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录一下2022年的十首歌。
本篇全是个人体验和偏好，谨供娱乐。（这里有去年的、前年的）
10） 2020 - 张玮玮
链接：https://music.163.com/#/song?id=1913476397
——出示健康码或者行程码——
这句没有出现在歌词当中的一段街头喇叭的采样，成了点睛之笔。2020年过去了，2022年也要过去了，它们已经退出历史舞台了。
故事的源头，是张玮玮2020冬天参演的一个舞台剧巡演到郑州——应该是河乐队的《流浪之歌》。我们没有演这个舞台剧，但这三年的经历，就像《2020》这首歌里唱的一样，循环往复。张玮玮擅长这样不动声色的陈述，仿佛是一个不会激动的当事人，仿佛岁月静好。
而现实中真实发生的魔幻故事，那些莫名红了的码，那些徒步返乡的身影，成了这首歌里关键歌词的真实注脚。
——我们今年春天，不上班
——导演说今年我们不能出河南省
这是一段各有所指的共同记忆，走不出的不仅是河南省。所有记忆的起点也很明确，都是2020年。
9） 淡水美人鱼 – 昆虫白
甜梅号解散多年了，最后一张专辑《金光之乡》成了充满遗憾的后摇回忆。
突然听到昆虫白（黄建勋）的新作，意外之喜。虽然昆虫白是主创，和平解散的甜梅号早应该只是回忆了。
干净、轻巧、温柔，熟悉的情绪推进路线，专辑的第一首歌《淡水美人鱼》拉起了一串回忆，带着过去的影子。
除了回忆杀，也有一些新的创作背景在里面。比如也提到了“2022年世界依旧巨变，大至疫情尚未停歇，战争却又近在眼前，小至曾经流连的唱片行夷为平地，挚亲遭逢离世……”——这些我们共同面对的现实，成为新的共情基础。
还有一条，是昆虫白在忙着养娃。联想到，之前姬赓也在采访里提到过，因为当了父亲，写歌中断了一两年。
说到这里，不得不提之前甜梅号和万能青年旅店联合巡演。
一次珍贵的合作——在万青封神之前、在甜梅号绝唱之前、在“三千台团上大陆”之前。
8） 电子荒野 – 声音碎片
《电子荒野》是一首不那么声音碎片的歌。不仅在于“电子”含量较浓，表达上也更急切、直接。相比刚出道时细腻的梦幻和诗意，近年来突然高产的声音碎片，多了些大开大合，望星空、送流水，而在今年《有限身 无穷念》新专辑里，更转向了对文艺中年和时代困局的表达——曾经有很多人与自然的故事，现在更着眼在，人与社会。
但和望星空、送流水也有一样的视野和胸怀。而2020年以来的共同遭遇，生老病死的频繁冲击，也让更多人有了同样的转向和感慨。
有万能青年旅店的“星河下/电子荒原”，有崔健的“数字世界大草原/信息糊口”，甚至还有刺猬乐队想做一个“乌鸦谷”元宇宙。在2020年以来诸多外力的叠加之下，这些都不再是宏大叙事，而是落在每个人头上的那“时代的一粒灰”，不管是自然荒原还是电子荒原，“荒”的不仅是“原”，声音碎片的落点还是回到了人心——
嘿 陷阱一步一步
那看似遥远的 末日消息
嘿 不止你一个人
有迷路的表情 荒芜的心
而声音碎片的新巡演，名为“迷途相聚”。他们最终落点在了尼采的那句：在自己身上，克服时代。
7）野火 – 惘闻
链接：https://music.163.com/#/song?id=1988041651
《辛丑｜壬寅》专辑文案里有一句免责声明——“辛丑｜壬寅”，只是记录了惘闻的经历。
但我们都知道，这些时代的灰，是落在每个人头上的。免责声明更像是一句反话，因为这张专辑里，惘闻开嗓了，说了太多话。最多最直接的一首，是《野火》。
巧的是，声音碎片《有限身 无穷念》里也有一首《野火》，也是以不同于以往的姿态，更直接、躁动地直奔主题。惘闻的《野火》虽然要慢一些，但后摇式的情绪铺垫堆叠，以另一种方式把“辛丑｜壬寅”——“2021-2022”积累的人生体验全部融入。歌词唱出来的方式，甚至是一板一眼的，过滤了情感起伏，不是念白，但比念白更冷淡——或者说，是咬牙切齿地“唱”了出来——“穿透你我苟活的命”。
曾经的后摇，舍弃声音、打开篇幅，是对传统摇滚套路、对音乐工业体系的反叛，是对声音本身的追求。而惘闻这次的难得开嗓，也显然不是要把人声作为主角。只不过人声在“2021-2022”这个主题下面，是应该被听见的。
6）灯塔 – 法兹乐队
和惘闻《野火》的“唱”相比，法兹的《灯塔》完全是念白了。
——巧的是，这首正好也有惘闻乐队的深度参与。再说起来，《辛丑｜壬寅》里面，还有惘闻和万能青年旅店的合作。——这些是题外话了。
《灯塔》和《野火》的另一个共同点是，都是专辑的最后一首歌，都在情绪的尽头。《折叠故事》的十首歌，是主人公在寻找自我过程中不同状态，而《灯塔》是终章。
近些年大段念白的作品不少见，野外合作社的《复活》，孤独的利里的《元月影集》，海朋森的《春风》，卧轨的火车的《断魂记》……相比之下，《灯塔》的特别之处，要放在整张专辑的末尾去看，这个漫长求索的故事，在路上不断追寻的故事，一个久远的摇滚乐母题，一个放在当下情境下还在回响的主题。
更重要的是，这是乐队的真实成长故事、音乐人的真实感受。法兹乐队没有大红大紫，放在惘闻、声音碎片、万能青年旅店等这些前辈面前是要暗淡一层的，他们有自己积攒来的名气，但在乐队综艺上没有走到风光的后半程。我们听到的很多难得真诚的音乐，还在困境中寻找灯塔的音乐，正是来自这种处境的创作者。能感觉到表达的诚意，是能找到共鸣的根本。
5）鲁智深 – 周云蓬
周云蓬的《瓦尔登湖》是一张低谷中的专辑，如他自己所说——过去两年，由于疫情，演出寥寥，心情烦闷。不过，正如小河说的，深处低谷就唱低谷里的歌。
《鲁智深》是一首在低谷中告别的歌，是为去年离世的诗人胡续冬而作。
告别的故事在这几年不少见，各种告别的姿态，各种意外的告别。鲁智深洒脱一生，最终坐化成佛的结局，却是梁山好汉中难得的善终。看淡生死，“赤条条来去无牵挂”，是证明自己活过的最后体面。
整首歌没有原创歌词——开头来自邱圆《虎囊弹》戏中的一折《寄生草》，是鲁智深醉闹五台山后辞别师父时所唱；后文则是《水浒传》里鲁智深圆寂的段落。前半段娓娓道来，后半段念白加咏唱，再加上周云蓬难得用起的电吉他，并没有渲染多激昂的情绪——正如这些年最常见的告别，在低谷中沉吟。
4）安全降落 – 表情银行
和告别相比，《安全降落》是一个分别和重聚之间的美好祝愿。
很久很久没出过远门，再一次坐上飞机时，特别想发出这首歌、想收到这首歌。
这也像是一场低谷里开始的旅行。再一次终于难得一见的旅途里，感受人与人之间的联系，感受自己的心境变化。从低吟开始，沉稳推进每一个闪光的积极情绪，不疾不徐地点出一些关键的信息：将胆怯埋葬，把伤感隐藏。
“我愿对着陌生人歌唱”这句歌词，对应起了这首歌的由来——
——2021“安全降落”巡演结束后，乐队几位回到排练室，带着很多幸福感自然地Jam出了这首歌。
而也是这句歌词，把一个简单的“我爱你”上升到更共情的层面，让听到这首歌的陌生人，都能感受到“安全降落”的美好祝福。
3）仓库 – 戒尺
有些歌本不是针对谁，但恰好能非常结合时事。
《仓库》这首歌是4月份听到的，而能对应起来的时事，早已经被后面更多千奇百怪的时事覆盖掉了。这首歌听起来会有点累，像一个恐怖片始终在铺垫情绪，但始终没有爆发出最后的一击，一直是在折磨耳朵。
歌词里的隐喻其实并不新鲜，关于单向度的人，关于消费社会，是当下摇滚乐适合批判的主题。但批判的动作不难做，难得是怎么做得刚刚好。音乐冷峻但并不复杂，词曲配合结构规整，让每个比喻简洁有力。
这座城市 要靠你我来支撑
所有的人 秘密地宣布牺牲
在电视前 收看你的义务
在压抑中 赞美这所仓库
去购买你的个性
去购买你的愤怒
他们学习相同的观念
他们相信不同的观点
你混入所有幸福的脸
他们凭借气味将你分辨
最最重要的，还是应景——虽然不是为某件事特意赶工制作。在这张《二十一世纪不动产》里，还有一些“管理员”“屠宰场”“垃圾车”……联想起那首老歌，《垃圾场》，现在都找不到了，但里面的那些寓言依然不过时。
2）平原 – 缺省
链接：https://music.163.com/#/song?id=1944667883
从沉吟中递进，在开阔平原上起伏咏唱，在朦胧中寻觅答案。缺省的《平原》设定在一片空旷中，并没有一个明确的指向，但结合起作品创作的时空，和前面的那些歌一样，拥有同样的共情。
行走在平原上，向内的求索中，这首歌传达出来的更多是迷茫之中的积极和坚定。从中古调式引入，原声乐器点亮，一步一步从细微声音浮升，画面逐渐展开，最后留下依然迷茫、但在平原伫立的姿态。
时间落下的我
伫立在
平原中
荒原中
同样又回到了时间和荒原的那个话题，还有“起点亦或是终点”的轮回，另一种“他起身独立向荒原”。
从音乐创作打磨，到主旨立意进化，缺省从盯鞋走出来，《平原》也像一只年轻乐队正在展现自己的成长足迹。期待他们的新专辑。
1）光彩之舟 – 木推瓜
每一个平凡人，没有名字、只有所谓社会身份的人，拼凑成了这幅抽象的《清明上河图》，记录下热闹而庸俗的一天，登船、升天，在终将埋没的历史长河里，发出不甘消失的声音，留下一些人活过的痕迹。
宋雨喆念白/朗诵的功力，在《人民抱住想象力》的长篇大论里展现过。而《光彩之舟》更像是剥离了情感和判断之后的白描，全靠音乐衬托，或者全是衬托音乐。然而在这个符号堆砌的时代，在那些人的身份中，总能找到一些意外的认同感，或者能映衬一些时事。
噪音的意味在人群之外，倏地闪过房檐、忽地盖住山河，倏地闪过房檐、忽地盖住山河……
最后的画面定格在：
素不相识交集的人
约好了在岸边跳舞
琥珀色的天空
驶过光彩之舟……
《光彩之舟》作为专辑《石敢当》的最后一首歌，正串起了刚发行的另一张专辑，也是“活人秘史”三部曲的最后一部，《彼岸束棒舞》。从第一部《孔雀》的寓言和自画像，第二部《石敢当》的众生相，再到《彼岸束棒舞》世界大同的乌托邦，这三部曲也恰好串起了这三年。
以上所歌，均为活人秘史。众生登船，皆在光彩之舟。
【2022.12.29｜ No.34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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