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石回来啦大英雄回来啦”凌晨的薄雾还没有消散的预兆,亮堂堂的太阳还被地平线死死地压着这一声促响仿佛成了信号,街道边漆黑的屋子霎时间亮满了灯一阵吹锣打鼓从西边走近,敞篷的喜乐车一马当先,紧随着一辆新光锃亮的轿车两边的街上逐渐站满了人,男的就裹着一副,拖拉着刚合脚的鞋子女的穿的稍整齐些,凑着亮起的灯光看,糙感的皮肤还没来得及上妆,头发蓬松的散在肩膀上三三两两的人群靠在一起,打着哈欠混着闲谈“这车上坐的可是东头王家的二小子?”,今天小编就来聊一聊关于世界的最后幸存者 杀死最后一个幸存者?接下来我们就一起去研究一下吧!

世界的最后幸存者 杀死最后一个幸存者

世界的最后幸存者 杀死最后一个幸存者

“王石回来啦!大英雄回来啦。”

凌晨的薄雾还没有消散的预兆,亮堂堂的太阳还被地平线死死地压着。这一声促响仿佛成了信号,街道边漆黑的屋子霎时间亮满了灯。一阵吹锣打鼓从西边走近,敞篷的喜乐车一马当先,紧随着一辆新光锃亮的轿车。两边的街上逐渐站满了人,男的就裹着一副,拖拉着刚合脚的鞋子。女的穿的稍整齐些,凑着亮起的灯光看,糙感的皮肤还没来得及上妆,头发蓬松的散在肩膀上。三三两两的人群靠在一起,打着哈欠混着闲谈。“这车上坐的可是东头王家的二小子?”

“可不是么?镇政府前两天才给人翻修了房子。”

“嘘。”正说的起兴的三个人被走上前的婆娘拍断了交谈。

“来了”婆娘指着车队前的一个人,瘦瘦的猴相,端着一个本子。走过一家门前,灯倘亮了,门口站人了,瘦猴就打个勾,灯暗着就碎碎的唾一口。众人都是斜眼看着那瘦猴,低声的暗骂着。

锣声近了,车队也近了。“呦,王二小子坐的可是镇长的车。他可舍得把宝贝开出来了。”男人的打趣声混在锣鼓中,倒也不怕被有心人听了去。

“一年开一次,一次拉英雄。这下可有的吹了。”

车队走到跟前了,刚还打着哈欠的看客活脱脱另一幅模样,好一个欢庆热闹。镇长在车里也开心的不得了,摇下车窗招起了手。“看,王小啊!镇子上都欢迎你呢!”王石神情凝滞,眼眶里嵌着空洞的眼白和失焦的瞳仁。“王小,王小”镇长拍了拍坐在旁边的王石。“啊!”王石好像如梦初醒一样看着镇长。正在兴头的镇长可顾不上这些,连忙拉着王石的手就向外招,车窗外的人群更激动了,拥着挤着往街上凑。

王石照旧愣愣的看着这些热闹的人,他只感觉自己干瘦的手被一层厚厚的油脂包裹着,肥腻腻的,甩也甩不掉。突然,他觉得更恶心了,他一发力,把干瘦的手从一堆挤着的肉里抽了出来。镇长被这突如其来的举动弄的略有发懵,不过也难不倒他。到底是混迹官场的老油子,他快速摆脱掉尴尬,继续卖力的挥着手。一只不够用,干脆两只手一起向两边车窗挥舞。车开的越慢,肥硕的肉就颤动的越厉害。

再瞧那瘦猴,此时正恭敬的候在镇政府大门口。大门时电子门,没有牌楼,右侧是一间传达室。说是传达室也不过是一个看门的老头住在那,这不,老头正把脑袋从窗户探出来看这热闹的场景,花白的头发也没脱几根,梳的整整齐齐,塌陷的眼窝上架着一副黑框老花镜。再看左侧,诺大的一面白墙,漆的干干净净。瘦猴努力挺直弯久的驼背,右胳膊夹着刚才的本子,左手还不停地拽直皱巴巴的西装。

礼车拐进来了,瘦猴“啪”的一声立正,脊背挣扎着挺直了起来。镇长的车慢悠悠的开到跟前,瘦猴立马跟上,微躬着腰,一路小跑地跟在后面。

等车队全都拐进了镇政府,传达室的老头缩回了脖子,用左手拧着按着脖颈,右手按下关门的按钮。电子门刷刷地拉开了围栏。眼见着当官的走了,街上的人们都匆匆回了,房间里的灯也逐一熄灭。“这下可算是超额完成任务了。”冯二的媳妇在床上嘟囔着。冯二蒙住头“还啰嗦啥子,睡觉!一天天净做些不着调的事。”街上又没了人影,只剩下几只野猫野狗追着叫着。太阳还是没能升起来。

喜乐车一进镇政府就偃旗息鼓,一个个鼓乐手没精打采的坐在一旁,车停了也不愿起身。镇长可不管这些,一停车就跳了下来,门口早站了一个中年男人。油光的头发,脸庞撑起一个大圆,西装下宽敞的裤筒被塞得紧紧绷绷。“肥龙,去把这些车都弄走,把王小子安排在会客室。”镇长边摇边走,把公文包也塞给了迎面鞠躬的肥龙。“是啦,吴哥。”肥龙等吴镇长走过身边就回声道。瘦猴跟着吴镇长进了办公楼,走过肥龙时还不忘得意的瞟几眼,这神情好似斗胜巡逻的大公鸡。

肥龙则鄙夷的瞅了瞅瘦猴,嘴里骂了几句、不过他也不耽搁事,赶忙甩着小二百斤的肉快速堵到了镇长车的门口。“王英雄呐!下车了,你慢着走。”肥龙退一步身子,拉大了车门。王石紧了紧眼,趁着肥龙闪开的缝走了下去。“你跟着我,从这走。”肥龙陪着王石走开了车队,“你们,快,把车开到平场上去”肥龙冲着车队的司机喊着。“来,进到这”肥龙带王石走上了二楼的会客室“你先坐到这,歇一会,等天亮了咱就去找吴镇长。”

王石轻踱到座位前,等肥龙一走就有倦意涌上来。也确实是累了,一天的火车从南港赶回来,一到车站便被拉着进了镇政府。他靠着椅背,努力让自己的身体舒缓下来,头颅愈发的低沉,垂到了胸口位置,浑身皮肤都松弛下来,双手双足都放松。这种方法是以前他在连队通用的高效睡眠法,但这次一闭上眼就有影影丛丛的物事在眼皮上飘荡。好不容易才睡过去,可也没睡踏实。王石的额头上渗起丝丝密密的细汗,猛然间双臂狠狠颤动了一下。王石心有余悸的看了一圈周围,舒了口气。他想站起身的时候却发现双腿麻木松软,只好瘫倒在椅子里,他从口袋里翻出一封信,地址和寄件人写的都不是他,信封上也没有邮戳的印子。这是一封没有寄出去的信!王石在昏暗的房间里反复摩擦着手中的信,粗冽的脸庞依旧沉默着,死寂一般的黑夜,良久,王石收起信封合上眼去。

吴尚泯了一口桌上刚换的热茶,“这茶叶留着,等会给王家小子倒开水就行。他当兵回来的,不计较。”

“是”瘦猴从门口蹑手蹑脚的进来,边走边把夹着的本子双手递给吴尚“镇长您看,这是刚才街上人的出来情况,有几家没出来的和乱说话的都标注好了。”

吴尚一边接过本子,一边笑眯眯的盯着瘦猴“这通玩意得搞了有好几年了吧。”

瘦猴连忙回答“四年多了”。

吴尚垂眼看了看本子“乡里乡亲的,可能那几家有啥困难,你有时间就去盯盯紧。”

“是。明白了”瘦猴接过吴镇长递过来的本子,正当时候,肥龙迈着沓沓的步子走了进来“镇长,都安排好了。王石在那边歇着呢。”

“好,你们都出去吧。我也得赶紧歇歇眼了”吴尚整个身体都窝进了皮椅里。瘦猴和肥龙也相继走了出去,一个去了东头,一个走了西楼。

(2)

鸡圈里的公鸡开始扯嗓子了,街上的空气也灼热了起来。先出来的一准是六七十的老头老太,一大清早的阳光下,他们倒完尿壶洗好脸就开始收拾门口的一摊子。先拿大扫帚扫,扬不动的就挥小扫把。之后再泼上一盆清水,打开大门,爽爽利利的迎接新的太阳。

菜市场热闹了,小贩的吆喝声,老婆子、新媳妇的还价声。茄子、西红柿等跌跌撞撞的在塑料袋里碰个不停。醉了、迷糊了。等到明晃晃的太阳照亮菜市场的前街后巷时,屋里的年轻男女也眯醒了一觉。打哈欠,伸个懒腰,然后开始这一整天的劳作。

镇政府两边的店家商铺都开张了,来来往往的过路人打眼就能瞧见披红张彩的政府大门。“莫不是隔壁有啥喜事?”一个买卖人提了满当当的纸筷在冯二的帐桌前。

“记账上了”冯二翻开一页账单“镇上是回来了一个大英雄,凌晨刚到隔壁。现在还在呢。”

“英雄?当兵的?”提东西的照打钱问道。

“是啊。你怎么知道?”冯二记完了账。

“我们村也回来了一个,也是当兵的,不过不是走回来的,是骨灰被人抱回来的,死的不明不白的。”赵大钱掂了掂纸筷,“我得走了,这小伙子的葬礼都是草草置办的。”

“好的”冯二收起计算器和账本,搬起凳子坐到了太阳底下。

“哗啦啦”政府大门忽然被打开,早上进去的车队又原封不动的开了出来,喜乐车上的锣鼓也没响,乐手都挤着坐在了一边,聊天谈笑。老头趴在窗口,看着最后一辆车驶出大门。他慢悠悠地踱步出来,从被关的只容四人并排的电子门走到了冯二的商店前。

冯二的商店在镇政府大门的西侧,是老式的单间房屋打通墙壁后改出来的,卷闸门和马路之间还留着四米宽的空地。得亏是冯二能干,每天一大早就在空地上堆满各种水果和副食,还留了三平米大小的地方供人闲坐。日子久了,冯二也在门口搭起了凉棚,还在上面盖上了防晒网,那三平米的地方倒也成了街巷上最适合歇息的地方。看门的老黄头来了,冯二歇着了也过来,瘦猴、肥龙也都有份。

“黄叔,来了啊!”冯二去旁边拉过来一张椅子“快坐”

老黄头乐呵呵地捧着玻璃杯,在掌心来回的搓着,稍稍弓着腰懒懒的坐在凳子上“今儿这天挺好啊。”

“是啊,这天刚放晴,总得要敞亮几天。”早上的客人也不多,冯二就陪着老黄头唠起嗑来了。还抓了几把瓜子,给老黄头的杯子里添了浓浓的香茶。

“黄叔也在呢。”肥龙晃着身子,拖着步子来了。他顺手拉过了一个空着的高凳子“今早可折腾死了。”

冯二接上了话“咋了?还处置其他事了?”

“可不是么?这英雄一回来就是一连串的事。刚陪吴哥吃完早饭,下午又得去约县上的记者。”肥龙捧起了一把瓜子。

冯二媳妇在店里泡了一杯新茶递给肥龙“兄弟来。”

“谢谢二嫂子了。”

“兄弟啊!刚那车队又是做什么去了?”冯二媳妇坐在了小凳子上。

“刚那个是送王石回去的。”

“王石,那英雄?兄弟,你给咱说说英雄的事呗,一点也不知道。”冯二媳妇的问话也吸引到了冯二和老黄头的注意。

肥龙喝了口水“这我也是听吴哥说的,好像是执行什么任务,结果就剩下他一个人活下来了。那枪林弹雨的,活下来可不就是英雄吗?”

“是啊,我当兵两年也就打过几次靶,光记得擦枪可真麻烦。”冯二轻轻笑着“那县里武装部是不是得过来颁个奖啥的?”

“这个还真没听说呢。得了,我先去订桌菜,吴哥说要请别人呢。”肥龙站起身,搓揉了一下双手,去到了更西一些的饭店。

“黄叔,你都退休了还不打算回家享福么?”

“回呢,等孙子再大一些就走。”老黄头笑眯的眼镜躺在了透亮的镜片下。

“黄叔,有个事得请教下您。”冯二有些吞吐不定。

“说吧,说吧。”

“您看咱镇东头空着的厂子能承包么?”

“你想干这个?”老黄头盯着冯二。

“不是,是我家妻弟,他看镇上的厂子比较少就想着能不能包下来。”

老黄头听着也琢磨了一会,“再等等吧,虽然资源都调度好了,但还是差一个契机。不过你妻弟眼光挺毒的。”老黄头又笑眯了双眼。

再说那车队,吴尚还是和王石坐在一起,不过两个人也没交流,定定地靠着闭目养神。远处是一方村子,稀稀少少的人在出村的路上走着。近了,喜乐车前头坐的人挥了挥手臂“兄弟们,锣鼓敲起来了!”

锣鼓旁边的汉子们也来了精神,他们站直了身体,敲大鼓的汉子跨到鼓旁边,搓了搓满是厚茧的双手,拿起鼓槌“哥几个,架起势了。”锣鼓声催进着车队连带着叩开了一家又一家的大门。再向东进了几十米,车队停在了一座新进的毛坯房旁边。“小王啊,走,下去了。”吴尚看着瘦猴拉开了车门。

“嗯,这?”王石本就疲惫的脸上再添疑惑。吴尚拉着王石走到房子跟前,

“这是你哥帮你新起的房,前段时间把老房子平掉了,又买了些新砖。”王石又走近了些,用手指摸着红粉未褪的砖墙。他听见有人在后面叫他,回头望过去。一个壮实的农村汉子,模样和王石更像一些,大踏步匆匆地赶过来。王石看着自己的哥哥,喉头滚动了一下,嘴唇抿得更紧了,浑浊的眼眶里盈满泪水。

长兄如父,王石的哥哥比他大十多岁,他父亲发病自杀后的日子全靠他大哥扛着。到现在的日子,这个家终于是扛起来了,可王石此时的心里却被尖刀剜出了豁大的口子,无人能知。

王全走到跟前,笑着拍拍王石的肩膀“回来就好,回来了就好。”他又看向了站在旁边的吴尚“吴镇长,到家里坐坐吧。还得感谢您接回我弟。”

吴尚扯着肥厚的嘴唇笑了笑“不坐了,还有一大堆事呢。你们兄弟两好好说着,明天还得接王石去镇上一趟。”

“好,好。”王全满口答应着,自己送吴尚离开了村子,那敲锣打鼓的喜乐车此时也冷冷清清。王全带着王石回到了自家院子,是兄弟俩从小长大的前后院。前院是翻修过的,墙面也没贴瓷砖,裸露着光秃秃的水泥墙。王石刚跟王全走进去,手上的行李就被迎面来的女人接走了。“这是嫂子。”王石知道这是照片上见过的女人,当时他哥很兴奋地打电话给他, 说是给他找到了嫂子,因为任务,王石也错过了他们的婚礼。如今都过去了好些年,小叔子和嫂子才第一次见面。王石盯着面前的女人,依稀还有秀气的模样,但比起和他哥结婚照上的样子,多了许多皱纹,皮肤也糙了不少。

“兄弟回来啦!你哥整天都在念叨你呢。”女人接过行李,跟着王全的后面走着。“就住这间吧,一直给你留着呢。”王全推开一间独立出的新房,屋子里的家具、床铺都是新的。他接过女人手上的行李“荷花,你忙活几道好菜,今兄弟回来,咱们也高兴高兴。”“好啊”女人转身走向了厨房。

王全收拾好屋子的东西,坐在椅子上看着王石沉郁的样子,他拉起王石的胳膊,“来,坐着”王石无神的瞳孔缩了下,看了看叫他的王全,他的身子稍稍欠在了椅子上。“渴了不?”

“不,还不。”王石迟钝了一下。

王全不停的打量着他兄弟裸露的皮肤,黝黑了,伤疤也多了,手掌上全是茧子。“那这几年过得怎么样?还舒服不?”舒服么?王全自己都不知道怎么回答自己的问题,但他只能这样问下去。

“舒服,比现在舒服多了。”出人意料的回答,王石终于松开了口“就连一个月前的下水道都比现在舒服!”

作为王石的哥哥,唯一的直系亲属,王全了解到的可比肥龙他们知道的多。半个月前,王石的连长给他打电话,说王石本来要退伍了,但因为刚执行过一次军事任务,可能对个人情绪有点短暂影响,所以先回家休养,具体情况需要军地双方协同治疗。具体的任务他不知情,可他知道这次任务是死了不少人的,也知道王石是捡了条命才能回来。王全心疼的看着王石“回来了就好,回来了就好!”

再说吴尚回到了镇政府,瘦猴正在办公室忙着打电话“民心报社的王社长么?您好,我是三乡的候助理……不见不散。”

吴尚走进办公室,一屁股塌在了皮垫子上,瘦猴一挂电话就连忙端起镇长的茶杯,双手递了过去。“人都约好了吧?”吴尚抬起手接住茶杯。

“都好了,县办的李助理,报社的王社长还有李编辑。”

“那饭店那边呢?”

“就在咱镇西面,我跟肥龙一起去订的。”

“那好。酒菜一定要最好的,你把镇东头的工厂分布图给我拿过来。”瘦猴应了一声,赶忙去画筒里取出一副地图,平铺在桌子上。这是一年前的印制地图,几个工厂散若廖星的分布在地图上。吴尚从笔筒抽出一支笔,在每一个工厂周围都圈起一大片地,“现在搞好宣传,下半年就能搞起来建设了。”瘦猴看着吴镇长一直在圈圈画画,他等了好一会才抓住个时机,把手上攥着的本子递给吴尚“镇长,您看这些人该怎么处理。”

“上次不是给你都说过一次了么?下午就别弄这排场了,等明天,最后再搞一次就差不多了。”

“是,那这本子?”

“没用了,你留下当个纪念也行。”吴尚轻笑着看了下瘦猴,瘦猴收回本子重新站在了一旁。他趁吴尚盯地图的时候看着吴尚的身影。多久了?他跟吴尚有三年了吧。吴尚来到这也有好些年。别瞧瘦猴现在顺风顺水的,七年前靠着上任老干部的关系时也是如履薄冰的,尤其是吴尚来了之后。越奸诈的人越聪明,他也明白这里面的门门道道,越聪明越不好混。就像吴尚刚来的时候,整天恪尽职守的工作,一心一意为这个政府干活,可混成了什么个狼狈样子。也是数年前,他眼见着老黄头笑眯着眼招呼吴尚进了他的小屋,不过一时半刻就走了出来,精神焕发的吴尚活似换了个躯壳。然后就荫泽了他,他跟着变了样的吴尚站一起,把这个镇子的人们治得服服帖帖的。三年来一直是大腹便便的吴尚,刚才的样子却像极了初来乍到的得意神情。

“猴子”吴尚的话打断了瘦猴的心思。“你去看看饭店那边,盯点紧。”瘦猴连忙哎了一声,他盯着的吴尚在开口的一瞬间又变成了大腹便便的昏庸样子。瘦猴迈着步子在吴尚微微挂着笑容的目送中走了出去。“这猴子,真差点成了个人精。”吴尚自言自语一句,低下身子又在地图上圈圈画画起来。

饭店的酒菜倒也安排得快,吴尚坐在次位,陪席主位的李助理和旁边的王社长。慢慢一桌菜也就拢着六个人,肥龙、瘦猴、李编辑,都是陪坐来的,三个人坐一起刚好顾起了添酒,烘场的任务。

吴尚端起一盅酒“老李啊,这杯我先干了,权当罚我几年前不懂事。”

李助理趁势也端起了酒,眼看着吴尚一饮而尽,他抿掉杯口的一层“都过去了,这么多年了,得亏今天逢机会让咱能喝上这一口。”

瘦猴笑开着嘴,眼里恭维着高居上座的李助理,肥龙则跟吴尚用眼神简短的示意。至于李编辑,夹着菜,喝着酒,说着话,陪着笑。反倒成了最正常的一个。这本就是一场酒席,这又怎么能单单是一场酒席呢?

来得晚,去得快。吴尚摆手送走了李助理,也没再回饭店,直接向东走向了镇政府。三年前的他,步行在这段路的次数难以计数,整天是高兴也走,不高兴也走。当时路上的街坊可比政府里的同事热情多了,走一会就唠叨个家长里短,谁也不嫌烦。就着车鸣犬吠,也别有一番热闹。“明天就能上正轨了吧!”吴尚一步一步地走着,街上的人都各忙各的,看不见他或者装作没看见他。

临到大门了,老黄头又坐在了冯二的店铺前,摇着蒲扇,脚边还搁着一盘燃起的蚊香。“老吴啊!今儿又喝好了?”

“还行,还行。”吴镇长边客套着边一个人踏进了大门。一会儿,政府大楼黑漆漆的入口便吞噬了这个左右摇晃的胖子。人生有多少个顺意?对于吴尚来说,从瘦子到胖子的距离不过是一时半刻的谈话,不过是一颗藏的更深的心。让厚厚的脂肪裹着,更安全呵,也更孤独。

两个多月了,自从上次王石去到镇政府也过了两个多月了。这两个月可是发生了不少大事,随随便便提出来一个都能让镇子摇晃一次。先是镇政府请了一大帮子记者,打着宣传王石的名号,也着实是印制了铺天盖地的报纸将王石大写特写。县上也趁着机会推出了一系列惠及镇上的政策。镇东头的工厂一个接着一个的办了起来。全是一派喜庆的样子。说起这些事,归根结底的源头还是“王英雄”的名头。

今天,镇政府又来请王石了。肥龙坐在王全的客厅里,端端立立的喝着茶“王英雄最近怎么样了?”

王全掐灭了手上的香烟“医院的药都快吃完了,最近老二一直昏昏沉沉的。”

“是病情严重了么?”肥龙颤颤的问出一句。

“不知道。”王全的口气烦躁。肥龙看着王石的神情,正要劝慰几句就看见王石走了进来。

清瘦的身子,神情也不像王全说的昏沉。“啥时候走呢?”王石径直问到肥龙。

“随时都行。”

“嗯,我跟我哥说几句话就走。”肥龙听话就实相的走出去等了。

“哥,房间里东西我收拾的差不多了。”王石坐在了王全身边。王全好像还没有适应王石机灵的样子,只是嗯的答话。

“我的衣服被嫂子洗了吧,今晚上预报是大暴雨,要记得早点收衣服。”

王全没侧过头看王石。

“还有镇子旁边的‘神仙沟’不怎么好,晚上吃饭也不用等我了。”王石说完话就走了出去。

肥龙载着王石进了镇政府,下了车,他没有像往常一样带着王石去政府大楼。这次是带到了老黄头的屋子,肥龙先推开门。

屋里的老黄头坐在桌前正对着他,“来了?”

肥龙点了点头“是,接来了。”

“那就一起进来坐。”吴尚坐在老黄头侧面,斜过脸朝肥龙说了一句。

肥龙侧身扶着把手,等王石走了进去就赶紧跟上。

王石挺直身子的站着“还是上次的事么?”

“没有,镇上多亏有你,这次是专程感谢你的。”吴尚拉开了老黄头对面的凳子“快坐。”

桌上摆着好几道菜,看样子是刚刚出锅的。王石继续打量屋子,不远处就是面向大门的小窗口,窗口下搁着遥控,还有堆着厚厚的几本书。墙角靠着几卷泛黄的地图。“快吃吧。”老黄头递过来一双筷子。

王石接过筷子,看了看满桌子的菜,一声不吭的吃了起来,肥龙递过来的酒,渴了就灌一口,不渴就搁着。吴尚看向了老黄头,除了眨动的眼睛,脸上的其它部位还是平平静静的。

“王小,作为镇长,我一定是要敬你一杯的。”吃了一会,吴尚端起了酒杯。

“好。”王石一只手端起酒,遥遥举了一下就灌进了喉咙。

“看这样我也得跟着敬一杯了。”老黄头看着气氛尴尬,微微笑着出来圆场。

“嗯。”王石看了看老黄头,端起杯子又喝光了酒。

一刻过后,王石放下了筷子。“我要走了,医院那边不用再给我拿药了。”

吴尚和老黄头也搁下筷子,看着正在收拾的王石。

“对了,能不能送我去赵峰的坟前看看。”王石盯着吴尚。

“好”吴尚想了想之后回答。

“那就走吧。”王石推开凳子,向门口走去。吴尚看着清醒地王石,总感觉有些地方不对,但也没有时间想就赶紧示意肥龙跟上王石。

王石没有回头看吴尚和老黄头有没有出来送他,他只叫了一声肥龙,说完去的地方就坐进了车里,也不急不恼。

吴尚和老黄头隔着小窗看见肥龙的车驶出政府大门“王小今天有点不对。”老黄头沉凝之后做出判断“那赵峰是谁?”

“前些年和他一块去当兵的,应该是他战友,不过前多天好像传消息是牺牲了。”吴尚因为王石的事情没少去武装部跑动,也就对这些事了解的比较多一些。

“还是不对。”老黄头紧了紧眉头“算了,由他去吧。医院的药酒先不拿了。”

“好”

肥龙带着王石走进了一片墓园,在一处毫不起眼的土坟前站住了脚。“就是这了,兄弟。”

“好,我在这看看”王石转身看向坟头对着的地方,一片田地,苞米在厚厚的云层下显得绿的阴沉。“龙哥,你先走吧。我等会就回去。”王石对身边的肥龙说着。

肥龙抬起手臂看了看表,“那你等会回去,这离镇子也不远,我得去送吴哥回去了。”

王石没去看肥龙离开的样子,他揣了揣怀里的信,从别的地方取来了一块砖。等肥龙的车子离开以后,他转回身,站在赵峰的坟前。他面前就是砖块垒砌的坟头。“赵哥,我来了,一直没敢见你。”王石从兜里掏出一盒烟,抽出一根吸着点燃。他深深地吸了一口“之前是我胆小,也犹豫。一直辗转我该不该死。”香烟被王石吸了一小半,他从嘴里抽出来,塞在了坟头下面“你不会嫌弃我哈,以前一个馒头都一起啃的,现在肯定也不会。你知道咱们被袭击之前我在脑子里预演了多少次么?每一次都是我大发神威从敌人手里救下了你。”王石咯咯的笑了半天“算了,还是我胆小,每次都这样。”王石止住了笑声,又抽出一支烟,他点燃后只吸了一口又扔下“不是我想跑的,不是我想那样的。我真没想过,我想去上面拉你下来的,可上面炮声太多了”王石说着说着就跪了下来“上面炮声太多了。下水道留下来的都是血水,我整整在下水道里窝了三天三夜。”

“我真是个懦夫,我听见敌人来搜你,来逼问你,也听见了他们杀你的最后一枪。”王石的双手狠狠抽向自己的脸。“我都没敢出去。我真没敢。我对不起你。”王石嘶喊了出来,泪水也混入了雨水里。“我一直揣着你这封信,你说过家里也没人能收到了,当初执行任务的时候咱俩就说好了‘谁活着谁就把信烧给对方,要是都死了也好做个伴’。我不敢忘啊。我都欠了你这么多了,这些天我一直梦见你,每次都是你血淋淋的,光看着我。不打我,也不骂我,我知道对不起你。我真后悔我自己。”王石哭着在念叨,雨渐渐大了。

终于到了瓢泼大雨的时候,王石把信压在了坟头下面,就在燃灭的香烟旁边,他用捡过来的砖头把信压好“我走了,过不会就去找你。你好好等我啊。”

王石冒着大雨往镇子走去,田地里的苞米都被雨水死死的压着,路上越来越泥泞。王石一个人在小路上摇摇晃晃的走着,等浑身都湿透了,他看见了前面的‘神仙沟’。水已经漫过了最底层的泥坑,两边都是直棱棱的山石。王石用手擦一把脸上的雨水,眼前又出现了自己执行任务的样子,下方就是战场,他站的上方幻成了下水道,他看清了赵峰的样子,匍匐在地上,满身的鲜血,扭曲的脸庞正朝他看着。王石还听到了隆隆的炮声和哒哒的枪声,漫天的雨水都成了飞溅的鲜血,直棱棱的山石成了逃跑的最大阻碍。除了继续站着,王石只有一条冲上去的路。

抉择,赵峰捂着伤口,鲜血如注从指缝里流出,他的腿又被子弹打得豁开了一个大洞。王石受不了了,他嘶吼着冲下了山坡,就像是爬出下水道一样疯狂,他扑进了深深的泥水,费尽全身力气抓向水中央的烂木。抓住了,赵峰“我抓到你了,我上来了。”王石咧开了笑容,身体渐渐虚弱,再抹一把脸,面前的赵峰变成了烂木,王石身上已经是流满了鲜血,他快撑不住了,可他发现情况后依旧笑的不停,越来越大胆的狂笑,两面山石都在回响他的声音,雷声也来凑热闹。“赵峰,我不欠你啦!”王石嘶吼出这句话,诺大的霹雳击在了水面上,轰天响的雷声一并响起。戛然而止,大雨继续倾盆,王英雄迎面倒进了泥水里,他的嘴角还是笑着,尽管是到了最后一秒才做了英雄。

肥龙回到了老黄头的房间,又等了一个小时,吴尚喝掉了最后一口茶水,老黄头望了眼外面的天色,没有继续添水,吴尚也明白是到了自己该走的时候。他知道他和老黄头不是好友,但也不是陌生人,至少还算的上是志同道合的同事,前辈、后辈的提携,数年前如是,今夜亦是如此,老一辈总要在力所能及的时候多抗下一点责任。

吴尚坐进了车里,车子驶到镇政府大门的时候,老黄头还隔着小窗遥遥相送,“轰隆”刹那间雷声破开了傍晚的昏暗,堂堂明亮的电光,吴尚的车继续驶出,天色又昏暗下来,甚是凄迷。

荷花在收拾房间,下午的雨太大了,上工也没法去,荷花又不是一个闲人,就自己包揽起了收拾房间的活。王全听着屋檐下淅淅沥沥的雨声,心神根本放不到眼前的电视上。客厅的门被打开,荷花提着满兜兜的一盒东西走了进来,王全没回头去看,可荷花还是走到了他跟前。

“这是二弟的药,扔在床下了。”荷花把手上的药放在了桌子上。

“哦。”王全看了看桌上的东西。“他说他以后不用了。”

荷花继续看着王全“这是他之前没吃的。”

“晚饭也别做他的了。”王全又接了一句“也别做我的了。”

王全拖着身子走到了王石的房间,房间的边边角角都被昏暗的夜色侵蚀,他拉开了王石叠起的被褥,躺在了床上,闭眼、沉睡。窗户外面的雷声不止。

第二日傍晚,太阳已经下了山,空气还不安分的躁动。迸裂的不光是一滴滴汗珠,烧烤炉子里的木炭也噼里啪啦的炸开。铁钳子翻动木炭时,火星崩散。

冯二和肥龙选的烧烤店也不远,就在镇政府的东侧,几十米的距离。店主是个老实人,也是个聪明人。冯二和这家烧烤店的营生都有十年左右了,所以邻里乡亲的也都熟络。

冯二的酒桌摆在门口,和车来车往的街道隔上了三五米。白亮亮的灯光打在他们头顶,红色的灯罩子,牵拉来的电线。稀薄的黑夜被来来去去的灯光晃得更淡了。肥龙和冯二碰完了一杯酒“今天挺烦的,不对,这阵子都烦。”冯二一边添酒一边搭话“这阵子的事的确太多了,也没人能跟你搭把手。”

“是啊。瘦猴那小子真是倒霉到家了。还举报别人,结果自己整的一身骚。”

“听说是跑到外地了,在这呆不下去了。”冯二说。“还有听说王石死了,雷劈死的?”

“是,我中午去他家看了。”肥龙又喝掉了一杯酒。

“唉,不说这了。继续喝酒吧。”

夜色越来越黑,越来越浓重。老黄头的房门在深夜打开了,他穿着宽松的白背心,一条水洗泛白的褐色短裤。拖着凉鞋往厕所走过去,厕所里没打灯,黑漆漆的一片,老黄头最后哆嗦了一下,走出来洗手。迎面吴尚也走了进来。

“还没睡呢?”老黄头甩了甩手上的水渍,一边走一边跟吴尚说着。他知道吴尚是下来找他的,至于是怎么看到他在厕所,这就更算不上难事了。如果白褂在路上晃,哪怕是在黑夜也比其他颜色引人的多。吴尚跟在老黄头后面走了出来“我是不是做错了?”吴尚沉沉的叹了一口气。

老黄头轻轻笑着“错了,从咱来了这就是错的。”

吴尚闷着声没有说话,老黄头继续走着“我应该没多少日子了,接他来的主意是我,送王石走的决定也是我做的。没你的事,阎王小鬼就来勾我吧!”

吴尚看着老黄头渐行渐远,到最后只剩下凄白的褂子在黑夜中影影晃动。

王石的头七,老黄头下葬的日子,吴尚代表镇子参加了对这位前任镇长的祭奠。

代 正 陆军炮兵防空兵学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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