烈妇变节尤饿死

听了一晚的鬼言鬼语,我心情沉重,辗转反侧难以入睡,遂起身看书,直到吃过午饭,才得以沉睡,那成想一觉醒来都已晚上八点多,随意吃了点零食,我备好纸笔。等着看今晚是否还有鬼魂出来。

不大会,一阵阴风略过,出现一位浑身缟素的女鬼,圆脸杏眼,樱唇微抿,容貌倒也俏丽,但面色苍白,眼神阴冷,望去令人遍体生寒。她抬手示意我记录,便开始讲起了自己的遭遇。

我乃解州人氏,爷爷和父亲都是秀才,也算是小书香门第,自幼熟读《女诫》之类的书籍,后依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嫁给邻村一户人家,丈夫亦是秀才出身,无奈身体太差,半年后竟然一病不起,撒手人寰,也没有留下子嗣,我二八年华就脱下红衣换上孝服,当了寡妇。

公婆、小叔子、小姑子觉得我是克夫命,对我日渐冷脸,一面要我守节,一面将我赶到隔壁破院独居,日夜监视,生怕我这寡妇做出有辱家门的事情,我的亲生父母也托人带话来,要我矢志守节,从一而终,并且给了我一百枚铜钱,如果晚上睡不着,就把铜钱撒地,再逐一捡起来放好,这一顿劳累,睡觉自然就不成问题。

要逃难了,留在这儿只能是等死,我只留身上孝服,其余收拾好,交给婆婆打包,以便进城当掉,换粮食吃,公公张口问了那一百铜钱,我说守节钱致死不用。逃难前一夜傍晚,一家人去了我死去丈夫的坟头,大家沉默不语,强烈的饥饿感已经腐蚀了亲人生离死别间应有的悲伤,我象征性的哭了几声,没流眼泪,心底涌起那句话“夫妻本是同林鸟,大难临头各自飞”。

可惜我没有走掉,半夜婆婆一家把我住的窑洞的门在外面锁上了,并且把这口破窑上面裂缝的土撬了下来,门和窗户被堵了个严实,这口窑洞成了埋葬我的坟墓。原来他们觉得我外出逃难,定无法守节,势必会给家门抹黑。

我发疯似的冷笑着,对那位死了的丈夫充满了恨意,对婆婆一家充满了恨意,对亲生父母充满了恨意。

命不该绝,出门找吃的时随身携带的镰刀被我无意放在坑头,我决定它来自救,门肯定是无法弄开,只能够从窗户下手。

不知道过了多久,我终于从窗户边挖开了一条逃生道,当然这也感谢婆婆一家,走的匆忙,来不及细查,堵窗户的土并不太厚。

屋外的阳光刺双眼生疼,我不禁伸手去遮挡,阳光下,我才发现两手皆伤痕累累,十指处指甲全部折断,血肉模糊,但竟然没有感到疼痛。

这一刻,我自由了。

藏了镰刀在身上,摸了摸那一百大钱,拄着木棍,拖着饿的摇摇欲坠的身子漫无目的走着,只要离开这个家,去那儿都无所谓。到了村口,恰巧碰到一队要饭的,都是周边村民,有几个熟人,便借了几口水喝,一起往城里去了。

贵州山村出现烧炭高人(吃人肉烧人骨人油灯点)(1)

小时候曾跟着父亲去过两三次县城,印象中是人流如潮,车水马龙,人车鼎沸,一派繁华,现如今进去后,如果不是城门顶上的字,我完全怀疑来错了地方。

人流如潮没变,只不过全部是灾民,车水马龙也没变,只不过多数是拉着尸体往城外乱葬岗而去,鼎沸倒也没错,全是讨饭声,以及痛苦哀嚎与抢食争斗声,一场饥饿,改变了人间。

腹中如棍打鞭抽般的饥饿,容不得我再感慨,必须找点吃的,从挖洞到城里这段时间,我没吃一点东西,再继续下去,我将很快躺在运尸车上。

街旁的店面都上门板关起来了,任你如何敲打,也没人出来施舍一口吃的。就在我堪堪坚持不住的时候突然闻到一阵馒头香,原来我走到了街边拐弯处一家馒头店。

当面上没有摆出来馒头,一个老板模样的人走出来问我是不是要买馒头,我佝偻着身子点头示意,他不耐烦的说一个馍30个铜钱,要不要买。

30个铜钱?这是平时的8倍多了,我倒吸口凉气,老板见我迟疑,便准备转身离去。我叫住了他,从兜里摸出30个铜钱,老板重重看了我眼,左右看了看才接过去,然后示意我进屋。

见我犹豫害怕,老板平声静气的说,馍在屋内,这会没人敢摆在明面卖,你最好在屋里吃完再出去,否则一定会被抢。

当拿到二两重,还不及我拳头大的馒头时,我悲从中来,眼泪簌簌的流下,我也分不清是花掉了曾经立誓不花的守节钱哭,还是觉得馒头太贵哭,还是因为好久没吃到馒头哭,总之就着眼泪,狼吞虎咽的吃完了混合着白面、玉米面、榆树皮面的馒头,本想再喝碗粥,但一看仅有两茶盅多,却要10个铜钱,便果断放弃。一个馒头就花掉3成铜钱啊!老板倒也好心,让我稍等片刻,直到确认没其他人注意,才让我出门里走出来。

我找了个墙角旮旯蜷缩起来,正准备睡觉,突然一人挤到我身边坐下来,并用肩膀碰了碰我,睁眼望去,原来是结伴进城的邻村一个嫂子。

枯黄而打绺的头发下面,隐藏着一张早衰的饱经风霜的脏脸,一双狭长而无神的眼睛此刻露出猥琐而羡慕的目光,一副世事洞明的口气问我是不是用身子换了个馍吃?

我冷眼看了下这个脏兮兮的嫂子,觉得她不光身上脏,心也脏,但我不敢说出是用钱买的,否则那点钱很可能会被抢去,我张了张嘴,觉得无法解释,只能无奈闭上。

落在嫂子的眼里,她觉得这是一种默认,带着押宝押中的兴奋,开始喃喃自语,无非是骂这世道不堪,令守节寡妇坏掉名分,又说我那去死去的丈夫命苦,不能和这么漂亮的媳妇长相厮守,再叹自己命苦,每天饿的生不如死,最后哀求我每次吃完给她留一口馒头,可以磕头回报。

我苦笑不得,心里暗暗佩服,这嫂子大字不识一个,倒是懂得策略,这一圈的感慨一般人还真可能会被打动,可惜立意不正,一开始就错了。要是在以前,我脸皮薄会答应,但经历过生死,心硬了,一切都无所顾忌,只想着好好活下去,便厌恶的直接拒绝。

像被踩了尾巴的猫一样,这嫂子瞬间跳脚站起来,指着我破口大骂,无非是寡妇不知廉耻,下贱到用身体换馒头,本想着有人围观搞臭我,但发现大家对这事已见怪不怪,毫不关注,都快饿死了,还要礼节干什么。没有观众,戏唱不下去了,干嚎几声掩饰了尴尬,低头灰溜溜的走了。

贵州山村出现烧炭高人(吃人肉烧人骨人油灯点)(2)

随后的日子里,我努力挣扎的找些吃的,多数时候是无功而返,我本不想花掉那最后的保命钱,但发现馒头又涨钱了,由30个铜钱涨到35个,接着到40个,我跪求这店主,用剩余的70个铜钱买了两个,再后来看到涨到60一个的时候,我暗道侥幸。

可惜两个馒头实在是太小,省来省去不到四天就被吃完,这下是彻底断粮了,饿的我整日里发昏。蓦的想起那嫂子说的话,便也顾不得羞耻,跪在地上,往头上插了草标,我要卖掉自己。

说是卖掉,其实是不花钱的,只需要带回去给口饭吃,至于是当牛还是做马都可以。

非常可悲,整整一天,连个问价的人都没有,幸亏地上有一个枣核,我飞快捡起来放进嘴里,那点甜丝丝的味道堪比蜜糖,傍晚我把枣核咬破,嚼碎,咽了下去,一天的饭就这么解决了。

随后我换了个路口,想着来往行人多,更容易把自己卖出去,那成想,随后来了几十个头上插着草标的女子,我被淹没在人群之中,但凡有人往这边瞅上一眼,大家一窝蜂似的围了上去,争相把自己卖掉,往往将人吓得夺路而逃,后来多数人到了路口,都加快脚步,目不斜视。

这么下去肯定不行,我决定主动出击,但凡见到衣着不凡的男子,我就急忙上前,恳求带自己走,有时候来不及开口,就用手指指头上的草标,但次次失败,被人像苍蝇一样赶走,这年头人贱粮贵啊!

再不吃东西,再不把自己卖出去,我肯定会死。这些天来眼所见、耳所闻要饭唱的莲花落,也学了点,我胡乱编了个小段跪着唱起来:

解州遭大旱,年景从未见,

缺粮又少穿,善人来救难,

妾奴皆意愿,使女或丫鬟,

白日纺花线,黑夜被窝暖,

捧茶又端饭,扫床亦铺毡,

只求一饭餐,苟活保周全,

奴本良家媛,知得礼耻廉,

卖身不言价,来生结草还。

我唱了一遍又一遍,唱的上气不接下气,唱的口鼻流血,唱的嗓子嘶哑,唱的浑身发冷,跪着唱,趴着唱……

突然这女鬼的诉说戛然而止,我心中一惊,知道她在当日是必死无疑,便忍不住替她抱屈,本想劝她下辈子投胎到好人家,但想到她已是孤魂野鬼无法投胎,何来下辈子?

女鬼仿佛知道我心意,目露嘲弄之色,须臾间消失不见,而那首莲花落在黑暗中反复吟唱。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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