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美国撤兵,8月15日,塔利班进入阿富汗首都喀布尔并占领了总统府。在一片混乱和恐慌中,阿富汗政府与美国在阿富汗的20年以迅猛的方式结束了。
在阿富汗首都喀布尔被占领后,进入中文世界的除了一系列相关新闻,更有阿富汗电影公司导演Sahraa Karimi写给“世界上所有的电影从业者和热爱电影的人”的求助信。Sahraa Karimi是阿富汗电影公司的现任主席,此前曾拍摄过纪录片《方向盘背后的阿富汗女人》和《喀布尔的女人们》等作品。
导演Sahraa Karimi
电影人的发声让许多人的眼光聚焦到了阿富汗电影上。梳理阿富汗电影的发展史,不难发现阿富汗电影发展史上的许多“第一”头衔,皆折射着阿富汗人对民族发展的愿景和探索。
而在阿富汗内外,关于阿富汗的电影数量众多。本土的阿富汗影片折射着阿富汗人的民族性格,世界视野下的阿富汗电影则反映着他者化下不同的阿富汗形象。
风雨飘摇中,这些电影为阿富汗人提供了集体想象的空间和慰藉,阿富汗电影的一次次被抢救、重构和赋予意义,皆离不开一批电影人的努力。
阿富汗影史上的几个“第一”
在阿富汗,早期的电影制作大多围绕着执政者的故事,更多的是一种真实电影。1927年,被称为阿富汗现代化之父的阿曼诺拉汗国王聘请了一个私人摄制组,记录他从1927年到1928年间的国际旅行事迹,关于他旅行记录的影片是阿富汗影视制作的最早痕迹。
1946年上映的音乐剧《爱与友谊》由阿富汗戏剧先驱拉希德·拉蒂菲编剧,但主要在巴基斯坦拉合尔著名的肖雷工作室拍摄。该影片带有印度歌舞片的风格。人们对《爱与友谊》的情感明显与当时充斥在阿富汗的美国电影和印度电影不同,当时的人们对这部电影寄予厚望,希望它能成为新生国家电影业的第一部电影。
1964 年 ,一篇名为《第一部阿富汗电影制作:<像鹰一样>》的文章使电影《像鹰一样》进入人们的视野。该影片讲述了来自喀布尔郊区的年轻女孩 Shahla在首都观看民族独立庆祝活动的故事。电影中杂糅着 1963 年独立庆祝活动的真实新闻片片段,透出了一种对阿富汗国家发展话语的有趣诠释。
不过,《像鹰一样》似乎没有取得成功,《喀布尔时报》影评人认为该电影“有许多情节和场景令人困惑,实际上难以理解”。
人们通常认为1970年的“时代三部曲”(Ages)才是阿富汗的第一部虚构电影。这或许与“时代三部曲”奠定了阿富汗电影公司在阿富汗的地位、成为里程碑事件相关。“三部曲”包括《追求者》、《星期五之夜》和《走私者》。
该电影是第一部在从拍摄到后期制作完全在阿富汗产出的电影。当时的阿富汗电影负责人哈希姆在接受记者采访时讲述了该电影尹基础设施不足、技术人员缺乏而遭遇了不少困难。
电影“时代三部曲”海报
虽然“时代三部曲”中短片风格和题材看似并不协调,但它们是当时阿富汗电影公司制作的第一部影片,标志着1968年开业的阿富汗电影公司正式在喀布尔立住了脚跟,真正成为了一个国家电影组织。
不难看出,阿富汗的早期电影几乎都与民族独立庆祝相关。《像鹰一样》展示了女主角观看民族庆祝活动的心路历程,《爱与友谊》和“时代三部曲”则都是在民族独立的第一天首映。阿富汗电影的几个“第一”似乎皆融入了民族独立庆典中。到了2019年,阿富汗为独立100周年纪念日甚至举办了相关电影节。
牛津大学学者Chihab El Khachab提出,在这些场合放映电影似乎是该国家舞台上现代性进程的又一个标志,仅次于阅兵、民俗舞蹈和体育赛事。阿富汗电影的每一次革新都折射着人们对政治和民族发展的新愿景,阿富汗电影史中亦隐含着阿富汗人通往现代化的探索历程。
“在地”与“他者”镜头下的阿富汗
基于内忧外患下特殊的历史和现实,阿富汗电影有着丰富而深刻的表现形式。直到塔利班政权在阿富汗结束后,阿富汗电影开始为世界所知晓。阿富汗电影在21世纪的进程主要由一些本土电影人和电影机构推进。
2002年斯迪克·巴尔马克执导的《奥萨玛》是当时阿富汗临时政府成立后本土拍摄的第一部电影,该电影在戛纳、伦敦和釜山国际电影节拿下一系列奖项,又于2004年获得第61届美国金球奖最佳外语片奖。为还原阿民众真实的生存状态,巴尔马克在喀布尔的孤儿院和难民营中四处物色人选,最终邀请了“乞讨女孩”马瑞娜主演这个悲伤又克制的故事。
《奥萨玛》剧照
流亡制作人阿提克·拉希米在2002年重回故土,担任阿富汗最大的传媒集团莫比集团的高级创意顾问,为阿富汗培养新一代电影人。他创作的同名小说改编电影《土地与尘埃》获得了各大电影节的垂青,于2005年被提名为奥斯卡最佳外语片。电影中的“土地”指代阿富汗人,“尘埃”指代战争,多年来的狂暴无处不在、掀起了无数的尘埃,但土地始终在这里。
《土地与尘埃》剧照
而从阿富汗向全世界看去,全球已有超10个国家曾出品过关于阿富汗的电影,包括美国、伊朗、俄罗斯、印度、波兰、法国、英国、丹麦、加拿大、西班牙等。
阿富汗关题材电影(南都记者统计)
这些电影有的依据真实事件改编,如伊朗拍摄的《佛在耻辱中倒塌》围绕着塔利班炸毁巴米扬大佛的事件;有的则是虚构而来,战乱、危险与蛮荒是许多电影对阿富汗形象的主要呈现方式,在这些电影中,有时阿富汗提供了一个足够危险的空间,来自各国的英雄得以在这片土地上展开救援。有时阿富汗是一个在“危险”和“战乱”等形容词外,更具颗粒感的存在,阿富汗普通人的生活被尽数展现。
《追风筝的人》剧照
在这些影片中,值得一提的是由美籍阿富汗作家胡赛尼同名小说改编电影《追风筝的人》,一句“为你,千千万万遍”曾赚取无数人的眼泪。伊朗拍摄的《佛在耻辱中倒塌》则从孩童的世界入手还原了2000年塔利班炸毁巴米扬大佛的事件,美国拍摄的《孤独的幸存者》、丹麦的《战争》等电影则进行着对战争的反思。
抢救中的胶卷
在1990年代、塔利班政权接管阿富汗之前,20世纪的剩下那些时光里,阿富汗电影的历程仍在推进。阿富汗电影公司与当地其他影视公司合作,制作了一系列历史史诗、心理剧、民族主义电影。到了塔利班政权执政的1996-2001年间,实施严格伊斯兰教法的塔利班取缔了音乐、电视、电影等舶来品。
此时阿富汗电影业的传承除了一系列电影人的创作,还离不开一些人的殊死维护。当塔利班在20世纪90年代冲进阿富汗电影公司时,制片人伊布拉印.阿里菲收藏了成千上万卷展示阿富汗丰富文化历史的胶片,其中就包括7000多部阿富汗电影。这个故事被Pietra Brettkelly以纪录片的形式拍摄,《胶卷救援任务》最终被新西兰选择了出战奥斯卡最佳外语片单元。
《胶卷救援任务》剧照
因为担心当时即将举行的总统选举引发战争,纪录片中阿里菲暂时告别阿富汗电影公司,返回曾经流亡旅居的德国。他一再表示自己“没有勇气”留下来。
上一代电影人冒着危险将电影胶卷保护了下来,在他衰朽之时,下一代电影人接手修复着电影,并以自己的方式传承。于是在这部纪录片的最后,一队电影档案管理员开着阿富汗移动电影院的面包车,前往从未放映电影的村庄。在男孩和女孩被隔离的学校里,学生们边观看着经典的阿富汗电影中没有战争、人们安居乐业的场景,边展现出惊叹的表情。
对于许多阿富汗人来说,电影在这个战乱不息的国家已经是一个“死去”的行业。由于安全情况日益恶化,像电影院这样人群密集的场所尤其处在危险中,鲜少有人愿意上电影院去。截至2019年,全国仅有少数几家电影院分布在较大的几座城市,影院放映的也基本都是宝莱坞电影。
在此情况下,阿富汗电影业在世界范围内似乎微不足道,但其特殊的历史现实与电影人的坚持,也让阿富汗电影拥有着丰富而深刻的表现力。在战争苦难中发展起来的阿富汗电影,记录着这片土地上的战争,也为阿富汗人提供了集体想象的空间和慰藉。
撰文:实习生 林文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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