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耿艳菊
汪曾祺先生的《故乡的食物》百读不厌,故乡的食物亦是永远吃不厌。无论走过多少路,过了多少桥,吃过多少佳肴,念念于心的还是故乡的食物。它们平凡不起眼,是食物里的小角色,可它们却是我们曾经生活的一部分,天然的亲切感凝聚成一颗珍珠,岁月流转,不仅不会蒙尘,还会愈加明亮。食物的味美不单单是舌尖的,还是心灵上的印迹。舌尖上的味觉转瞬即逝,心却会记住。
炒米和焦屑、鸭蛋、咸菜汤,是汪曾祺先生故乡的食物。炒米和焦屑、咸菜汤,我没有吃过,可是当我看到这些字眼的时候,我会因为汪曾祺先生的亲切而觉得它们离我很近。这大概就是故乡食物共有的质地。虽然地域不同、习俗不同,但故乡二字已在无形里温软着奔波漂游的尘心。
青麦仁是我的故乡豫东大地上的食物。王安石的《初夏即事》里写道:“石梁茅屋有弯碕,流水溅溅度两陂。晴日暖风生麦气,绿阴幽草胜花时。”李颀的《送陈章甫》写道:“四月南风大麦黄,枣花未落桐阴长。青山朝别暮还见,嘶马出门思旧乡。”每每读到,总觉得就是在写我故乡的风景。四月南风大麦黄,晴日暖风生麦气。记忆中,故乡的初夏就是这样子的。
那是阴历四月天,豫东大地上,风吹麦浪,一派无涯,景色很壮美。天气越来越热,翻滚的麦浪渐渐地开始由青变黄。就在这渐变的过程中,麦粒一日日饱满起来。
这时候,丰收在望,大人的脸上总是洋溢着喜悦。他们小心翼翼摘下两根麦穗,放在手心里,双手合掌,交错着揉搓,一会儿就把包裹着麦粒的壳揉掉了,轻轻一吹,掌心里留下一把一粒粒绿莹莹的小宝石,这就是青麦仁了。
拈一粒放嘴里,淡淡的甜,淡淡的清香。其实,在揉搓的过程中,青麦仁已在散发着特有的新麦的清香了。小孩子早就等不及了,眼巴巴地望着大人的手。“好了,好了,别急,都给你!”大手掌里的绿宝石倾倒在小手掌里。四月的南风柔柔地吹着,吹得人心里温软恬静。
青麦仁可以直接吃,也可以熬稀饭。
摘几把青黄的麦穗带回家给祖母,她在灶膛口的火上把麦芒燎去,放在簸箕里慢慢揉搓。初夏时节,放学一进家门口,见祖母坐在廊檐下揉麦穗,就知道晚上有青麦仁稀饭喝。这是盼望了一年才盼来的美味。青麦仁稀饭只有这个时令才有,也只有在麦子成熟之前的短短一段时间,才是那种令人馋涎欲滴的清香味道。
揉搓干净的青麦仁,淘洗两遍,放进清水锅里。水开,搅半碗面糊糊放进锅里,滚两三遍,青麦仁稀饭就好了。一向不喜欢稀饭的我,为了吃青麦仁,总要多喝一碗。
多年后,我在异乡的地铁上想起故乡广袤的田野,宁静的天宇下,麦浪滚滚,那些走远了的少年时光一幕幕清晰地出现在我眼前。光阴呼啸着向前,当年的大人年老了,小孩长成了大人,也开始为生存忙碌奔波,而四月南风里青麦仁温软的清香总在不经意间安抚着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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