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非要用一句话来形容莫迪里阿尼的一生和他的创作,那最贴切的大概不过他最喜欢的诗人兰波的那句
“我的生命不过是温柔的疯狂,眼里一片海,我却不肯蓝。”
20世纪初的法国,是浪子、才子扎堆的地方。
刚到巴黎时,他优雅的谈吐、良好的家教,为他吸引来了一票的朋友,和一床的情人。
然而没过多久,他的个性、穿着、举止和习惯就彻底改变,从一个优雅的意大利人,变成了衣衫褴褛的法国。
起先,莫迪的“粗暴”只是抱着尝试的姿态在入乡随俗,但不久他感到必须抛开中产阶级的安逸和传统的价值观,才能成为真正的艺术家。
到了1907年,莫迪加入巴黎大皇宫的秋季沙龙的时候,此时的沙龙已成为先锋艺术家的云集之地。
18岁的莫迪里阿尼(1884年-1920年)
自画像,1919,世界当代美术馆,巴西圣保罗
这里的画展主要以用色极富表现力的野兽派画家为主。
梵高已经证明了利用纯粹统一的色彩可以充分地进行情绪表达;
《麦田里的乌鸦》( Wheat field having crow)1890年,荷兰梵高博物馆藏
为现代主义艺术运动做出重大贡献的高更说:在一个人了解画面表现的内容之前,他会立即与图案中的色彩形成神奇的共鸣。
《我们从哪里来?我们是谁?我们到哪里去?》1897年,保罗.高更,法国,141×377cm,画布油彩
更加彻底的是不久之后的马蒂斯,他做出的结论是:尽可能去寻找最强烈的色彩,画面的内容是毫无意义的。
《红色中的和谐》马蒂斯,1908年,油画,180x 246厘米,圣彼得堡艾尔米塔什博物馆藏
还有当时已经是小圈子里公认领袖的毕加索,他所代表的伟大的立体主义受到评论家的追捧。
《亚维农少女》毕加索,1907
在众星云集的巴黎,莫迪里阿尼算不上最有名的艺术家,却在后世经常被人与画风截然不同的毕加索相比较。
1909年到1014年,拒绝加入当时热门的任何一个画派的莫迪,发现了非洲雕像中的美感,“原始中有一股简化的美,和新古典主义们从希腊、罗马中提炼出的线条最为接近。”
这些异国的雕像让他有章可循,又忠于自我。在日后他的无数绘画中,都能够看出非洲雕塑的影子。
长长的脖颈、修长的体态,眼神迷离而带有慵懒的娇媚意味,散发着勾人魂魄的气息,莫迪里阿尼这种古典又古怪的画法,在一众明星艺术家就显得非常落伍。
但莫迪在独树一帜的先锋艺术运动中也做了尝试性探索。比如下面这幅《犹太女子》中模特形态犹如雕塑,面部严肃的表情脱离了线性绘画的模式。
看似模糊的笔触,不仅在表达色彩,更用以表达一种情绪,画中人物带着挑逗性的眼神毫无性感可言,带来的却是怀疑和压抑的气氛。
《犹太女子》,1908,私人收藏
在创作中,莫迪对眼睛的处理非常独特,有时只在肖像眼睛的位置平涂上空茫感十足的蓝色,给人以厌倦和绝望的感觉。
即便画出了眼睛,给人的感觉也是茫然空洞,充满了神秘的气息,这种处理方式也成了莫迪里阿尼创作的明显特征。
穿黄色上衣的女子,1909,私人收藏
“当我了解你的灵魂时,我会画你的眼睛。”
眼睛是心灵的窗户,正因为眼睛太重要了,所以他选择不画它——而是用整个画面去表现这“灵魂的入口”。
莫迪曾对自己的好朋友苏丁说过:“塞尚的人物,就像古代最好的雕塑一样,是不用眼睛看的。我的,则相反,他们在看。即使我有时不画瞳孔,他们也在看。”
看莫迪的画,总觉得其中包含着一种隐匿的欲望满足感觉——这是一种不甘屈于世俗之下的贵族气质。或许是得益于他受过高等教育、又极度热爱艺术文化的祖父和母亲,莫迪对哲学和诗歌深有认识,这种文学熏陶之下的创作,被附上了一份诗意。
或许也正因如此,莫迪里阿尼的作品虽然受新印象主义、立体主义、原始艺术的影响,但他不像毕加索、马蒂斯、勃拉克或战后的康定斯基、克利那样,在视觉上成为绘画革命的旗手,而是似乎不合时宜地坚持着15世纪意大利艺术的传统精神。
纤细、稀少、纷乱、娇弱的“柔和美妙”,看到莫迪的作品时,有一种触目惊心的震撼,造型扭曲,线条蜿蜒柔和却带点肆意奔放,不经调和的色块相互冲撞,笔下的人和物突破理性规范的束缚,呈现出强烈的自我表现力和情绪感染力,像是喝了一杯红酒,酒劲上来、情绪释放之后的那种眼前的迷离变形。
“我要的是短暂却完整的生命。”
生前的莫迪并没有得到认可,他一贫如洗,穷困潦倒,天天沉醉在酒精的麻醉、毒品的侵蚀、女色的温床之中。
然而他去世的10年后,他悲剧性的传奇和独特的视觉表现吸引了热心的收藏者,他的画飙升到了50万法郎的天文数字。
珍妮,1918,私人收藏
穿黄色毛衣的珍妮,1918-1919,所罗门.R.古根海姆博物馆,美国纽约
只活了35岁的莫迪像同龄的一批画家一样,以动人的魅力、耀眼的才华、狂热的工作风格,甚至用自毁和早逝,变成了一个无法忘记的故事。
莫迪的艺术,是启发性的,丰富了我们的感受,或者说是把沉淀在我们内心底层的情绪搅动起来——沮丧、绝望、愤怒、焦躁、冷漠、麻木、平静……
在令人困惑的20世纪之初,早逝的他的艺术成功地履行了一个艺术家的使命,永远地诉说着存在于人类命运之中的灵魂的永恒哀愁。
至今也是。
至少看他的画,我们的感受如是。
“受着痛苦经历的驱使而厌恶这个外部世界的时候,那个已知的自我把自己深深埋藏在内心世界之中,并把它自己夸大为世界的创造者。表现派艺术家异常自命不凡,并不是自负,而是从心理上说有充分根据的经验,是一种使远离现实的孤独性格免于崩溃的必要手段。但是,他们这种偏执狂的孤芳自赏,不得不付出痛苦的牺牲。”
——瑞士籍的精神病医生奥斯卡·普费斯特,认为莫迪患有严重的精神疾患,并由此而确定他在艺术上的表现主义倾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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