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届中国(上海)小剧场戏曲展演暨第五届“戏曲·呼吸”上海小剧场戏曲节展演剧目京剧《赤与敖》12月4日上演于长江剧场。满怀着期待感,打开这部作品的宣传文稿,映入眼帘的是一把寒光闪闪的宝剑。这给人制造出了一种什么样的形象预兆呢?豪情的?勇猛的?孤傲的?英姿飒爽的?意气风发的?在笔者看来,它是全剧中英雄形象的化身,它有着水一样浸透的力量,火一样吞噬的魔力,也有泥土一样厚重的质朴,男子汉的气度不禁跃然纸上。
《赤与敖》:复仇故事
故事发生在春秋末期,题材源自于东晋志怪小说《搜神记》中的《王三墓》,鲁迅先生亦著有小说《铸剑》,收录于《故事新编》。讲述的是春秋末期,赤为替父报仇,自割头颅交与初识的敖,敖杀王成功后也拔剑自刎的故事。
赤:天下闻名的铸剑师干将之子,天性纯良憨厚。及冠之年时被娘亲告知其父的血海深仇,此后便肩负起一大任——替父报仇,刺杀楚王。
敖:整日不学无术的小乞丐,庸庸度日,自得其乐。令人瞠目结舌的是,他最擅长之事是砍人头,其砍过的人头不计其数,但是最想要砍的是那楚王之头。
楚王:楚国君主,骁勇善战,却傲慢自大,杀戮无数,不愿悔改。因果报应之下,必然面对最终的悲惨结局。
巫阳:巫文化的代表,是一位神秘莫测的占卜大师,后被楚王驱逐,且永世不得进郢都。
蓼姬、蒲娃:女性角色,分别是楚王的妻室和赤的初恋。
该剧角色众多,设置巧妙,且以三个男人为主线人物。整个故事以“替父报仇”为核心动机,悄悄地拉开帷幕。历史上带有复仇元素的戏剧作品不在少数,其中以《哈姆雷特》最为典型。但是哈姆雷特的复仇历程就好比寒风凛冽的大海和礁石,在风雪或月光的映衬下,所呈现的色彩一定是暗蓝色那种冷色调的。而敖的复仇之路就像成熟了正在秋风中沉醉荡漾着的田野,或阳光下的向日葵,所呈现的色彩是金黄色的。大概是前者蕴含着令人“沉思”的意味,而后者则拥有“育人”的能量。
从戏剧学的视野出发:作品中的三种悲剧精神之体现
“义正胸阔爱长存,气虹豪迈男儿魄”是看完整场剧下来的第一感受。严肃的情调、崇高的境界、英雄的气概无不彰显着其千古文人侠客梦的精神内核。不由分说,这是一部典型的悲剧作品。
一曰严肃的情调
中国古人有一句话:“民生生不易,祸至至无日,戒惧惧不可怠。”这就是对人生的一种严肃的态度,在此剧中也有所体现。英国作家沃波尔也曾说到:“人生者,自观之者言之,则为一喜剧,自感之者言之,则又为一悲剧也。”这里指的“感之”是决不能出之超脱与理智,是对世界动了真感情并执着地介入其中,恰如赤与敖的对话——相逢陌路,你愿信我。相逢陌路,你愿帮我。这究竟是怎样纯粹的情感,说者无意,听者却会万分地感动。反观现代人,多的是被欲望燃烧起的郁闷和烦躁,要说毫无利益相交的真情,倒也寥寥无几。而这部戏剧作品,仿若给这个光怪陆离的世界带来了某些光亮——也许就是那份深藏在每个人心间的民族信仰。
二曰崇高的境界
崇高是一个审美范畴。物理空间的浩瀚、雄伟与精神力量的伟大、深邃,都会给人以一种崇高感。在笔者看来,赤与敖的双双牺牲是最能引起崇高感的关键因素。尽管死亡的结局看起来有些惨淡,但是他们身上的凛然正气并没有随着生命的结束而消失,那份气魄在舞台上形成一股强大的气场,悄无声息地直击人的心房,令人肃然起敬。谈及此,不由让人想到贺铸的《六州歌头》——少年侠气,交结五都雄。肝胆洞,毛发耸。立谈中,死生同。一诺千金重。
三曰英雄的气概
作为悲剧精神所表现的英雄气概,具有两个必要的条件,一是“义”,二是“力”。所谓“义”,它是一种专属于主人公的坚毅态度,并且主人公会感受到正义在身、真理在握。所谓“力”,既指思力、智力,也指毅力、体力。在该剧中赤与敖兼具这两个条件,是英雄气概的完美呈现。他们表现为舍生忘死,同时也是“大丈夫”的一种“义”。再拿中国元代悲剧《赵氏孤儿》来说,它所表现的英雄气概也是一种“义”。但是不同之处在于《赵氏孤儿》更着重于“忠”,而《赤与敖》着重于“信”。而相同之处在于,编剧们有着共同的创作动机——向民族的侠义与傲骨致敬,向所有为爱而坚守的英雄致敬。
浅析剧中的唱腔与伴奏乐器京二胡唱腔(以楚王和赤为例)
从“老生前三杰“程长庚、余三胜、张二奎出现开始,京剧才出现一些流派化的趋势。慢慢地,随着京剧的崛起,流派纷繁也成为了京剧的一大特色。
剧中的老生楚王由吴响军饰演,他是国家二级演员,常演剧目有《四郎探母》、《文昭关》、《三家店》、《三娘教子》、《定军山》,曾获第五届中国戏曲红梅荟萃“红梅金花”称号,上海市文艺人才奖。师从著名京剧演员张克,是”亮嗓杨派”(杨宝森)的代表人物。吴响军音域宽广,骨格清高,韵味醇厚,台风霸气,寓情于声。他在不逾越杨派的艺术规范的基础上,有了一些新的表现,他的演唱方式高亢嘹亮,颇带飒爽之气。提及老生杨派,需追溯到谭鑫培和余叔岩两位大师。杨宝森先生曾学习过二人的唱腔,最终却确立了有别于他们的独特门派。
而小生赤由孙亚军扮演,学演剧目有《八大锤》、《雅观楼》、《周仁献嫂》、《飞虎山》、《吕布与貂蝉》、《罗成叫关》等。曾获上海白玉兰新人主角奖榜首,第四届中国戏曲红梅荟萃“红梅金花”称号。师从上海戏剧学院戏曲学院副院长金喜全,是“叶派”(叶盛兰)的传人。孙亚军气度大方,扮相清朗,行腔刚劲遒健,华丽婉转,干净利落。他将赤的优柔寡断、悲壮苍凉演绎地真真切切,其表演起伏跌宕,层层推进,直至高潮,令人拍案叫绝。
伴奏乐队丰富不已,有京二胡、月琴、中阮、大阮、唢呐、三弦、海笛、埙、琵琶、笙、古筝、小锣、大锣、大堂鼓、小堂鼓、铙钹。没有像以往的京剧作品一般,采用京胡作为主要的伴奏乐器,而是运用了京二胡。这使得它在众多乐器中犹如万花丛中一点红,吸引住了笔者。京二胡是京胡艺术在发展历程中派生出的一个新的胡琴品种,源自梅兰芳先生排演新剧《西施》时嫌场面单薄,想要增加厚度,于是其琴师发明出尺寸、音色均介于京胡与民乐二胡之间的一种新乐器,一时被称作“梅派二胡”。圆润醇厚的“梅派二胡”与高亢响脆京胡的合奏,果然使得梅腔更显厚重。不久“梅派二胡”就遍及旦行其他流派,改称“京二胡”,坐定了旦角乐队的第二把交椅。在该剧中,它对演员的发音和情感起到了升情绘境的作用,发展了京剧音乐的表现力,也增强了其宽厚的延展性。
谈及胡琴,便要说到琴师。不为人知的是,在京剧中,负责伴奏的琴师与表演者之间大部分都是知己好友的关系,他们互感其志,通其情,合作多年。若没有琴师高超的拉奏技艺,表演者的唱曲热情大抵都会减淡不少。例如梅兰芳先生与其琴师徐兰沅,两人相辅相成,推出大量经典之作,双手托起了京剧艺术的黄金时代。
由京剧《赤与敖》延伸到对中国传统戏曲文化的思考
现今的音乐圈不同于往日,戏曲不再是热门话题。业内人士普遍都热衷于西方音乐文化——西洋乐器、美声唱法、爵士风格、黑人音乐……,假使将它们演绎得生动无比又能如何?西方人只不过会认为模仿得倒还不错,但是离原版还是差距较大的。这就类似于国人在看西方人演绎戏曲时那样,多少都感觉欠缺些韵味,不够地道。所以我们是否应该仔细研读一下中国的传统音乐文化呢,若自身的音乐文化都尚未了解,又谈何学习别人的呢?
但愿未来听戏、赏戏、懂戏的人群能够逐渐蔓延开来,也望在新的时期,能够给京剧以复兴的契机和重振的幸运。
作者:熊子怡
图片:主办方供图
编辑:王筱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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