、展开情节和营造独特的阅读效果。除此之外,编辑在结构加工时,还应考虑不同体裁、不同题材的特点。比如,同为叙事作品,小说结构可以一气呵成,戏剧则必须分场分幕,让矛盾冲突既有段落感,又有连续性;同为小说作品,爱情题材可以在结构上以抒情见长,侦探题材则要求悬念迭起、扣人心弦。

某部反映当代留学生生活的长篇小说,作者原采用的是“复线结构”:一三五章写“土插队”,二四六章写“洋插队”,两条线齐头并进。编辑在审稿时,发觉这样的结构形式虽然有助于丰富作品的生活内涵,但实际造成的效果是:一部作品成了两股道上跑的车。况且,“土插队”部分在写法上又比较陈旧,两部分等量齐观,反而使整部作品显得拖沓、松散。于是,编辑在结构上做了重要改动,以“洋插队”统率全书,“土插队”仅仅作为背景出现,这样改动之后,全书主题鲜明、结构紧凑,成了留学生文学中的一部代表性作品。

二、情节加工

在叙事性作品中,结构主要是通过情节来体现的;在非叙事性作品中,往往也包含着情节因素。而所谓情节,其实就是蕴藏着作者思想倾向和情感倾向的一些具体事件,是作品中人物的活动过程,按照高尔基的说法,“即人物之间的联系、矛盾、同情、反感和一般的相互关系,——某种性格、典型的成长和构成的历史”。它是在社会生活的基础上,通过作者的艺术想象构成的。

编辑对情节的加工,同样要从作品的主题出发,从人物的塑造出发,看情节的开展能否让作品的倾向自然地流露出来,让人物形象逐渐丰满起来。情节虽然是虚构的,但应该符合生活的真实,即使是充满瑰丽想象的浪漫主义作品,也不是可以随心所欲、信口胡编的。凡是不合理的情节,都应该是编辑加工的对象。另外,情节还要体现出艺术的创造力和感染力,不能人云亦云,也不能重复自己。

上个世纪30年代,茅盾在编《文学》杂志时,经常凭着自己深厚的文学功力,对青年作者的作品,做重要的情节加工。不少作者后来成为著名作家,当时都曾从这种加工中得到启发。比如《文学》创刊号刊登的艾芜的小说《咆哮的许家屯》,便是由茅盾编辑加工的,其中一个重大改动,是砍掉了这篇作品的“尾巴”。这篇作品最后部分原来写的是许家屯的“暴动”民众往山里逃去,日本大部队在后面追赶,突然山里“喊声大起,杀出一彪人马来”,“暴动”民众开始时乱作一团,后来发现是义勇军,于是两支队伍会合,重新杀奔许家屯。茅盾认为,这段情节不仅公式化、概念化,而且有着“绝处逢生”的旧小说的痕迹和非常“罗曼蒂克”的色彩,把抗日暴动视同儿戏,无形中抹煞了斗争的残酷性,削弱了作品的主题。茅盾通过对这条“尾巴”的处理,让我们看到了情节加工的必要性和重要性。

三、细节加工

细节是附属于情节的。作者通过情节,推动作品的开展,而细节则可以保证情节的可信性。在文学创作中,情节可以虚构,细节却必须真实。文学被称为“庄严的谎话”,细节真实便是“庄严”的表现之一。作者对生活是否熟悉,创作态度是否严谨,往往会在细节处理上表现出来。有时,一个细节露出破绽,整部作品的艺术表现都会受到影响。在文稿加工过程中,帮助作者推敲细节、弥补漏洞,是编辑应尽的责任。

细节加工有种种不同的情况,有的是从表达的精确性角度考虑的,比如茅盾的长篇小说《子夜》,在写到吴荪甫坐的轿车时,作者原来写的是“福特”牌。瞿秋白看稿时,提出“福特”牌轿车当时是普通轿车,像吴荪甫这样实力雄厚的资本家,应该坐“雪铁龙”。这看来是一个微不足道的细节,却关系到作品能否真实地反映出时代特点。

有的是从前后统一的角度考虑的。文学作品中反映的生活和现实生活一样,头绪纷繁复杂,作者稍一不慎,便可能导致情节或细节前后脱节甚至相互矛盾,在这方面连世界名著也不能幸免。比如笛福的《鲁滨逊漂流记》,其中有一段这样写道:“鲁滨逊到了孤岛上,衣服全湿透了,他就把衣服脱下,挂在树上晾起来……”接着写他穿过森林,走向荒岛腹地,走着走着肚子饿了,终于发现了一株树,“树上有甜甜的果子,他就把果子摘下许多许多,放在衣兜里,再回头向沙滩走……”前面说衣服挂在树上晾着,后面又说把果子放在衣兜里,前后的细节显然是矛盾的。遇到这种情况,编辑就应“瞻前顾后”,帮作者弥补漏洞。

更多的细节加工,是从改正错讹的角度考虑的。钱锺书先生在演员陈道明来访时,就曾一口气举过很多例子。比如曹雪芹在《红楼梦》中,写探春住处挂着唐人撰写的对联。可唐朝哪里有对联呢?俞万春的《荡寇志》中,写梁山泊英雄用大炮攻城,大炮是宋朝末年由马可·波罗从西洋带来的。蒙古人正是用大炮,才打下了襄阳城。李汝珍在《镜花缘》中,写武则天居室里的自鸣钟“当当”地响,同样是闹了笑话,唐朝不可能有自鸣钟。类似这种细节失误,在文学书稿中可谓屡见不鲜。

四、语言加工

在文学创作中,作者要讲究炼字炼句,所谓“语不惊人死不休”,贾岛的“推敲”因此成了文坛佳话,同样,在编辑加工中,也要重视炼字炼句,努力提高语言的表达效果。“五四”运动之前,周作人曾翻译过日本作家江马修的一篇小说,译文的标题是“小的一个人”。这篇作品投寄到《新青年》杂志社以后,当班编辑陶孟和对标题反复斟酌,最后加上了一个字,变成了“小小的一个人”,原来的别扭顿时变得通顺。周作人在晚年写的回忆录中,称编辑是他的“一字师”。

语言加工并不是一般意义上的改正错别字,而实际上是一个在作者原稿基础上进行的文学创造过程,因此,一定要把握作者的文字风格和文体特点,认真揣摩作者的良苦用心。而不是自以为是,滥施刀斧。比如鲁迅在《社戏》中,说“我”为了等“叫天”出场,“从九点多到十点,从十点到十一点,从十一点到十一点半,从十一点半到十二点……”如此不厌其烦,正是为了渲染“我”的急不可耐、焦躁不安的情绪。如果编辑改为“从九点多到十二点”,似乎言简意赅,其实破坏了作品的艺术感染力。这些问题都是在语言加工中应该引以为戒的。

编辑文学作品大纲(文学稿件编辑加工的特殊要求)(2)

编辑文学作品大纲(文学稿件编辑加工的特殊要求)(3)

原名《编家应有笔如刀——文学稿件加工漫谈》

选自《撞进编辑这扇门》

作者:郝铭鉴

出版方:首都师范大学出版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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