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伙的原因(34乔迁之苦)(1)

退休工人阿德居住的地方被人戏称为甜蜜的小屋。提起这间小屋,那还是二十多年前,阿德与瞎眼阿翠结婚的时候,拼死觅活与当时的领导吵了一架以后才分到手的.这间小屋只有四平方米左右,是人家楼梯下面的空间,稍稍搭建而成。里面除了能放只马桶,一只煤护和一张床外,剩下的空间 阿德与阿翠只要同时站在那里,就好似连体人,想分都分不开了。

就为这,近年来阿德老头多次要求行政科长马世海发发慈悲,改善一点居住条件,但是马科长一直以厂里房原紧张为理由,予以拒绝。退休以后,阿德对调房更是死了心打算在楼梯下住到寿终正寝了,谁知千年的铁树开了花,最近市政府下达指标:人均居住面积在二点五平方来以下的均算作特困户,一年之内必须帮助他们改善居住条件。阿德就托这个福,最近分到了新房。

阿德到厂里去办手续,马世海向他介绍了新居的情况:新房共有十平方米,已经超过了市里规定每人四平方米的标准,房子是新落成的爱群大楼.那里不但煤卫、水、电一应俱全,而且还有自动电梯、外接共用天线、电话总机等现代化高级设施。听完老马的介绍,阿德老头心花怒放,马上要求去看新房。

不料老马面露难色地说:“德兄,帮帮忙,这次厂分房小组有明确规定,为了保证这次分房能做到一个萝卜一个坑,不相互攀比,不挑精拣肥,任何人在未办妥移居手续之前.不得与新房见面。”“那.....那...办完了手续,我不满意,还能重新分配吗?”“唉,德兄你的老脾气也得改改了。你要相信组织嘛。我现在先把丑话说在前头,这次的分房方案,谁也不能推翻,否则算作自动放弃!”

阿德老头吓得伸了伸舌头,再也不敢多问。老马从抽屉里取出了一张铅印的“住房迁移手续程序”塞到阿德手里:“德兄,这是我为了方便你们,自编自印的申办新居手续指南,小青年头子活络,一般在半个月内就能办完,我看你年老体衰,特别放宽期限,限你在三十天内办完。超过期限咱们公事公办,具体原则是,超过一天罚款拾元;超过一月,取消分房资格,新房另行分配他人。你要拎得清,看中这套房子的本厂职工起码有一个加强排!”

阿德老头看在房子的面上.忍气吞声接过程序图,认认真真看了一遍,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乖乘不得了,在取得新房之前,住户必须跑二十八个部门,敲三十三只公章。更苦的还是这些主管单位,有的在东北角,有的在西南角;有的一、三、五上午办公,有的二、四、六下午办公,有的休息周一,有的休息周日....

阿德老头求房心切,一出厂门,中饭都顾不得吃,就直奔原住地的管养段。按照老马程序图的提示,管养段是周二下午办公,今天碰巧是六一儿童节,星期二,阿德要抓紧时间。

不想管养段却是铁将军把门,阿德想:大概工作人员吃中饭去了,我就在门外地上坐坐抽支烟等等看。谁知这一等,等了两个钟头也不见有人来开门,阿德老头感到奇怪,又去门上仔细打量,忽见门上用图钉钉了一张豆腐干大小的白纸头,上面写道:庆祝儿童节,下午休息半天。他哪里知道管养段办公的全是做妈妈的女同志按惯例可以休息半天。阿德老头只好自认晦气灰溜溜走了。

过了两天,阿德才办妥了原住地管养段的手续。下一个目标是原住地房管所,那里开出一张认购公房建设债券条子,叫阿德到市建设银行去付款。阿德一看,吓坏了,总共十个平方米的房子,要买债券一千元!

阿德回到家里,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团团转,他的那点退休工资养活阿翠已感到很紧张了,现在哪有钱去买债券呢?于是他到厂工会去借,工会干事一听连连摇头,说:“厂工会考虑到未分到房子的职工情绪,决定工会互助金不准用作新住房户的借款。”

阿德无话可说,只好连夜找当年的知心朋友商量借款,无奈这些老朋友也都是靠退休工资吃饭,心有余而力不足,阿德足足奔跑了三天三夜,只借到五百元钱,离总数还差一半。

幸亏阿翠想起了在扬州老家的小娘舅,听说他在经营个体理发店,让写信去试试。阿德忙寄出一封挂号信。说来也真是要命,这挂号信,比平信要慢三天,这样一耽搁,小娘舅五百元的教命钱寄是寄到了,但是离开老马的限期只有三天了,而剩下的图章还有十多颗没盖呐!

阿德急得要哭了,阿翠心疼老伴,一边安慰,一边自告奋勇说:“阿德,你把要办的事情都写在纸上,我带好有关证件和单据,咱俩兵分两路,好不好?”“你勿要命了.如今上海交通十分拥挤,万一同汽车相撞,叫我做孤老?”阿德摇头不同意。两个人争来吵去,阿德软下来了,毕竟房子盼了二十年,现在好不容易分到,怎能让它白白作废,为了在限期内办完迁房手续,只得点头同意阿翠的请求。

为了保险,阿德特地给阿翠做了一根操路棒,棒上全漆成红色,还在阿翠的头颈上挂块小木牌,上面详细写上居住地址和姓名,以防走失。今天,阿德分配给阿翠的任务是到原住地煤球店退煤球卡,然后到新住地煤球店领新煤球卡。有人问,大楼不是煤卫都全嘛?君不知,阿德是新申情户,没个一年半载不要想用上煤气。人不能一天不吃饭啊,所以阿德今天反复盘算后才同意老伴去完成这项工作,他觉得这事还较容易:一没有银钱往来,二手续也比较简单。

阿德自己对照老马的程序图,一口气奔到派出所,态度好,请他坐,还倒了一杯白开水,然而审阅过阿德带去的有关证件后,便带着歉意说:“老伯伯.你们还缺一样东西呀。”“啥?”阿德圆睁了双眼,“身份证照片,”“我有身份证呀。”“没有用,还得重新照像。”这下阿德懵了,他听人说,拍照最快要两天取照,一想到超过限期要罚款,阿德难过得流出了伤心的泪水。幸好民警体谅他的困难,安慰他不要急,明天领阿翠来,由他陪同到派出所指定地点拍照,白天拍,晚上取,保证不超过限期。阿德听后,擦去了泪花。

第二天一早,老夫妻俩来到指定拍照点,哪知临到拍照时,又起波折,那是因为天气热,阿德和阿翠穿的都是白色衬衫,按规定:身份证照片一定要穿深色的衣服,正在为难,那位陪同的户籍警二话不说,摘去领章脱下警服借给他们才算解围,只不过拍出的照片,两个人都不伦不类,叫人啼笑皆非。

经过一个月的盖章旅游,阿德终于如期地完成厂应办的手续。

这一晚,他做了一个甜蜜的梦,梦见他和阿翠住进了一座很有气魄的白色的高楼,那是一个静谧的夜,星星近得似可伸手摘来,脚下万家灯火,他舒心地闭上眼睛,一阵微风拂过,惹得他的脸锋锋的....他睁眼一瞧,哪里有啥新房,原来是阿翠正为他轻轻地摇着蒲扇。

清早,阿德兴冲冲赶到厂里,他把办好的手续全部摆在马科长面.前:“给!”长长地舒了一口气。老马逐一验看完以后,一拍阿德的肩膀,“德兄,神速,小弟佩服。”说完他交给阿德老头一张亲笔签字的字条.这祥,阿德去大楼管理处就可领取新房钥匙了。

阿德欢天喜地来到管理处,一个胖女人见了字条,眼睛向他翻翻,身子没动。阿德急切地等待着,胖女人见这个老头不懂行情,连喜糖都没有一粒,气得沉下脸来故意为难阿德:“喂,你的手续还不齐,到居民委员会防火办公室蔽只图章,才能给你钥匙。”

阿德当然不知什么地方得罪了这位姑奶奶,只好听命。所谓防火办公室,那是一间铁皮小棚棚,里面有位小青年在值班.阿德说明来意,那位小青年也不答话,顺手拿了一张宣传资料,命他坐到墙角落里去学习。阿德拿起宣传资料读了起来,原来上面有一百条大楼防火须知,有的能看懂,有的半懂不懂.阿德不敢多问,还得装作认真学习的样子,翻来翻去看个不停。

后来小青年接到一只电话,大概想外出办事,这才命令阿德过去应考:“我问你,抽过香烟,香烟屁股应该怎么处理?”阿德想了半天,战战兢兢地答:“丢,丢垃圾桶。”“不对,你再想想。”阿德反复思考,总觉得自已没有说错,所以不服,“香烟屁股不丢垃圾桶,难道往肚里吞!”“唉,你这老糊涂,没见防火须知中写得明明白白,烟蒂要熄灭以后才能丢。”“哦,对不起,对不起。”阿德急出一身冷汗。“好吧,这次便宜你,回家好好学习.知道吗?”“是,是。”

阿德老头领到新房钥匙,已经接近黄昏,他本想自己先去看看新房,但想起阿翠一定 在家等得急了,就回家扶着阿翠同去。

这爱群大楼造得气派不凡,蓝白相间的马赛克贴墙,一色的墨绿色钢窗,阿德看得心旷神怡,早把一个多月来的磨难抛到九霄云外,他边看边把自己的感受告诉身旁的阿翠,阿翠咧开嘴像孩子似地笑了,她低声关照老头扶她到墙根摸一摸,喃喃地问:“阿弥陀佛,这真是我们的家?”

两个老人心满意足,向大楼的正门台阶走去,奇怪的是大楼门前的台阶上挤满了人,有个别人还在高声骂娘。阿德上前一问 ,才知今天电梯坏了,说是很快就能修好,但已经等了三小时,至今还没有见维修工人的影子。阿德分到的房子,是大厦的最高一层,二十四层,没有电梯,这怎不让人望而生畏!阿翠劝他:“回家吧,明天再来。”

但是阿德哪里肯听,几十年来望眼欲穿好不容易盼来的新房就在眼前,阿德今天非上去不可!阿翠拗不过他,只得依了他。楼梯相当狭窄,转角又多,阿翠只上了三楼,就觉得头昏目眩,两耳嗡嗡乱叫,阿德再三鼓励,走走停停,天已经黑透了,两个人还只走到十九层楼,阿德想摸索着去开过道灯,谁知新房落成不满三个月,过道灯不是坏了,就是灯泡失窃,现在阿德也变成了亮眼瞎子。

两个人磕磕碰碰,好不容易又上一层。突然,阿翠“啊”一声叫,脚底戳进一枚朝天铁钉,鲜血直冒,坐在地上,动弹不得,阿德急得上窜三层,下奔三层,想找一户人家讨点红药水和药水棉花。无奈每间房都是铁将军把门。阿德咬一咬牙,再往下一直到十五楼,才见一个身材高大的老头,在走廊上生煤球炉,他忙上前打声招呼,说明缘故要求帮忙。

这位老头良心倒蛮好,也很热情,把炉子一丢,就到房里,找出根多急救药,还带上一只手电简,跟阿德上楼来。经他包扎以后,阿翠的脚止了血。见阿德夫妇执意还要上楼,那老头放心不下,主动提出和他们一起去,就这样两个老头搀扶着一个老太,终子艰难地攀上了爱群大楼的最高层。

借着微弱的手电光,阿德用颤抖的双手,掏出了那把钥匙,因为心跳得厉害,插了几次没对着锁孔。阿翠像孩子似地提醒道:“老头子,心莫急,别把咱家的门锁搞坏了。”说到“咱家”两个字,声音都激动得有点哽咽了。

房门终于打并了,阿德拧亮电灯一望,傻了!那是一间四周没有窗的黑房子。隔壁水泵房传来震耳欲聋的马达轰鸣声,房顶水泥盖板严重渗水,黄豆大的水珠,淅淅沥沥下个不停。

真可怜啊,阿德他们哪里知道,这房子原是作为维修水泵房,储蓄工具用的。马科长利用职权开后门,把阿德的房于挪作他用,拿大楼水箱下的黑房子来混骗这两个老人。

阿翠闻知日盼夜想的新房,竟像活棺材一样,突然一屁股坐在地上,号陶大哭起来。阿德被阿翠一闹,身子像打摆子般地颤抖不止,他面孔铁青,眼睛血红,突然大吼一声;“我找那姓马的去拼老命!”说罢夺门而出。

“慢!老同志,别激动,你把事情讲给我听听,也许我能帮你一下。”那十五楼的老同志拖住了阿德。

原来他不是别人,正是爱群区已经离休的副区长老蔡,他在任上的时候,听到的看到的全是:“心中有住户,满意在爱群”的口号,但是当他离休以后,虽然分配到了新房,但也同阿德一样,亲自尝遍了种种委屈。如今,他详细地询问了事情的经过,同情的眼泪湿润了眼眶。他百感交集哪!他多么想回到区委大院,亲手治治这些弊端,哪怕三天时间也好,但这已经是不可能的事了。为此他只能提起笔,把希望寄托给了现任的区长。

十天以后,托老蔡的福,据说马世海被停职检查,阿德老头已经搬到老蔡隔壁做邻居了,不过群众也有非议:阿德老头准是有路,才住进了新房......#故事####分享新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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