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冠中的绘画习惯(吴冠中绘画作品赏析以及随感)(1)

吴冠中(1919—2010)

江苏宜兴人,当代著名画家、油画家、美术教育家。致力于油画民族化和中国画现代化的探索,形成了鲜明的艺术特色。

吴冠中的绘画习惯(吴冠中绘画作品赏析以及随感)(2)

正在画速写的吴冠中

吴冠中在50~70年代,致力于风景油画创作,并进行油画民族化的探索。他力图把欧洲油画描绘自然的直观生动性、油画色彩的丰富细腻性与中国传统艺术精神、审美理想融合到一起。

吴冠中的绘画习惯(吴冠中绘画作品赏析以及随感)(3)

从70年代起,吴冠中渐渐兼事中国画创作。他力图运用中国传统材料工具表现现代精神,并探求中国画的革新。今天分享他的300张作品集,收藏学习吧!

吴冠中的绘画习惯(吴冠中绘画作品赏析以及随感)(4)

《母土春秋》

记得是在九寨沟的丛林某处,突然发现一片大树被伐倒后的空地。大树根部裸露着年轮,粗粗细细的各种年轮陈述着消逝了的岁月。年轮边都已长出新枝,跨过旧的年轮的岁月,它们拼命地伸长,其中粗壮的又成了新的乔木,不过身段大都是扭曲或倾斜的,于是这片空地成了杂树的新林,穿插着许多细瘦的枝条,疏影横斜,错落入画。在石头与树根间,地面的野草在阳光的宠爱下格外苍翠,其间杂花盛开,虽非姹紫嫣红,却也素淡醒目,并点缀着星星点点的鲜紫、明黄、胭脂……显然这里吸引了画家的眼睛,我不会放过这一荒僻之美的乐园。

一二十年后翻阅旧稿,感悟当时正是画眼看沧桑,今拓为大幅,便以《母土春秋》命名。

1999年

吴冠中的绘画习惯(吴冠中绘画作品赏析以及随感)(5)

在天涯

马致远写断肠人在天涯,完全用绘画铺垫:枯藤老树昏鸦、小桥流水人家、古道西风瘦马、夕阳西下。

马致远爱我之所爱,我画过不计其数的枯藤老树。这幅画中的枯藤老树源出于70年代在贵州写生的小幅油画,只是并无小桥流水,倒有几间石板盖顶的小屋。后来我将之移植成墨彩:彩霞满天,暮鸦乱飞,完全醉心于马家词曲。

油画和墨彩作品均赠了友人,今日重读《天净沙》,颇为感怀,又偶见旧作印刷品,便重作此幅,比原先之作大得多,也更概括,重点挥写了幽暗老树枝叶的婆娑,垂垂将老,又被枯藤攀附缠绕,对照中,淡淡的昏红天色显得分外单纯,虽点缀了三几只喜鹊,掩不住苍凉寂寞。大树,孤立的大树,冷落的大树,直挺挺地独立在黄昏天际,它自己就是天涯断肠人。

1998年

吴冠中的绘画习惯(吴冠中绘画作品赏析以及随感)(6)

舴艋舟

在故乡,在江湖,年年春天见桃花。桃花初吐蕾,或枝头只余数朵残红时,总易引起人们的感喟,身世的共鸣。而当繁花似锦,满树红透的季节,蜜蜂嗡嗡,游人如织,倒少有人关心花开花落的岁月流逝。摄影师往往爱攫取这华光焕发的瞬间,但有些画家对此并不太动情,由于缺少形与色的对照与反差,品位过于单一,或者说是一种豪华的单调。

早春、残秋,木叶稀疏,远近左右,各式枝叶相互穿插,形式多样,情意缠绵,既入画,亦入诗,是诗与画相晤的幽静之境了。“只恐双溪舴艋舟,载不动许多愁。”李清照慧眼审美,寓诗情于画境。“闻说双溪春尚好”,虽然她说的该是暮春了,而从绘画视角看,暮春与早春是孪生姐妹。

我将春情推入朦胧,只飘摇着稀疏的青青柳丝,点染数点桃红,是艳是愁,掩不住淡淡的悲凉,因那干瘦纤弱的几条乌黑之线,吐露了画里惆怅。凭空停泊一叶小舟,不知其来去的踪影,只缘于对女词人的深深怀念。

1998年

吴冠中的绘画习惯(吴冠中绘画作品赏析以及随感)(7)

花溪树

吴冠中的绘画习惯(吴冠中绘画作品赏析以及随感)(8)

花溪树

萧瑟的天气,严峻的政治空气,1972年冬我偕老伴去贵阳探她母亲的病。抽空去了花溪,大树都脱叶秃枝,铁线丫杈,婆娑乎,哀泣乎,难名所感。溪水清清,其间无粼粼之波,倒影一味仿效岸上树之姿态,婆娑与共,哀泣相应。这风光明丽的园林里几乎没有游人。我冻着手作了一幅水彩,以岸上斜倾的老树及跌入水中的倒影作为画面的构架。细心的读者当会发现每棵树与其倒影并不完全能对上口径,有的树失落了倒影,有的倒影却又找不到岸上的主体,虚虚实实,都缘作者意图布网围捕萧瑟之气氛。

细分析,粗黑的纵线是台柱,横的堤岸及远景与之对照。粗黑线纵中有曲,这曲呼应了横向之背景。过了7年,我用水墨更强调了这乌黑浓重的直与曲,同时扬弃了太具象的背景风光,风光有碍于视觉效果。又过了几年,感到乌黑浓重的树之曲直尚不够淋漓尽致,便泼墨狂草似地先用浓墨扭曲盘踞整个画面,只丝丝垂线及枯笔直扫之垂线烘托了主体之黑与曲。同时削弱了远山,因不能让它显现滞重的身影,它隐隐于似有似无之间,已是宇宙之气流,是配奏的低音。前后10年,从水彩而水墨,从具象而半抽象,从记叙萧瑟之气到抒写心花怒放,从无声进入有声,我自己的心声。

80年代

吴冠中的绘画习惯(吴冠中绘画作品赏析以及随感)(9)

白桦林

“天寒地冻不开花,长白山下看白桦”这是我自己对自己作品“长白山下白桦林”的题识。树干一般色黑似铁,中国传统绘画中的树干几乎一概是用黑墨所绘。密林深处显得非常幽暗。当我初见北京的白皮松,十分亮堂,颇华丽,人道是帝皇之松。白杨、白桦的躯干也是白亮亮的,尤其是白桦,雪白、银白,间有墨黑的斑,像浓墨泼落在素白的宣纸上,极美。在天寒地冻一色灰暗的北国风光中,明亮突出的白桦胜似花朵,是强劲的花朵。

白桦喜居寒地,有意寻白桦之林,我从长白山又追到新疆阿尔泰。进入银色之林,悄无一人。白桦的黑斑像眼睛,但只有上眼睑,没有下眼睑,她眯着眼窥人,林中处处见秋波。既成林,每株树身便隐现在林中,林成片,片上谁布斑点,是锣鼓之音,是抽象之形,是交响之林。

离白桦林,依依惜别,当地人说,请携走一片白桦树皮,她专供人书写情书。

80年代

吴冠中的绘画习惯(吴冠中绘画作品赏析以及随感)(10)

张家界

70年代末,湖南省委为在人民大会堂湖南厅布置巨幅湘绣韶山,邀我到长沙用油画作绣稿。画毕巨幅油画韶山,省委为酬谢我,征求我的需求。我婉谢一切酬谢,提出愿借一辆小车在湖南境内探寻风景。就是这一次,无意中撞进了大庸景的林场张家界,隐于荒山深处的奇峰壮观令我吃惊,我便挤在伐木工人们的木棚里住下了,天寒,用木头烤火取暖。翌晨我决定要作大幅写生,无大画板,借用工人们伙房用的擀面案子,厚且重,几个热心人帮我抬到山间作写生用板,整日之功,画了幅二米多宽的“马鬃岭”。此画后来在北京展出后赠东北一家宾馆,前两年忽然出现在市场,据说被新加坡一位藏家收购了。

当年在张家界只住了两夜,作了两幅画,意未尽,写了篇“养在深闺人未识———失落的风景明珠”发表在1980年元旦的湖南日报上,从此张家界渐为人知,今天则誉满遐迩了。感谢张家界市政府多次邀我重游,他们不忘旧情,对张家界的出阁,认为我起过最早的作用。据说今日宾馆林立,我显然住不进工人们的伐木棚了,但也迄今未抽出时间前去,翻阅那幅在擀面案子上作的“马鬃岭”的印刷品,激情犹在,便展拓为这幅丈二巨幅,风格必然不同于20年前了,但仍保存具象形态,因张家界是具象的张家界,我曾一目了然地感受她,为她剪裁过无华饰的嫁衣裳。

80年代

吴冠中的绘画习惯(吴冠中绘画作品赏析以及随感)(11)

奔马

新疆,辽阔而遥远。牧场如绿色的毛毯,呈微微波状,单纯,如牛羊不来,似乎空无一物。细看脚下,草里缀满杂花。再看左右,草丛中远远近近散布着矮矮的团状绿堆。蹲下来看绿堆,每一绿堆是一棵松或几棵松的合抱群体。天寒,松也躲入草丛,不肯往高处长,熬成了一身虬曲筋骨,像侏儒,该名侏松。但身段体态都很强劲,很美,是苍劲巨松之形的浓缩。我匍匐在草丛中写生侏松,照猫画虎,画面呈现了劲松。

雪山总在远处,往往只显现几个白的尖尖或飘浮一条白线。只在西藏喜马拉雅山的山麓,我才看到过通身银亮的白雪山、冰山,白光耀得使人睁不开眼。

赛马很动人,奔驰中的马和人体现了绘画中色块的跳跃与奔驰。雪山下草原上的赛马更动人,因跳跃在浩渺空旷中的色块色点更具独特的魅力。

如果我写剧本,我愿先物色到出色的角色,依据角色的才华再编剧,剧要充分发挥角色之特色。我作画更是先掌握了有特色的形象,才围绕着形象挖掘意境,结构画面,渲染气氛。刚到新疆,便想表现那辽阔、高远、生意盎然的意境。但那意境是恍惚的,也许是诗了,但引来画面中时,仍是空的。只在结识了侏松、回忆了喜马拉雅山、看过赛马的激动……数年之后,偶然惊觉,才作出了那幅奔马。至于雪山、侏松与赛马之群又如何在我脑中相识、相恋、婚配,则我也说不清,我平时似乎并未有意侦察他们间的窃窃私语。

80年代

吴冠中的绘画习惯(吴冠中绘画作品赏析以及随感)(12)

帆帆相依

帆确乎已少见,但记忆中的帆影却永不消逝,由于我生存于百舸争流的时代,依靠过风帆追逐生活。江河上的风帆被人们视为一帆风顺,更是画家眼中的美景。

起帆落帆,或群帆相聚时,线网交错,尤为壮观,那是画家抒写胸中块垒的极佳借景。思往事,淡淡的愁与喜,经心不经心,用瘦瘦的线勾画出济济帆群。她们何必相挤,或许只是相依相怜而已。

2001年

吴冠中的绘画习惯(吴冠中绘画作品赏析以及随感)(13)

偷来紫藤

我作画不择题材,只跟感觉走。一向少画花卉,却作过几幅紫藤,但并非由于对花容的迷恋。

最先,在苏州拙政园见到文征明手植的紫藤,枝藤蔽天,密线织网,我自己也被织入网中。其时并无花朵,是秋冬季节。事隔几年,终于前前后后作了几幅以藤线为主题的画面,都命名紫藤,点缀了紫色的花朵。并题了款:偷来名园紫藤,移植自家庭院,手忙脚乱,恐难成活。紫藤早已是中国传统绘画常见题材,子孙继承遗产者多兮,我恐非嫡系,故只能坦白是偷的。

偷,那是古人成果,应接受审查及惩罚。也许怕判刑,我在自家庭院竭力改良品种,先从干枝构架着手,着眼于线的组织及拥抱,着眼于层次的递变及穿插。若果能撒下天罗地网,那么,点缀色彩只是锦上添花的赏心乐事了,赤、橙、黄、绿、青、蓝、紫,任何一种彩色有幸镶嵌入纷乱活跃的线之水晶宫中,当摇身一变而为皇室公主。紫藤乎、黄藤乎、赤藤乎……无虑自身本色,都会放射同样异彩,身价相仿。

90年代

吴冠中的绘画习惯(吴冠中绘画作品赏析以及随感)(14)

《墙上秋色》

最是吸引画家的,是一堵雪白的粉墙,这里听凭画家施展才华,抒写情怀,泼墨挥洒。然而这素净的墙面往往先被爬山虎之类的藤线占领了,她蜿蜒曲折,悠游自在地绘写成绝妙之画图,令画家望之惊喜、慨叹、却步。

苏州留园有一块巨大的山墙,墙上布满了藤线,年代久远,藤本已粗如臂、腿,层层叠叠,交错穿插,延伸到高远处的藤线则细于柳丝,柔于纤草。粗线细线在墙上相交又相离,缠绵悱恻。早春,遍体吐新芽,万点青、黄布满了棕色的枝藤;深秋,残红错落地点缀上、下、左、右,都似拍节的音符,共奏点、线之曲。

我画过多幅油彩和墨彩的墙上秋色,当然母体不再只是留园的了。但最感棘手的总是那墙之局限,它的体形反过来约束了藤之伸展,而墙外的天空又或多或少占去了画面的空间,割据了部分藤之领域。我将天空压缩到最小限度,则又不能显示山墙之体态与本质。经过多次较满意的、不满意的、彻底失败的经验,这回用巨幅表现墙上秋色,不再局限于墙之体态身段,拆掉了墙之界限,画幅就是墙,满眼都是墙,藤于是在无形的墙上伸展、奔驰、跌跌撞撞……似乎也失去了指挥,春芽、秋叶纷纷喷发,泼散,是怎样的乐章呢?画名《墙上秋色》,作者写的是人世春秋了。

素白的墙,诱惑画家的创作欲望,但却被爬山虎之类的藤线抢先占领了。藤由青春、中年而老年,缓缓延伸其生命之网络,网络中织进了春秋之轨迹。春之新芽,秋之残红,疏疏密密的斑点,轻击着藤线之琴弦,招惹垂柳飘摇,群燕纷飞,都入画图协奏中。

吴冠中的绘画习惯(吴冠中绘画作品赏析以及随感)(15)

鹤舞

一群鹤在走,跃,舞,翔……题名《鹤舞》,作者之意在舞不在鹤,借鹤挥舞。这舞,亦无舞台起舞之规范,只是墨之舞,块面点线之共舞,鹤成了道具,或幌子。有心的观众当会联系到我画过的老虎高原,我在老虎与高原间尝试过往返追捕。2002年

芳邻

后湖僻静处,游人稀,垂柳寂寞飘摇,惟芦苇相伴。柳叶下垂,苇叶上仰,彼此清一色,呼应相得。君子之交淡如水,我赞美她们是芳邻。

2002年

吴冠中的绘画习惯(吴冠中绘画作品赏析以及随感)(16)

荷塘

“出水芙蓉”“亭亭玉立”“映日荷花别样红”“出于污泥而不染”“风雨乱残荷”……荷塘里孕育过多少诗和画,难于估计。荷叶似方似圆,或大或小,叶缘又往往曲如裙边,姿态绰约。茎干挺拔,花蕾紧裹;盛开的花吸引阳光,承受雨露,裸露着嫩黄的花蕊,毫不含羞。无怪牧牛的王冕伏在池边写生荷花,情不自禁。

中国传统绘画中的荷花卷轴汗牛充栋,但那些程式化了的荷图并不令我激动。而荷塘中大块小块叶片之交错,曲线直线穿插之繁杂,连倒影也已被包围进叶丛中,难分水上水下,似乎我只是叶底的昆虫,迷途于花叶的迷宫。我作过不少残荷,着眼于线之曲折,倒影的荡漾,垂莲的点缀,这回彩绘浓妆,似乎想饱餐浓叶重彩的盛宴,愿读者有同样的好胃口。

90年代

吴冠中的绘画习惯(吴冠中绘画作品赏析以及随感)(17)

紫藤

紫藤之美的关键在于线之构成与层次。至于色,赤、橙、黄、绿、青、蓝、紫,撷取任何一种主色均能成为佼佼者。最先得启迪于苏州文征明手植紫藤,故自题:“偷来名园紫藤,移植自家庭院,手忙脚乱恐难成活”。名园者,亦影射紫藤之传统表现规范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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