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早饭，宋政还没开始吃，接连咳了几下。
周文慧说，还是去医院瞧瞧吧。
宋政说有啥好查的，你还不知道医院，没病也给你查出病来，再说，我这阵子忙得要命，哪有空去医院啊？
宋政咳嗽了有些日子了，早晚频繁些，喝了两瓶糖浆也不见好，周文慧催着他去医院检查一下，宋政一直不耐烦。
这次周文慧又提，宋政干脆把半碗粥往嘴里一倒，抓过外套朝外走。
周文慧站起来，在宋政拉门的时候冲他背影追了句，你又不是不知道，家里有肺结核遗传史，你还是仔细着点儿吧。
宋政的腿就突然被什么绊了一下，顿住了，片刻才回过头来说，不会吧？
周文慧说，会不会的，检查一下安心，也不麻烦。再说是也没啥，现在这种病都不叫病了，很好治。但拖着肯定不是啥好事。
不是刚才那种唠叨了，周文慧的口吻反倒轻描淡写下来。
宋政却就在周文慧的轻描淡写里上了心，想了想说，那就明天吧，我安排一下公司的事儿，明天上午去。
周文慧点点头。
宋政有个小文化公司，一直不太有起色，近两年开始做绘本图书，生意逐渐好了起来。
确实也忙，但也不是说抽不出看病的时间。
周文慧提前打听过了，那种结核菌检测，也就胸科医院可以做。
凑巧周文慧表姐在胸科医院人事部门负责，去之前，周文慧要跟表姐打个招呼，却被宋政拦了。宋政说算了，这点小事，别折腾旁人了。
周文慧愣了一下，把电话放下，说知道了。
在副驾驶座上瞅了宋政一眼，周文慧说，放心吧。
周文慧知道，宋政不是不想麻烦别人，而是不想声张，他心里是很在意的，哪怕结果未定。
周文慧想想也是，虽说现今跟各种高大上的恶疾比起来，肺结核算是小毛病，但毕竟有传染性和病变可能，所以大众认知里，还是对这个病挺忌讳的。
宋政作为一个小公司头头，也得每天在外面混，不想声张很正常。
周文慧谁没惊动表姐，陪着宋政悄悄就挂了号，做了结核菌测试。
2
两天后，周文慧自己去胸科医院拿了宋政的检测结果。
阳性。
宋政没能逃脱家族遗传的这个小厄运，一下有些像霜打的茄子。
反倒是周文慧，大概有心理准备了，淡定得多，说大夫说了，发现得早，不用住院治疗，按时服药就好。
周文慧说，结核病医院药是免费的，但咱也不差这点钱。
周文慧已经把开过的药拿回来了。
半晌，宋政抬起头来瞅着周文慧说，你把客房收拾一下，我搬那儿睡去。另外……给我单独准备套碗筷。
懊恼自卑的气息，从宋政每一个字眼里散布出来。
周文慧切了一声，说不用那么仔细吧，没必要，该怎么还怎么。
宋政说不行，会传染的。
周文慧说要传染早传染了，你也不是一天两天了。再说，当年非典都没把我咋样。没事的，该传染的，再小心也躲不过。你就当没这事，该吃药吃药，该吃饭吃饭，该干啥干啥。
宋政眼圈募地一热，他真没想到这件事上，周文慧能这么不在意，这么不嫌弃他。
宋政记得，当年他爸患上肺结核，包括他妈在内的全家人，还有亲戚邻居，都躲什么似的躲着他爸。
有一次宋政从学校跑回来渴了，用他爸的杯子喝了口水，被他妈扇了一巴掌。
后来宋政爸治好了，他妈还是忌讳得要命，一直没再跟宋政爸同床睡过。
所以宋政对这件事的自卑，根深蒂固，还是要搬到客房，跟周文慧分床，分房。
周文慧坚决不让，说你一个大男人咋那么小家子气，你得个病就让我守活寡啊？门儿都没有。
话一出口，宋政心里再懊恼，也忍不住乐了一下。
很久了，他跟周文慧之间不开这种有点流氓的玩笑了，就像很久，他都没仔细看看周文慧的脸，周文慧的身体，周文慧的一切了。
夫妻十年，平淡后的审美疲劳来得那么自然而然。
然后在疲劳期里，宋政遇到一个妖精，水到渠成地出了轨。
对周文慧，这两年就更加冷淡了。
3
宋政的妖精叫游敏，两年前，宋政的小文化公司招聘专业人才，游敏以妖精的身材和口才，被宋政相中。
婚姻里倦怠的男人和天生不安分的女人一拍即合。
当然，这一拍即合里有情色，也要有经济铺底。
宋政倒不忌讳这个，他觉得男人的价值也不过体现在两方面，一是事业上，二是女人身上。
能赚钱，能把比自己年轻的女人睡得咿呀乱叫，做男人，宋政基本是满足的。
但宋政走的也是大多数男人的路子，游敏这个彩旗再飘得怎么风骚花哨，周文慧这杆红旗，宋政半点没打算放倒。
这点宋政是清楚的，换一百个老婆，最后的日子都会一个样。外面的女人之所以睡起来不一样，正是因为没有婚姻的琐碎掺杂，没有朝夕相处，没有除了睡觉之外的其它方方面面。
还带着一种偷窃的刺激。
才会那么激情万丈。
欢既然可以花钱买，就没必要真刀真枪地动老本。
这基本是男人婚外情的潜规则。
更好的是游敏对此心知肚明，所以，没有上位的需求，她在宋政这里要的，无非是钱。
宋政这两年手头宽裕，出手越发大方，基本游敏开口，只要不过分，宋政都会满足她。
何况睡了两年，宋政觉得多少也睡出些感情来了。
不过眼下查出这么个恶心人的病来，在周文慧这里感动了半天后，宋政还是认真想了想跟游敏的关系。
确切说，这阵子，还要不要跟游敏继续睡。
睡吧？宋政真怕会传染她；不睡吧？病菌是肺上的，不是裤裆里的，宋政怕自己憋不住。
结果那晚，百般纠结上了床后，周文慧反倒把宋政吓了一跳，她主动得不太像她，上下其手的，没几下子就把宋政摸得坚挺起来。
宋政心里又忌惮，两手扒拉周文慧，说先消停两天，别找事儿了。
周文慧却不管不顾，说这事儿又不传染，别把自己搞得草木皆兵的。
宋政心理上跟着放松了许多，经不住周文慧一再勾搭，翻身上马，长枪直入后，竟跟周文慧有了一场久违的酣畅。
周文慧在宋政身子底下说，只要这不成问题，其他事儿，都是小事儿。
宋政说你卧槽今天咋这么流氓啊？
心里却是说不出的欢喜，周文慧这流氓的态度，胜过一万句安慰的话，以事实胜于雄辩的姿态，打消了宋政在周文慧面前的自卑不安。
宋政突然觉得，所谓夫妻情深，也不过如此吧。
4
而周文慧不仅对宋政情深，还细心，过了两天，把宋政的药分别换在几个维生素的小白瓶里，跟宋政说，就当最近维生素缺乏，补充维生素好了。
宋政难得地在出门前给了周文慧一个大拥抱，说这批图书做完，咱们出去转一圈。
然后去到公司，按照周文慧教的，宋政把几瓶维生素大大方方摆在办公桌上。
也就刚摆好，游敏推门进来了。
天不咋热了，但游敏还是穿得不多，这女人简直太知道自己啥地方长得好，能露多少露多少。
走到宋政跟前微微一弯身，半个胸白花花地露出来，软软一晃。
宋政的小腹下面突地窜了一下，如果不是刚跟周文慧琴瑟和谐了一把，宋政一准关了门，把游敏按沙发上办了。
第一次，宋政就是那么把游敏办了的。
但这次，宋政小腹下面窜得不太厉害，他憋住了。
游敏看到了宋政桌上的药，随手摸起一瓶来瞅了瞅，笑起来，男人也吃维生素？
宋政说维生素还分男女啊？
游敏就把药打开闻了闻。
宋政心一虚，把药瓶夺下来，说要不要来两片？
探头贴近游敏，一张嘴差不多贴到了游敏胸上。
游敏一下把自己弹了起来，整个人都退后了半步，把宋政吓了一跳。
游敏回头瞥一眼，没关门呢。
宋政笑起来，这就是偷情的那点儿小热闹吧。
但游敏没再朝前来，好像才想起来意，说，对了我请两天假。
宋政说啥事儿？
游敏说没啥，大姨妈来了，不舒服。
宋政说咋又来？不刚来完没几天？
游敏说咋没几天？二十多天了。
宋政摆摆手，回去歇吧。
游敏朝外走了几步，又回头瞅了宋政一眼，但没再说什么，欲言又止地出去了。
宋政松口气，游敏生理期，他也不用纠结惦记了。
然后拿起药瓶，认真吃了药。
5
晚上上了床，周文慧拿手机扫了半天朋友圈，突然想起来什么，对宋政说，下午去胸科医院，找表姐送东西，在门诊楼碰到那个……
周文慧想了半天，对，你们公司那个游敏，不过离得远，我也没打招呼。
宋政愣了一下，半天才说，是吗？
周文慧说她好认啊，漂亮嘛，见了一次我就记住了。
宋政说漂亮吗？
周文慧说可不是漂亮嘛。
宋政说一般吧，没气质……
心里却反复想着，游敏怎么会去胸科医院呢？不是大姨妈来了在家休息吗？
突然想起早上她在他屋里弹开的样子，宋政心头一顿。
即刻宋政又否认了，觉得不应该。一是这事儿游敏不可能知道，他查出来没几天，好像去医院也没碰到什么熟人。另外就是，就算知道了，她也不该是这个反应。
但宋政心里，还是种下了深深疑惑。仔细想了想，确实不是游敏大姨妈造访的时间，游敏撒了谎。
第二天中午，宋政没打招呼，径直去了游敏的住处。
游敏那套小房子，自己几年前交了首付，半年前，宋政把三十多万的尾款给交上了。
也是宋政在游敏那里花的最大的一笔。
为此，宋政理所当然拥有了门卡，钥匙和随时出入权。
去到后，长驱直入地开了门，宋政吓了一跳。
屋里跟遭了劫一般，各种用具，杯子，洗刷用品，毛巾被，床单，枕套……乱七八糟堆了半屋子，游敏正把一条毛巾扔进硕大的黑色垃圾袋。
宋政冷笑，你这是拆房呢！
却瞬间一清二楚，垃圾袋开着口，里面是他的毛巾，睡衣，拖鞋什么的。
游敏没想到宋政会去，一时有些手足无措，呆呆看了宋政半晌，没说出话来。
宋政迈过一地凌乱走过去，一把薅住游敏的胳膊，来，让我瞅瞅大姨妈来没来？你咋还有那么大的劲儿。
说着就要掀游敏的睡裙。
游敏惊叫着跳开了，游敏说你宋政别碰我，会传染的。
宋政早就一脑门的火了，说啥会传染啊？艾滋病啊还是性病啊？以前你咋不怕传染？
伸手就把游敏扯过来，一用劲放倒了，也没管脚下是坚硬的地板，扑通压了下去，把游敏按在了身子底下。
游敏两手两脚拼命挣扎，一张脸也左躲右闪宋政的靠近，带着哭腔哀求，宋政求求你别碰我，肺结核会传染的，你放了我吧。
宋政用蛮力一把把游敏的睡裙扯开了，说你说啥呢，我听不懂。
游敏嗷一嗓子，说宋政你这样我报警了！我告你强奸！
6
突然一下子，宋政软了。
不是害怕，而是……宋政突然有些恶心，恶心游敏，也恶心自己，恶心此刻比强奸更难看的姿态。
原来狗男女的奸情里，真的没有有半点真心。睡得再轰轰烈烈，彼此也算计得一清二楚，想要的拼命在对方身上得到，却半分怜惜都不留。
他宋政不过查出来一种病，游敏就厌弃到恨不能把自己都回个炉。
见他就像见到鬼。男欢女爱转头就成了强奸，就可以摸起电话来。
宋政头一次觉得，买欢这事儿真特么地恶心。太特么地恶心了。
他连询问游敏怎么知道的好奇都没了，松开游敏站了起来，把衣服整理了一下，说，那咱们，就两清一下。
游敏在地上坐起来，用睡裙把自己胡乱裹了一下，说咋两清？宋政你打算干啥？
宋政说，没打算干啥，就是两清。
说完，把钥匙和门卡在地上一丢，宋政走了。
两天后，声称周文慧代理律师的一个男人找到游敏，让她归还宋政给她交房子尾款的33万块钱。
游敏说那是宋政自愿给的，凭什么还啊？
律师说作为夫妻共同财产，宋政无权背着周文慧赠与或处置任何财产，这种赠与是无效的，如果游敏不还，周文慧将起诉。
律师说，他的委托人周文慧还将索回宋政赠与她的所有物品，比如……
律师拿出了一打发票。
游敏瞅了一眼，是宋政这两年买给她的衣服首饰什么的。
游敏一屁股坐到了凳子上，半天骂了句，宋政你个王八蛋，小男人。
律师当然是宋政雇的。
宋政没打算让周文慧知道这事儿，他就是不想便宜了游敏，他一下子，对游敏除了厌恶，啥都不剩了，至于游敏怎么骂他，无所谓，反正也撕得这么难看了。
半个月后，宋政拿到了游敏还的33 万，放在一张卡里给了周文慧，说公司最近的分红。
周文慧揽着宋政的脖子，在他脸上亲了一口，说，你就是咱家摇钱树。
宋政把周文慧推开了，说这段还是保持点距离。
周文慧笑起来，说我体质好，不怕。再说，你最近都不咳了，过几天再去化验一下，没准已经好了呢。
宋政瞅着周文慧，深深舒口气，暗忖，这场病来得也不坏，让他及时浪子回头，没再傻逼一样搭上更多。
以后，就好好守着周文慧，夫妻情深地过日子好了。
7
宋政自然不知道，周文慧还真不是不怕传染，而是他根本就没得什么肺结核，就是感冒引起的咳嗽，没及时治疗，有点炎症。
化验结果，是周文慧弄的假的。
药也是假的，除了维生素就是治咳嗽的消炎药。
是周文慧，给宋政和游敏下的套。
周文慧不是傻子，自己男人跟别的女人睡成那个样子，她怎么会不知道？而就像宋政不想放倒她这杆红旗，周文慧也不想跟宋政离婚。
周文慧知道，婚姻也无非那个死样子。
哪有那么多情深似海，男人女人，一旦过了发情期的冲动，也就是捆在一起过日子罢了。男人大多一个德行，除非单过，否则，换人不如不换，至少还是原配。
但原配，也不能那么眼看着别人挖自己墙角。
伪造了检查结果后，一天中午，周文慧跟朋友在一个注定能碰到游敏的餐馆吃饭，背对着游敏，聊了聊宋政的肺结核，聊了他体内活着的结核菌，聊了传染性和危害性……
周文慧知道宋政害怕什么，也知道这些年，因为他爸的缘故，宋政一直不喜欢他妈，觉得他妈冷酷自私。
所以，只要游敏有所避讳，就会戳到宋政的痛处。
这种狗男女的关系，一旦翻了，鸡飞狗跳是难免的，不过周文慧还是有些意外，宋政竟然还真舍得在游敏那里花钱，而他也真能撕开脸要回来。
周文慧挺服气的，那笔钱拿回来不久，她给自己换了辆车，心里那口气，才算平了些。
两个月后，周文慧对宋政说，化验结果出来了，显示他没事了，彻底痊愈。
宋政放下心里的大石头，那晚，跟周文慧狠狠做了两把。
精疲力尽又心满意足时分，床头柜的手机震了两下，宋政摸过来看，是短信，竟然是游敏发来的。
游敏说，你不好奇我怎么知道你得了肺结核的吗？是你老婆跟别人大肆宣扬时我听到的。不过刚才我突然想起来，这也未免太巧了，你觉得呢？
宋政手一哆嗦，转头看了一眼旁边的周文慧，她已在心满意足中睡着了。
宋政鏖战后瘫软的身体，一下更加瘫软了。
软得宋政觉得，以后好像再也硬不起来了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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