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方男爷们最喜欢吃油炸知了猴儿,做法简单,把花生油烧开倒入洗好的知了猴儿,只听“滋啦”一声,猴儿开始膨胀,大约十分钟左右起锅。焦黄的知了猴儿捞到盘里,还没吃已闻到诱人的香味。
我小时候最爱吃知了猴儿。可能那时候食油金贵,我记得第一次吃是蒸熟的,需要把外面的皮剥掉,露出白白的肉,没有伸展开的小翅膀还泛着深绿色。就馒头吃,香喷喷的,我那时知道了大自然还有这么好的美味。
知了猴儿各地叫法不一样,但夏天的吵闹声都一样,每到树林,总有吱吱的交响乐等着你,大的、小的、黑的、绿的、花斑点的知了有好几种,所以它们的交响乐并不单调。
每年当听到第一声蝉鸣的时候,我总会想起童年摸知了猴儿。我妈说,最多的时候是解放后那几年,不用手电筒,全凭余光瞎摸,顺着柳树上下转着圈儿找,能抓好多。我爸年轻的时候去医院接我妈,就在院子里的树上摸了好几十个,手拿不过来,我妈就用铝饭盒给他盛着,回家腌透放进锅里蒸一蒸,我爸特好吃这一口。
我的童年没人教我如何摸知了猴儿,我似乎对昆虫的了解有天赋,不久就摸清了它们的脾性。知道大柳树下猴儿最多,梧桐树也可以,杨树稍少了点。
傍晚我会先找猴儿洞,这是个细致活,要在树底下一圈一圈的转悠,找那些比蚂蚁窝稍大点的洞。这些洞并非都是猴儿洞,有的是“小胖孩”蜗居的地方,“小胖孩”有的地方叫“瞎撞”,也许是晚上出来喜欢在有光亮的地方撞来撞去,故而得名。长大以后我知道它们原来是在找配偶。
知了猴儿的洞在地面伪装的很巧妙,那些没有经验的人以为洞口应该和猴儿的体积一样大,其实不然,它聪明的很,警惕地躲在洞里只露出很小的口子看天,估计是等天黑动物们视觉模糊了才敢破土往外爬。如若不然它们早被猫儿、鸟儿吃绝了种。
找到小洞口一抠,里面就会露出“水鬼”一样的小脑袋。想省心就不要就着洞口挖,不然会把猴儿逼到洞底就不好抓了,而是在洞口边上再挖个口子,用棍棒插进猴儿的洞穴截断退路,这时候就可以放心的伸手夹住猴儿的小爪子提上来。我小时候都会拿镊子捕捉,省事多了。
渐渐的天黑了下来,我会用随身携带的手电筒,见树就照,那些拖着大肚子粘着些许泥土的知了猴儿会奋力爬树,两只黑眼睛和土黄色身段在手电的照射下反射出晶亮的光,一晚下来能捉几十个。
如果遇到下雨天会捉的更多。我小时候特别盼望下雨,因为只有下雨才能捕捉猴儿的时间更长一些。正常天气,一般会在六点以后出门,早了没用,知了猴儿不会在太阳西斜之前给自己的藏身地开口子,但如果是下雨就由不得它了,雨水会灌入它们的窝,为了呼吸,它们只能把头上的泥土挖开,还有一些猴儿会仓促从洞里逃出来,直接爬到树上,尽管乱了生物钟,总比被淹死强。所以只要遇到下午的雨天,我会不顾姥姥的劝阻,拿起手电、镊子、罐头瓶,打着雨伞,冲进雨里。
我印象中,儿时摸知了猴儿最惨的一次是拱进了“八角毛子”的领地。那天找知了猴儿,看见几只蜻蜓飞进了开满狗尾巴花一样茂密的植丛,从没吃过亏的我,不知道里面藏有危险,一低头钻了进去,穿着裤衩背心的我立刻感到浑身麻痒疼痛,定睛一看,巴掌大小的绿叶上布满了绿色的八角毛子,我那时也猜出了怎么回事,哭喊着跑回家找姥姥。姥姥一见我身上像燎泡一样的疙瘩,一个劲埋怨,“这可怎么好,这可怎么好,怎么招惹上那东西,可了不得!了不得!”边说边给我洗澡,即使姥姥的手很轻柔,我也感到钻心的难受。
擦干身上的水,一会儿我就闻到了花露水的香味,姥姥拿棉棒蘸着花露水,往我身上的“燎泡”涂抹,很清凉、很舒服,虽然还是浑身麻痛,但比刚被蛰那会儿舒服多了。
小时候的我一刻也离不开姥姥,只有贪玩的时候才会躲着姥姥,我爸妈下班回家,姥姥总是隐瞒我惹得祸,夸我听话。我爸妈昼夜忙碌也只能听信姥姥的美言。所以小时候我有大把的时间调皮、贪玩。
后来随着年龄逐渐长大,夏天摸知了猴儿的机会越来越少,晚自习占据了所有玩得时间。那时候晚上会透过班级的窗外,听断断续续的蝉鸣,回忆一下摸知了猴儿的快乐,然后尽量消除干扰,埋头苦学。等到了高中更是想都不敢想这些事情,似乎大自然与自己渐行渐远。
再后来,自己也到了青春萌动期,每到秋末,望着形单影只的蝉,可怜它掉队,无法融进夏天群蝉齐鸣的男欢女爱,我会情不自禁的吟诵柳永的《雨霖铃》:“寒蝉凄切,对长亭晚,骤雨初歇。”,其实最能反应十八岁心情的还是词的后半段:多情自古伤离别,更哪堪冷落清秋节!今宵酒醒何处?杨柳岸,晓风残月。此去经年,应是良辰好景虚设。便纵有千种风情,更与何人说?”
二十四岁那年自己也有了儿子。我在想,一定要让我的儿子和我一样享受童年的快乐。所以我儿子的童年没少走进大自然。我带他扑过蚂蚱,抓过蛐蛐,诓过小鱼,走路还不稳的时候就用自行车带去野地玩耍。有次他发现地边树上有个知了猴儿皮,小手一指我就放下自行车支架给他拿,就这一瞬间自行车歪倒了,幸亏儿子头戴很大的遮阳帽,小脸蛋没磕出外伤。好哄歹哄算是不哭了,也点头同意回家不告发我,不曾想这小家伙回去就叛变,我被丈母娘狠批了一顿。
一晃几十年过去了,我和儿子都在忙活自己的事业,只有老婆在家照顾流浪猫和它的四只小奶猫。我儿子从外地回来最爱吃油炸知了猴儿,这口味也随我,时不时会说起小时候跟我去野地、穿树林玩耍的事情。但感觉儿子没有我当年对大自然的兴趣足,毕竟时代变了,我们那时候踢毽子、打包、溜冰、弹弓枪、火柴枪、捉鱼摸虾、摸知了猴儿……全是土得掉渣的游戏,玩得开心疯狂,而我儿子四岁已经被现代游戏吸引,和弟弟偷偷跑去游戏机厅玩魂斗罗、坦克大战、超级玛丽游戏了。夏天偶尔带他摸摸知了猴儿,似乎不如回家玩游戏有趣。我给他造的弹弓、弹弓枪甚至从大连出差买回来的遥控汽车、遥控轮船等玩具统统不感兴趣,这些可是我小时候的装备和当年我梦想要的玩具店玩具的升级版。
呵呵,一想这些我就想到“代沟”一词,据说很多家庭父子尿尿尿不到一个壶里,这说明时代进步了,而且进步的速度超出了人的思维和想象,新老观念中间必然会出现断层。好在儿子非常孝顺,我跟儿子的代沟有一个宽宽的桥梁可以通过,使我们父子亲密无间。这桥梁就是在他初涉人事的时候,我把他领进广袤的大自然,让他领悟了纯真和质朴,享受了一段“荷塘月色”一样美妙的自然生活。这是我初为人父的时候做的最正确的一件事。
尽管时过境迁,体力已经无法支撑对大自然的随心所欲,眼馋知了猴儿奋力爬树,蜕变,展翅高飞的潇洒自如。但梦中仍是自由的,从没梦过自己步入老年,还是那样的身强力壮,在工作与大自然之间来回穿梭,享受生活。
回忆和梦境总是美好的,恍惚中,我呼吸的仍是大自然芳草的味道,看到的是满天的星星,还有那满树的知了猴儿。
图片来源于头条搜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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