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最会拍出轨的导演回来了。
没有狗血。
也无关三观。
他用出轨，完成了一场自嘲，游览，和怀旧。
《里夫金的电影节》
Rifkin's Festival
说到好莱坞一把年纪还高产不断的劳模导演，你肯定会想到91岁的伊斯特伍德、84岁的雷德利·斯科特。
当然，还少不了这位——85岁的伍迪·艾伦。
每年一部伍迪·艾伦，几乎是影迷们的既定活动。
但这项活动，在2017年被打断。
适逢好莱坞Metoo运动的风头，伍迪·艾伦养女指控他性侵的旧事被重提。
虽然伍迪·艾伦否认，法律也没有裁决，但一时还是成为众矢之的。
2017年的作品《摩天轮》被取消奥斯卡参赛资格，甜茶和艾丽·范宁主演的新片《纽约的一个雨天》没有美国公司愿意发行。
曾经与他合作过的演员被迫纷纷站队，表明立场。
△ 伍迪称甜茶因为当届入围奥斯卡与他划清界限；寡姐则表示相信伍迪并随时愿意与他合作
2018，是缺失伍迪·艾伦电影的一年。
直到2019，被封杀一年之久的《纽约的一个雨天》才因欧洲发行商的接盘而重见天日。
遭到好莱坞抵制后，伍迪的工作也迅速转战欧洲。
在2020年的圣塞巴斯蒂安电影节上，带来了他空窗一年后的首部作品。
刚好，讲述的也是发生在一个圣塞巴斯蒂安电影节的故事。
和丑闻爆发前的作品相比，可以明显看到，演员再没了影帝影后和当红流量，曾经的香饽饽“伍迪·艾伦出品”风光不再。
虽然餐厅环境没有过去那么高档。
但每道菜的出品依然是纯正伍迪·艾伦风。
话痨、揶揄，以及必不可少的劈腿出轨梗。
关于电影本身，关于一个暮年创作者真诚的内心。
01
男主莫特，一位来自纽约的中老年知识分子。
秃顶、矮小、大腹便便，却腔调十足。
莫特曾经是教授电影学的老师，如今正忙于创作小说。
本来，他很不屑于去参加如今的电影节。
因为在他看来，电影节早已今非昔比，参展电影，也早已称不上是艺术。
这次他选择参加，跟电影没啥关系。
目的是盯梢。
小她两轮的娇妻苏是位影视公关。
他怀疑，老婆和她负责公关的男导演之间有一腿。
男导演菲利普，是这届电影节上炙手可热的新星。
电影大受称赞，人还年轻帅气。
唯独莫特看他极其不顺眼。
矛盾，早在两人初次见面时就埋下。
导火索，是电影品味。
菲利普喜欢那部人人都爱的好莱坞经典《生活多美好》，而莫特嗤之以鼻。
在他看来，这位普罗大众眼里的青年才俊，不过是个内里空空，毫无思想建树的草包。
这回再加上“情敌”因素，莫特愈发对他敌意重重。
菲利普接受采访时，一位女记者激动万分：“战争即地狱，你的新片讲出了这一点。”
下了台，莫特笑眯眯地对他说：“战争是地狱，但这是大家都知道的道理啊。”
不留一点面子。
菲利普对记者说，自己的下一部电影希望找到能让阿拉伯人和以色列人和解的方法。
莫特：恭喜转型拍科幻片。
电影开头，围绕的是两个情敌在电影节上的针锋相对。
伍迪却见缝插针，塞满了对当今电影节和电影圈的各种幽默揶揄。
果真，一切都在不可避免地走向庸俗。
瞧，菲利普骄傲地向莫特阐述自己对于电影艺术的理解：
“在这个时代，电影只要探讨现实
就会被影评人誉为艺术”
电影节放眼望去，都是记者们毫无营养的问题。
比起电影本身，大家永远更关心电影人的八卦。
但对于莫特这样的知识分子来说，现实政治多无聊啊，娱乐八卦那更是俗不可耐。
他义正言辞地告诉苏，菲利普品味差劲，电影应该关心的是“意义”这种“大问题”。
“政治是什么？政治全无定数
忽略了大问题
一切的意义何在？
这些才是真正重要的问题”
意见不和，心猿意马，夫妻关系进一步恶化。
渐渐地，莫特便发现，自己光秃秃的头顶已经成了绿草地。
莫特：我老婆忙得焦头烂额
友人：你老婆才没有，你老婆跟男人沙滩漫步
一想到自己老婆和菲利普的破事，老头就觉得心口痛。
没办法，在朋友的介绍下，莫特前去拜访一位医生。
谁知这一见，莫特自己也开启了第二春。
乔·罗哈斯，一位美丽优雅的女医生。
一向正经的老头子，立马开始了各种搭讪。
随着苏和菲利普的感情不断深入。
另一边，莫特开始三番五次找机会见罗哈斯医生。
这一趟旅程，正向着莫特难以预料的方向发展下去。
02
除了熟悉的各式讽刺，花样百出的劈腿出轨。
《里夫金的电影节》还是伍迪送给影迷们的礼物。
他用戏仿的方式，致敬了心目中真正的大师经典。
威尔斯的《公民凯恩》；费里尼的《八部半》；特吕弗的《祖与占》；戈达尔的《精疲力尽》；伯格曼的《野草莓》《假面》《第七封印》……
无一不是黑白片。
每当莫特神游或者做梦。
画面就会渐渐褪色。
有一种既哀伤又讽刺的意味，这个顽固守旧、愤世嫉俗的知识分子，他的理想永远留在了黑白的黄金时代。
电影里，莫特穿越到了《八部半》中的经典场景，和自己生命中的各色人们齐聚一堂。
朋友问他：你的那些高级的“大问题”想明白了吗？
美丽的初恋女孩也出现了。
她抱怨莫特当初是多么的不解风情，约会居然带她去看无聊的实验话剧：
“男孩里只有你读俄国作家和普鲁斯特
还带我去看尤内斯库和贝克特的话剧
我父母爱上了你，但我没有”
你以为莫特只是对一个姑娘这样？
莫特的弟妹多丽丝本来先跟他约会，最后却嫁给了他弟弟。
原因雷同。
来看用伯格曼的《野草莓》演的这段。
家庭聚餐，弟媳多丽丝吐槽莫特。
约会时带她去看闷得要死的电影，忍不下去的她很快选择投向他弟弟的怀抱。
不过也难怪：
“莫特认为
娱乐或盈利的电影全都有罪”
但最好笑的还是下面这段。
家人让莫特给推荐几部电影，还专门强调了是“适合在这看的”。
结果你猜他说了些啥？
《忠臣藏》和《影武者》。
然后用英语报了一连串如同天书的日本名字：三桥达也、八住利雄……
大家的表情，嗯，非常迷惑。
伍迪毫不留情地讽刺着莫特作为一个知识分子，总是把“大问题”挂在嘴边，自命不凡，精英视角，不分场合地装x卖弄学问。
滑稽，却也有些可悲。
曾经爱过的女人都无法忍受自己，跑了。
还无意撞见多丽丝毫不留情地嘲弄他所谓的才华，揭穿他真实的胆怯。
“我猜他永远也写不完那本书
因为这样一来，他就不必面对不如意的真相
他的文学造诣也许并不高”
在戏仿戈达尔的《精疲力尽》的片段里，苏对莫特说了电影里非常关键的一句话：
“你有没有想过，你可能有点自我膨胀？
真可惜，你是知识分子，而非诗人”
真可惜，你是知识分子，而非诗人。
从某种程度上讲，这也是伍迪写给自己的台词。
法国评论界曾经称伍迪·艾伦为“美国电影界唯一的知识分子。”
但与他心中真正的大师相比，他永远称不上是诗人。
而用戏仿真正大师的方式，是一种对才华差距幽默大方地承认。
伍迪对待莫特，带着他一贯对于知识分子的自嘲。
△ 伍迪·艾伦的奥斯卡最佳影片《安妮·霍尔》
这次，却也带着一种少见的自怜。
03
伍迪·艾伦是出了名的有个性。
和莫特一样，他自命不凡。
尽管从影以来几十次提名奥斯卡，他却从不给人家好脸色，只出席过一次。
那特殊的一次不是为了领奖，只是为了在911事件后现身鼓舞大家。
他曾经很屌地说过这样一段话：
“评奖什么的最傻了，我没法忍受别人评价我，如果他们说你配得到这个奖你就接受了，那么下次他们说你不配的时候，你也得接受。”
他也和莫特一样，才华始终差那么一点。（与自己的目标相比）
莫特写小说的目标，是莎士比亚，是陀思妥耶夫斯基。
伍迪拍电影的目标，是伯格曼、戈达尔。
毫无疑问，上个世纪伍迪·艾伦的作品就已足够名垂影史。
但很多人明明白白地发现一个事实—：如今的伍迪·艾伦，再也拍不出年轻时那样惊艳世人的作品了。
丑闻风波重提，对他的事业更是雪上加霜。
即使如此，他还是在一年又一年地用影像絮絮叨叨。
拍不出杰作，继续拍下去还有意义吗？
伍迪也在《里夫金的电影节》里真诚思考了这个问题。
在电影的最后，妻子向莫特摊牌并提出离婚；同时，他结束了和罗哈斯医生的短暂情缘。
莫特身心俱疲，困扰自己的“大问题”一股脑地涌来。
人生到底有啥意义？
这时，他在海滩上，看见了伯格曼《第七封印》里的那位黑袍死神。
死神问他，你读过加缪的《西西弗神话》吗？
本来，这是一个让莫特做噩梦的故事。
一次一次把注定滚落的巨石推上山，又能得到什么呢？
与死神的一局棋后，他似乎又想通了。
有没有意义又怎样呢？
就像死神说的，人生无意义不代表人生空虚，推巨石至少能让人生充实。
所以，西西弗也许是对的呢？
去年，《纽约的一个雨天》被封杀一年终于得以上映后，伍迪接受了《每日邮报》的采访，关于自己如今的创作，他这样说：
“至今为止，我拍了那么多电影，但真正的杰作，像是费里尼、伯格曼那样的杰作，像《第七封印》《偷自行车的人》那样的杰作，还是一部都没拍出来。所以接下来，如果这场疫情最终能够平息，如果我运气够好，那么，在我死之前，总还是有这样的机会的，去拍一部杰作出来；之前我拍的那些，都不能算是杰作。”
电影里，死神临走前那段对莫特的忠告，也是他告诉85岁自己的吧。
对于一个85岁的导演。
深知自己的创作生命时日无多，也深知自己和伟大的标准有多少差距。
如果他拍了51部电影，全都像西西弗一样落败，都没有一部满意的。
那么最终，他能把一块石头推上山顶，屹立不倒的几率有多大？
相信每个人都能够感受到这种无力和绝望。
聪明的伍迪·艾伦怎么可能不知道。
但是既然还能拍电影。
既然每一次失败后，都还能有下一次机会，这不已经是莫大的幸运了吗？
所以。
与其自怨自艾。
不如不知天高地厚地，再和死神下最后一盘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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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辑助理：颐和园的马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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